杏花,春雨,江南。烟花三月,草长莺飞,春风又绿江南岸,我和乌镇,那个我魂牵梦萦的地方,来了场不期而遇的,美丽邂逅。
淅淅沥沥的春雨,密密麻麻地下,天与云与山与水,被涂上灰蒙蒙的一片。斜风细雨中的柳条,随风摇曳,参差披拂,宛若一群风华绝代的宫女,兴致岸然地挥动绿裙,扭起细腰,表演着妙曼的舞姿。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湖光山色,都沉浸在这空濛的画卷中。一只疾飞的雨燕,掠过湖面,穿过雨幕,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哀鸣,消失在茫茫雨中。湖中一对同游的鸳鸯,时而娇羞地双目紧闭,时而将头埋进对方羽毛,时而又把头紧靠,那恩恩爱爱,卿卿我我,简直羡煞旁人。湖畔粉色的桃花,在空中飘飞荡漾,在风儿的怂恿下,掀起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桃花雨,花中带雨,雨里透香,天地之间,都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落花漾漾,春雨霏霏,芳香阵阵,让人沉醉不知归路。粉色的花瓣,轻飘飘地降落在,明镜般的湖面,便在湖心绽放,明镜化波,花随水去。品着“花自飘零水自流”的妙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石砌的桥头,是一对张牙舞爪的石狮子,牛毛般的春雨,弄得它们直痒痒,但它们依然屹立在雨里,巍然不动。桥上穿行的,是一把把五颜六色的油纸伞,或成双成对,或形单影只。雨丝随风拂过水面,留下浅浅涟漪,像一双双闪烁的眼睛,眉目传情,让人心中泛起微澜。
一叶乌篷船,伴随着悠扬的渔歌,从隐隐约约的雨幕中,缓缓而来。渔翁穿着蓑衣,系着斗笠,撑着竹篙,光着脚站在船头,他偶尔从腰间抽出烟袋,深深吸上几口,然后饶有滋味地吐出来。船头停歇的鱼鹰,耷拉着脑袋,拍拍翅膀,甩甩身上的水珠,湖面顿时水花四溅,一眨眼的功夫,鱼鹰就如离弦之箭,嗖地蹿入湖面,叼起条活蹦乱跳的鲤鱼,立在渔翁面前,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一舟,一鸟,一翁,渐渐埋在了烟雨深处,只剩下渔歌的叹惋,久久在湖面回荡……
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芳香,远处的雨中,骑牛的牧童,灵动的笛声,交相辉映,相得益彰。一对粉蝶,翻飞在半空,缓缓消失在青青葱葱的原野,留给人无尽的遐想。置身此情此景,仿佛身处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如痴如醉,如梦如幻,说不清是画在眼前流,还是人在画中游。
天色变暗,行人渐稀,暮雨将歇,青房黛瓦的房屋上,袅袅炊烟,随风而上,直达九天。已近晚饭时分,腹饥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竹子围成的篱笆上,盘满了紫色的牵牛花,一朵朵开放的紫喇叭,小巧玲珑,很是可爱,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被雨水洗得一尘不染,石缝间还布着点点青苔,斑驳的墙上,爬满密密的爬山虎,一道道裂痕纵横交错,像一条条皱纹,又像一张张嘴,无声地诉说着老屋的往昔,屋外的松林随风而动,风静林止。
老翁闻声开门,笑脸相迎,老人听了缘由,引我进屋,二人席地而坐,就着几碟精致的小菜,沏茶品茗,秉烛夜谈。我们聊到了这间老屋,聊到了老人的过去,也聊到了老人去世的妻子,那个他常挂在嘴边的“杏儿”。原来这间老屋始建于明清,屋内的木雕家具,古玩字画,已历百年,更让人暗暗称奇的是,眼前这个憨厚朴素的农家翁,竟曾是个名满天下的书法大家,在老伴因病过世,儿女成家立业后,散尽家财,买下这间老屋,颐养天年。
夜半三更,晓月高悬,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辗转难眠的我,披起大衣,在院内闲游。一枝含苞待放的红杏,伸出后院,把头探进院来,尝着“春色满园关不住”的惊喜,我满怀好奇去一探究竟,映入眼帘的竟是满园的红杏,虽然还未完全开放,但依然暗香浮动,萦绕着一股醉人的暗香,这小小的庭院,竟然锁住了整个春天,我开始浮想联翩,不由自主地默念道,“杏树—杏花—杏儿”,当我念到“杏儿”时,心里不自觉地一颤,杏儿,老人的亡妻,那个他一生的最重要的人,居然以着种方式,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想来,在这个爱恨情仇随意抛洒的今天,用一生爱一人,为一人守一生,也确是难得。凉风化雨来,我的眼眶湿润了,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我想老人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他不会孤单,他种下了成片的杏树,种下了今生的思念,也种下了余生的烂漫,他守着的是满园的春色,是不变的初心,也是一世的回忆。
想到这里,那片红色的杏林,还真像位芳华依旧的美人,在雨中转身回眸,对着整个庭院,抿嘴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