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莫惜少年时。
花开需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你这逆子,当真决定要弃了这家业!”坐在家主之位上的男子,气的浑身发抖,一把拂过手边的琉璃茶碗。
“砰”的一声,迸溅出的茶水溅了跪在堂前的紫衣少年一身。
那少年,却好似全不在乎,从容地从衣袖里拿出绣有紫色芍药的丝卷,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脸上的茶水渍。
“爹,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已经决定了。”
“逆子!你竟然选择去做那三教九流的戏子,也不愿继承我公孙家的产业。想我公孙家,虽比不得官家大户,但在璇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陵儿,你若去做一个戏子,你、你让人们如何看待我公孙家!”
少年听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语气从容。
“爹,你在乎的永远是别人的看法,从来不会过问身边人的感受。当年,对我娘是这样,而如今,对我也是一样。”
仿佛心底里最不愿说的秘密突然间被公之于众,恼怒,愧疚,不安,说不出的滋味与感受突然间涌上公孙玄的心头。
“你当真是出息了!也罢,要做戏子你便去。只是出了我公孙家的门,我公孙玄便再也没有你这个儿子。”
公孙陵听闻,便对着公孙玄郑重地扣了三个头。
“如此,便谢谢爹成全。”言罢 少年便起身离去,一步一趋,不带一丝眷恋。
府上的下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公孙府上的少爷,低头,切切私语。
那目光中包含着什么?不屑,不解,惋惜,还是幸灾乐祸?公孙陵丝毫不在意,仍旧挺直了腰板,从容地走出府门,孤傲的宛如一棵翠竹。
“阿钤,见字如面。如今,我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原谅我离开时不曾向你告别。我想,我是不敢和你当面说再见的。从小,你便比我有经商头脑,其实按理来说 ,你更适合做公孙家未来的家主。只是因为我,白白占了公孙家长子的原因。阿钤,你应该知道,从小我就喜欢唱戏,或许和我娘有关吧。”
“阿钤,从小你就护着我。小时候,在学堂里,总有人笑我说我是下贱的戏子生的,就算是公孙家的长子,但也是下贱的,我当时就气哭了,是你为了给我出气,揍了他们一顿,白白被父子打了一顿板子。”
“阿钤,你小时候就说过,你想要经商,想成为一个像我爹一样能干的商人。阿钤,我想,是时候轮到我帮你了。”
“阿钤,替我照料好公孙家,我一直相信你有这个能力的。再见了,阿钤。勿念。”
看罢信纸,林钤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阿陵,你让我如何见字如面。你让我当家主,护着公孙家,可是如若你不在了,这公孙家于我而言,又有何意义。”
“阿陵,你从小便体弱,如今,你已经出了公孙家,你让我如何再护你周全!”
林钤一拳打在身前的柱子上,丝毫不顾手上流出的鲜血,一拳又一拳地打在柱子上,仿佛这样,才能发泄出心中满满的自责与心疼。
冬去春来,时光荏苒。不知不觉间,三年,便过去了。
“陵公子,这张侍郎八十大寿,点名要你去唱戏,您看,这。”
公孙陵慢慢地卸了头上的发饰,明明是个寻常的动作,在公孙陵身上偏偏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优雅韵味。
公孙陵淡然地瞧了一眼传话的小厮,冷冷地说了句不去。
那小厮似乎早就料到有这样的结果,也不惊讶,恭敬地就要回去回话。
“慢,你可知,这寿宴上还有谁?”
那小厮没有料到公孙陵会问这个问题,心下一愣,随即便说到“回公子的话 都是一些朝廷大官,只不过听闻,这张侍郎还要邀请了公孙家主。”
“公孙家主,可是璇城的那个公孙家”
“可不是吗,就是那个首富之家的公孙家。”
“如此,那便去吧!”
那小厮似乎有些回不过神,呆了半晌,随后便笑着回去回话了。
“阿钤,许久不见了。”公孙陵喃喃自语,嘴角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寿宴间,觥筹交错。林钤的目光却紧紧的跟随着台上的那个人。久违的,熟悉的人。
张侍郎喝了一杯又一杯,半醉地对周围人说“想这京城名角,我请了他多次,不料他次次拒绝。今日,终于是把他请进了我府上,只是我这府坻,进来容易,想要出去,便不是那么容易了”
林钤听罢此等混言,不由得眉头一皱,直接上了戏台,拉起公孙陵便走。
只是这侍郎府邸,又岂是那么好走的。
“公孙家主,这是何意,今日是本官寿诞,你公孙家主想从府上把人带走,怕是没那么容易。”
林钤拉着公孙陵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张大人,这人,我是非带走不可,如若张大人不同意,那我便只能去圣上面前,给圣上看些东西了。见一面圣上,于我公孙家而言,还是容易的。”
“你!”张侍郎面色铁青,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钤把人带走。
出了侍郎府,公孙陵挣脱开林钤的手,冷冷地质问他“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
“我知道”
“你知道?我看你是不知道!张侍郎为人阴险狡诈,你今日这番作为,只怕日后。。。。。。”
“阿陵,这三年,你 过的好吗。”林钤打断他的话,柔柔地问。
公孙陵抬头望着他,只见他满眼的关切。
“挺好的,我本就对唱戏有天赋,刚到戏班子时,也有人为难过我,我学东西快,又继承了我娘的好嗓子,不到一年,我就成了班子里的顶梁柱,两年后,就成了京城名角了。”
“想当年, 我与家里断绝关系,你身为公孙家的义子,要想成为公孙家主,背负的想必比我还要多。”
林钤浅笑,“不过是一些刁难罢了。倒也没什么。”
公孙陵皱了皱,知道他是为了宽慰自己,也不点破。
“只是如今,你得罪了张侍郎,只怕会找来不少麻烦。”
“这点,我倒不怕,我只担心,他会对你不利,阿陵,我说过 要护你一世周全的。”
公孙陵听罢此言,突然间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我不会有事,当初太后寿辰,我曾进殿献艺,得了太后赏识,太后便赐我一块金牌。阿钤,倒是你,快些会璇城,呆在京城,总归不安全。”
林钤思忖了半晌,“阿陵,等我半月,等我从璇城回来,我们,一块回家吧”
公孙陵定定地望着林钤。点了点头。
这几日,公孙陵总是心绪不宁,总觉得要发生什么。
“公子,不好了,公孙家主身边的随从来说,公孙家主路遇劫匪,摔下悬崖,想来,想来。。。。。。”
公孙陵听罢,吐了一口鲜血。扶住了桌子,才勉强不让自己倒下。“怎么会,赶紧带我去出事的悬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阿钤,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三个月后 ,在山间的茅屋内。
“阿钤,我带你出来晒晒太阳,当心脚下。”
当日,公孙陵坚信林钤没死,来到悬崖底下苦苦寻找,终是找到了只剩一口气的林钤。于是,公孙陵便放出消息说林钤已死,自己则是暗访名医医治林钤。
林钤卧床了两个月总于醒了,但是眼睛却也看不见了。
“阿陵,如今我已经看不见了,你作为京城一代名角,实在不必为了我,毁了前程。”
“阿钤,你可知,我站在戏台上唱戏,早已看尽了人间冷暖,所念的,还是少年时,有你相伴的那段时光,才发觉,这么多年的光阴,终究是浪费了”
“是啊,商场上的起起伏伏,尔虞我诈,我也早就厌恶了,甚是怀念那段光阴。原来,我的那些年,也终究是浪费了。”
公孙陵把晾凉的开水递到林钤的嘴边,“所以啊,我更喜欢,现在的日子。无忧无虑,可以大声笑,大声哭。时间再无名角公孙陵,公孙家主林钤。只有山野之人,公孙陵,林钤。”
林钤听罢,微微一笑“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