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大道在西双湖南岸,一到夏天,这里便成了人间天堂。
我最喜欢这梧桐树,因为温庭筠的“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夜不能寐,卧听夜雨滴梧桐,这一声声,愁肠寸断,情真意切。可以想象,在一个寂寞的雨夜,有一双眼睛,茫然四顾却空无一物无所视,耳边听着滴滴答答雨滴梧桐叶的声响,想象着那翠绿的嫩叶在风雨中垂头丧气、飘摇、凋零……正如自己的青春年华,在摧枯拉朽的风雨岁月中日渐衰老却依然孤独一人,我已长发及腰,少年出现可好?我已青丝渐变,少年何处飘摇?
作为一个女版的钢铁侠,也只有在寂寞的夜晚假以梧桐雨才能自己哀悼一下孤独无依的自己吧?
梧桐更兼细雨,让梧桐平添了深沉高贵的文化气息。在我很小的时候,村子里种的最多得是泡桐树,泡桐笔直无叉,材质疏松,容易成材,一株泡桐树两三年便已经窜过屋顶,有碗口粗了,不需要特别的照顾,五六年便已成材可以卖钱,这泼辣豪爽的样子像极了老村的农民,所以村里人特别喜欢种泡桐树。
然而梧桐树与泡桐树正相反,看样子就绝不是普通的树。那时候我有一个邻居是一个孤僻的老婆婆,她孤身一人,儿子一直在外闯荡,从不着家。她家门前有两株大树,皮白腰直,枝干粗壮,我们不知道她家的那两棵大树是什么时候栽种的,只记得打我记事起就已经有合抱粗了,十几年过去了它仍然是合抱粗,并没有见它长大多少,只是觉得它的分叉越来越多,遮天蔽日的,把她家仅有的两间矮小的偏房全都笼罩在它的阴影里。
起初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树,树皮的颜色和叶子的形状都是那么与众不同。后来老师告诉我们那是法国梧桐,我们诧异了!法国!那是只有在地理历史书上才能看到的国家,离我们像天国那么遥远的美丽国度,难不成这树是从法国来的?因为这个名字我们越发觉得它连同它的主人都不一般了!于是每次从她家门前经过时看到那两棵梧桐树都会心生敬畏,以至于连她家低矮的草房子都显得有些神秘莫测。
梧桐树本身就是枝繁叶茂,宽大的树叶如同巨型的巴掌,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枝叶形成一个巨大的树冠,挡住了炎炎烈日,树外艳阳高照,树下暖风飘摇,地上树影婆娑。村里的老少爷们三姑六婆的都会到她家门口,在梧桐树下铺两张芦苇席,一坐就是一下午,或是打牌,或是纳鞋底,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东家长西家短的闲扯,拿别人家的婆姨开玩笑。扯得恼了,妇女们会扬起手里纳鞋底的锥子去维护自己的权益,欢笑声会把梧桐树的叶子都震掉了,惊慌失措地在空中栽几个跟头,然后飘飘悠悠地落下来。
几十年过去了,那个梧桐老奶奶早已作古,她的儿子也不知所踪,原来宅基地上的两间低矮的草房子早已经换成了三层小楼,而那两棵梧桐树仍然矗立在那里。几十年的风吹雨打让它显得更加苍老遒劲,粗壮的树干斑驳陆离,那一个又一个凸起和凹洞像一只只神秘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这个世界,见证历史的变迁。
后来我进了城,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梧桐大道,那条道在县城最庄严肃穆的地方——县政府门口。那条幽静深远的泊油马路两边种了双排的法国梧桐,每年夏天,那条路是真正的林荫大道。每隔几年,秋冬交替之际,园林管理处的工人会在梧桐树落叶之时,爬上梧桐树的枝桠,把梧桐树上所有的枝桠一一剪掉,只剩下四五个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颤抖。
第二年春天,当春风吹绿柳梢的时候,梧桐树光秃秃的枝桠上会长出新的枝条,这枝条翠绿鲜嫩,带着新长出来的嫩叶笔直的向着四面八方尽情地伸展着,雪白的枝条泛着青绿色的光芒。它们在温暖的阳光中尽情地吮吸春天的雨露,肆意的生长着,直到大路两旁的枝条重新合拢在一起。在这个过程中,新的枝叶不断地从主杆上冒出来,它们争先恐后地呼吸着、生长着,参差不齐,错落有致。到了盛夏的时候梧桐树的枝叶已经长得阴翳繁茂,遮天蔽日了。哪怕是骄阳似火的中午,只要你往那树影婆娑的路上一站,顿时感觉神清气爽,凉风习习。
站在马路中央极目远眺,马路笔直地伸向远方,一直通向遥远的天边。在天际处有一个圆圆的亮点,看起来犹如时光隧道,我不知道能不能从那里穿越时空之门,到自己理想的天堂里去遨游,只是站在那里看一看,想一想,也是一件美事。
现在,又一条梧桐大道出现在西双湖南岸,远处是碧波万顷的湖面,落霞与孤鹜齐飞,碧水共长天一色;近处有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而眼前便是这梧桐大道:碧影横斜遮丽日,清风扬波醉梧桐。
不只是我一个人喜欢这个地方,你看那边,几位母亲正带着自己的孩子在湖堤的台阶上玩水,那清脆爽朗的笑声感染到了枝头的鸟儿,正在那里一唱一和呢!远处还有几位中年大叔正在钓鱼,那怡然自得的神态真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这成千上万的梧桐树虽说没有引来金凤凰,但也是百鸟和鸣,一到夏天,这里鸟语花香,碧波荡漾,真的让人流连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