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一种语言,埋葬一切,揭示一切。
小麦发芽了,绿油油的小芽上沾着晶莹透亮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茁壮成长。李二妮站在地头舒了口气,陌升经过这几天的胡吃闷睡,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与此同时,“李二妮”这个名字再次在村子里沸扬起来。
越来越多的人表示同情,越来越多的人表示钦佩。
清晨,小陌自然地醒来,透过窗子的阳光告诉他,将是明媚的一天。
聚堆的鸟儿落在窗台上、电线杆上,叽叽喳喳叫个没完,让人不禁想到不务正业的游戏人间。母亲已准备好了早饭,小陌依旧赖在炕上,一副慵懒的嘴脸。
“儿子,起床了,天明不起还能睡几时。”
小陌调皮的装作没听到,翻了个身,窃笑着眯上了眼。
“好吧,饭给你留着,我吃饱了就去地里除草”
“不要,我想和你一起去”小陌一个鲤鱼打挺蹿了起来。
饭桌上,小陌狼吞虎咽地吃相让母亲感到很欣慰。
突然,李二妮的微笑凝固了,小陌仿佛也觉察到什么。
“啪”一滴鲜血从小陌的鼻孔溢出,跳进碗里迅速散开,似一朵盛开的花,一朵无人顾及欣赏的花。
紧接着两滴、三滴、四滴……鲜血占领了碗底,淹没了碗底仅有的几粒米。
“儿子,你怎么突然流鼻血了?”李二妮的心咯噔一下,抱起儿子便跑出了家门。
路上,小陌用稚嫩的小手捂着鼻子,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跌在地上。
“儿子,不要怕,马上到了”
李二妮仰头瞅了眼儿子那张微露恐惧的脸,呼吸紧促地望着不远处的诊所,安抚道。
“没事的娘,我不怕。”小陌轻声答道,不知是在告诉母亲,还是在安慰自己。
诊所里,大夫忙活了好一阵才帮小陌止住了血,转身走向洗手池。
“大夫,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上火?”
满脸焦虑的李二妮心里充满了担忧,她紧紧尾随着大夫,一遍遍重复追问着。
“不止是上火这么简单,建议你去医院看一下,毕竟为了孩子嘛!”大夫思忖片刻,缓缓开了口。
不是上火,会是什么呢?李二妮不敢也来不及去想。她再次抱起儿子,眼里泛着泪光的她在心里祈祷。
恍惚的李二妮跌跌撞撞地抱着儿子回到家,取了自行车又慌忙出了家门,向镇医院狂蹬。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她的心里一团阴霾。她需要一个答案,她有太多的期待。
几十里的路程,李二妮咬紧牙关一口气抵达。站在镇医院的门口,她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在匆忙而又紧张的检查过后,李二妮将儿子裹在怀里,靠在医院的墙上。红肿的眼睛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等待着结果。
“娘,没事的,我不怕。阿旺也流过鼻血,我只不过流的多一点。”
李二妮没有说话。
“娘,咱们走吧,我不喜欢这里,我都不流鼻血了。”
半天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陌开了口。他不想看到母亲难过,他也不想母亲为难。他知道母亲在等一个结果,一个自己身体健康的结果,可他开始害怕,害怕是一个让母亲落泪的结果。
落生只有二斤半却又倔强不哭的小陌,与生俱来的和别人就不一样。不满八岁的他,或许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孩子,可他却没有孩子该有的样子。生活给予母亲太多的坎坷,他不要再让母亲为自己难过。
“等会吧儿子,乖,听话”
李二妮低下头,看着儿子手里拎着的两个肉包子。“娘不吃,我也不吃”似一把钝的匕,刺进自己的心。
结果出来的时候已是下午,李二妮心中的石头最终还是没能落下来。她决定先回家,在做打算。
返程的路上,医生的话一次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实在抱歉,由于本院医疗水平有限,不能完全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建议您去大医院试试。”
恐惧,排山倒海地涌向李二妮的心里。当初嫁到陌家,家徒四壁挑梁盖房没让她畏惧,后来,公婆横眉冷对百般为难也没将她击垮。她是那样的坚强、无畏,可此刻,她真的怕了。
小陌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是她苟且的全部勇气、希望。
车子在路上颠簸着,李二妮频频用脸颊去触碰坐在大梁上的儿子的头部。她太难过,却又不能表现的过于难过,心思缜密的她感觉到了儿子的不同以往。
“娘,咱这是去哪!”小陌看着母亲扭歪的车把不是回家的方向。
李二妮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是那样的不自然。
“去你大姨那”
“为什么去我大姨那,不回家吗?”小陌很是疑惑。
“因为医院里没有治疗你流鼻血的药了,咱得出趟远门,或许得呆上一段时间,需要借你大姨点钱。”
李二妮语气温和,委婉的解答儿子的迷惑。
小超市里,李二妮花了两角钱给姐姐打了个电话,简单地把情况陈述了下,她不想耽误太多时间。李二妮带小陌到达时,姐夫已经把钱准备好了。
“这是一千块钱,不够再说”
当李二妮从大姐夫的手中拿到那一千块钱时,心中有千万句感谢地话,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浅蓝色的纸币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悄然转身,携带儿子离去,甚至没给儿子叫一声“姨夫”的机会。
骑行在喧哗的街道上,李二妮憔悴地望着远方,执着的眼神似乎在寻找什么。许久,她告诉儿子:
“小陌,记住那些对咱有恩的人,以后不论你贫穷还是富有,都要有所报答。”
小陌咀嚼着、回味着,将母亲的教诲咽下。
顽劣的乌云张开了怀抱,不由分说地将太阳揽下,它那一袭灰色的外衣挂在天上,挡住了一切,甚至是风儿。
一切,都变得沉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