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日子,只知道那天晚上的我们难得的在宿舍扯淡。那天的木子在宿舍不停的走来走去,或许是缘于可恶的冷空气给他女朋友带来了感冒,也或许是恋爱时期家常便饭的生气吵架,焦躁和不安在他脸上闹腾的不亦乐乎,于是一个荒唐的想法诞生了。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有时候打破一个成熟少年到懵头小子界限,只需要别人的一句撺掇。
三分钟前的我们还在宿舍,三分钟后的我们已经顺着夜色,踏上了去往城市另一头的最后一班公交。仍然记得我说咱们现在去找你对象时,他的睫毛随着眼睛一闪一闪,那晶莹的转瞬即逝的东西,人们把他叫做眼泪。
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同样,无论怎样,你也无法感动一个不愿意被感动的人,所有的成年人都不愿意被感动,他们把那种或轻或重心里的波动叫做人情。但我想,我们的关系应该远远不能用人情来解释。
当得知木子来到她的学校时,他的女朋友不出意料的很感动。我能感觉到,在感动的外衣下,她的眉宇间还藏着浓浓的化不开的心疼。独自在餐厅喝着酸奶的我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到昏黄的路灯灯光下,一对对情侣用自己独特的方式诉说恩爱,白桦树随风摇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那真是一个美好的夜晚,虽然我和木子在网吧的包间睡了一宿,并且第二天还要拖着疲惫的身子顶着刺骨的寒风去坐最早的一班公交,和七点半早起的人一同去上第一节课。
那时的我执着的相信,木子会和他的女朋友走很久很久,毕竟那时的我们信着人定胜天。可越长大也越明了,有些事情远远不是努力两个字就能解决的。
时间悄然走过了一个冬春。不得不承认,我和木子都在有着或多或少的变化。木子依然会沉默,可他再也不会在人多的地方沉默,木子依然将本可大肆宣扬的事迹描绘的风轻云淡,可他却鲜少描绘了,木子似乎忘记了他的文字,他像个已出嫁的姑娘般,将那些他曾经热爱的东西永远的藏在了他的闺格。出嫁的姑娘该担心财米油盐了,大学过半的木子也该为自己的将来考量了。
说到我的变化,那便是话变少了,在和木子在一块时会多说些,只有他不会对我毫无营养的扯淡和毫无营养的生活投来隐晦的目光,只有他会明白我言语间透露的意思和想法。大家都长大了,大家稚嫩的老成在不知道的日子里,早已不露痕迹的抛掉了稚嫩二字。
弹指一挥间,在保定的第三个九月到了。金黄色的叶子随着秋风在空气中打着转转,一张张稚嫩的面庞重新充斥在校园的每个角落,世事变幻,生活亦然。我摸了摸嘴边的胡茬,有些发硬了。
刚入学总是欣喜的。我和木子在外面的小饭馆吃饭,推杯换盏时木子随意地说着话,木子说这个千叶豆腐有点咸,木子说他和他的女朋友分手了。我停下了筷子,木子继续随意的吃着。能波澜不惊的说出这件事情的,我想,只有木子了。
我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大抵是一时口角的戏言,大抵是欲说还休的苦楚,大抵是造化弄人的心酸,这些种种的种种也只是臆测。
此后漫漫日子经过一些零散的拼凑,我也算得知了大概。木子的女朋友希望试试一个人的生活,而木子由于一些家庭因素也选择了放手。
此后在我和木子吃火锅的时候我曾问过木子,是否还对她有单纯的喜欢。木子埋下来吃饭的头瞬间抬起,他大声说着,我仍然一直喜欢她!热气腾腾的火锅雾气氤氲下,木子的脸认真而又倔强。
木子的爱是深沉的。他没有那么多的春花秋月,他把他的爱换成了周末的两盒酸奶,每晚的一通电话,周六日的风雨无阻。木子的爱是单纯的。他没有那么多的甜言蜜语,他把他的爱换成了如他一般质朴的文字,如海一般宽广的包容。木子努力过,在考大学的时候他为了和她有个结果,来到了和她一样的城市。木子努力过,他曾为了她说她的表哥想见她的男朋友而夜不能寐。木子在两年前的那个夜晚便说要和她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并且为之不竭努力着。
可是缘起缘灭又怎是努力二字能说的清的?要知道,木子和他女朋友在一起五年,从高一到大三,这可是一个人最美好的五年啊!五年时间,纵然难以割舍,木子还是在说到千页豆腐有点咸后,随意的说了出来。
心太成熟的人总是太容易受到伤害,他因了别人难受或是别人因他难受都只能让他在心里痛哭一场。在本该属于木子哭泣的日子里,木子过的无喜无悲,似是望尽天涯路。
都说人定胜天,可一个人生活的世事无常似乎更多的来源于上天赋予。七月份的时候木子当选了记者团团长,本该高兴的事情在木子这里倒成了莫大的顾虑,随着时间的一步步走过,这些顾虑却又多余的有点悲凉了。
木子大三了,我也大三了。饭后无意闲聊时我说,咱们都大三了啊!木子笑了笑,尔后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是自言自语般说,是啊!都大三了。
大三的我依旧吊儿郎当,似乎大三这个词所内蕴的一切轨迹和将来都与我没有半点关系。木子是不一样的,他早已谋划好自己的将来,并且暗自准备着。
木子大三上学期的生活应该可以说是充实的。在和他一起吃饭时偶尔会遇到同学大老远叫他声张大团长,当然这个团长可不只是光用来叫的。
木子买了辆自行车,方便他一天数次从宿舍到团委的来回奔波。木子泛善可陈的交际圈在这辆自行车的带领下也有了不小的起色,在应付这些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的招呼上,木子也开始变得游刃有余。
当了记者团团长的木子想要改变什么,他不爱张扬的。他只是不想,单纯的不想,不想让那些怀揣着对文字的憧憬来到这个社团的人失望,不想看到她们在一段时间后一个个沮丧的面庞,不想磨灭了她们心中的那份美好和希冀。
于是他想尽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哪怕冒学院之大不韪也要去努力尝试一把。他让下面的干事每周写一篇文章,他在学院推送平台上上推送好的文章。他也想做更多的事情,可是他发现了大城里面有小城,在小城里的他严重水土不服。
木子不是一个体制内的人,所以注定不会不会是一个老师心目中的好团长。我觉得他会是一个干事心目中的好团长。
在这样的一天天里,校园的叶子落了,偶尔会有人走到枯叶堆里大步踩踏,在听到嘎吱嘎吱的好听声响后发出清脆的笑声。每每看到这一幕心中总是一暖。不知道什么时候,踩枯叶的人在我心中已经成为了极度有趣的一个形态了。
具体什么时候我记不清了,似乎是这个时节,木子去找过一次他的女朋友。在我在网吧打游戏打的昏天黑地的时候QQ对话框忽然滴滴滴地振了下,木子给我发了张照片。照片里的他对着镜头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我刚想发问,木子又发来一句:这是我最后一次去她的学校了。
电脑的白色荧光屏发出惨人的白光,我的手木然的放在键盘上,像尊雕塑。五年时间,指尖划过的,除了时间还有感情啊!我想木子与我一般,内心都有一点点的小心思,只不过不愿意去尝试。可当小心思付诸实践像气球般慢慢变大时,最后一扎,原来也只是空气。
日月两盏灯,春秋一场梦。却道天凉好个秋。
时间不会因为世事变迁而有所停留。厚重的霾笼罩着这所百年老校,带来了与往常相比更为冷冽的冬天。
木子的公交卡算是退伍了,因为它已经没有了要去的方向。木子的自行车也使用的不再那么频繁。他开始厌倦那个叫团委的地方,他知道在他自己看来这个记者团团长当的算是失败了。对于他的失败,他没有沮丧,只是平和的和我讲述着这件事情。他不像戊戌六君子,他没有他们身上的重大的历史使命感,他也没有他们身上不成功便成仁的极端性格。他只是有点无奈,这一点点无奈也随着他一句“只要有改变总归是好的”转而变成释然。
让自己闲下来的木子开始准备功课,他要准备考研,去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而我则依旧搪塞度日,今朝有酒今朝醉。
当皑皑白雪覆盖大地,春节联欢晚会上熟悉的跨年钟声响起,新的一年开始了。
事实上没有人可以预测自己的将来,所有的打算和考量在将来还没到来的时候只能算是臆测。开学的时候,木子告诉我他决定不考研了,想早早去适应社会,体验人情冷暖。而我则在父母的劝说下决定踏上征程,一步步去完成这或许并不适合我的考研之路。
现在的木子成天在宿舍窝着,时不时出去打球。而我这个考研人也不慌不忙在宿舍陪着木子,成为木子的忠实球友。
两个人难得的都很闲,闲到在宿舍大眼瞪小眼,闲到天天中午就去想下午吃什么。似乎两个人都没有变,可似乎两个人又都变了。
哲学上说,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校园里的樱桃开了,没有人知道去年的今天它是否也是这样在同一个捎头低眉着眼,就像没有人知道之前的我们和现在有什么变化。知道的仅是,我们都不在稚嫩,眉眼间的青涩早已不复踪影,也仅此而已。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在我和木子的扯淡打闹中走过。终于,在这一年的六月,在我和木子认识两年零九个月的时候,木子走了。他背着硕大的行囊,似是向故乡人挥手般和我招了招手,大踏步的头也不回的走了,去向那未可知的艰难险阻和人情冷暖。我嘴角顿了顿,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我不知道他的行囊里装的什么,是否有我送他的魔音耳机,是否有那时无意间洗出来的唯一一张合照,我突然想起宿舍有一副抽奖赠的筷子和勺子,该给他装上的。我不由大喊了声:木子!夏风吹来热浪在我脸上拂过,我这才注意到,视线远方竟然早已看不到他的踪影。
木子走了,于我而言,似是我终于成了一个孤寡的人。倒不是没有他我便是孤寡的,只不过与我和他而言,我们彼此都成了孤寡的人。两年前的我们相识相知相互了解,我们的性格像寒冰与烈火般格格不入,我们的生活总像是两条平行线各自有各自的轨迹,可在某一方面我们两却又有种臭味相投的默契,就像走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互道感伤。
独自走回宿舍,竟发现诺大的宿舍冷清的可怜。睡一觉醒来,想去吃饭,往向木子的床,只留下干硬的床板和木子留下的一双臭袜子,这才恍惚,木子是真的走了。
三年时间,木子先我一步,成了大学的过客。突然想起海子一句话;我虚度年华,却空有了一身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