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麦瑞莲在疗养院已是第二天了。除去工作人员,周围均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唯有她才二十六岁,显得格格不入。
但她不愿离开,因为还没有找到母亲。
她坚信母亲就在这所疗养院里,可不知为何,院方工作人员却不承认有这个人存在。
然而,通过一些来这养老或疗养的人的眼神感觉到,母亲是来过这的,好像出于某种原因才被迫隐瞒事实。
那些老人看她的眼神都是躲躲闪闪的,明显有问题。
可当他们要对她说什么的时候,院方工作人员就会出来阻止,把话题扯开,从而中断老人们与她的交流。
由此,她更觉可疑,异样地看着站在两米外的副院长,抗议道:“你们为什么说谎?我不会无缘无故跑这来找我母亲的。我早说了,母亲给我寄过一封信,是她让我上这找她的。并且,信就是从疗养院附近的邮局里寄出的,我可是有证据的!”
然而,副院长冷冷地回道:“我也早已说过了,这里没这个人,都没有这个人的入住记录。若不信你也可以去查。可是,你也要担负相应的后果。若查不到什么,可别怪我们告你滋扰生事,那时,你脸上可不好看。奉劝一句,我要是你,就立刻回家,不会在不该在的地方浪费时间。”
麦瑞莲还想回击,对方却迅速转身走了,留下她自己闷闷不乐。
她不甘心,才不信副院长说的话。什么没有入住记录,那都是可以人为伪造的。只要他们做过什么,就一定会有破绽,也必定知道真相,从而找到母亲。
因此她决心留下来查出事实,否则找不到母亲就不安心,而且也越来越预感不妙,总觉得会发生不好的事而忐忑。
2
手里攥着母亲的信,她又看了好几遍,没觉得什么不对劲,信件的内容很平常也很简单,主要是母亲要她来疗养院当面谈谈遗嘱的事。
可是,她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并不是收到信后立马来找母亲。她当时在医院,出了意外事故,不得不休养好身体再出来。
可拖延了两个月的后果就是再也找不到母亲了。
难道母亲也遇到什么意外了吗?
她不敢想象,心跳加剧,也越发恐慌,不希望那种不好的预感成为现实。
于是,她再次拨打母亲的电话,希望证明自己是瞎担心。
然而,她的希望又破灭了,电话根本打不通,总是关机状态,不知为什么。
她开始急躁了,握紧拳捶打自己的腿,十分懊悔,不该让母亲一个人生活。
尽管母亲喜欢独处,喜欢自由自在到处游玩,但毕竟年岁大了,需要人照顾。如果早点和母亲一起生活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眼下急迫的就是找到母亲。
3
她来到疗养院大院中,仰望这座雄伟的建筑,开始推测母亲选择来这里的原因。
据说这疗养院的前身是德国占据时期修建的大型现代化医院,建筑风格是典型的欧式,颇像中世纪古堡风貌,典雅而厚重,有着浓郁的欧洲文化底色。
看完,她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
母亲一直喜欢欧洲文化,恰好这座建筑与海相邻,空气新鲜,环境清幽,没有嘈杂和污染滋扰,来这里养老和休养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士,人际关系自然随和,相处不难,大家谈吐都很得体,更不缺乏知书达理的人士,所以整个环境堪称完美,适宜享受高品质老年生活。
麦瑞莲知道这一直是母亲追求的老年生活模式。母亲不希望给子女添加任何负担,就一个人带着充足的积蓄到这里安度晚年。
只是,她没想到,母亲会这么快就定下了自己的归宿。
在她心中,母亲刚过六十五岁,加上身体健康,并不显老,还不至于那么早就进入养老模式。
也许,这地方太好了,而且离家乡不远,足能吸引人不愿离开吧。
可是一想到副院长那冷冰冰的嘴脸,麦瑞莲又怀疑了,这地方有那么好吗?
4
“喂……你是,许教授的女儿吧?”
一袭苍老而细小的声音渐入麦瑞莲的耳中。
她中断遐想,回头一看,见到了一位七旬左右的老妇人。
这老人穿着体面,可是气质欠佳,估计身体不太好,脸上的皱褶层层叠叠的,显得干瘦。
但听到“许教授”这三个字,她便砰然心动,道:“大婶,您知道我妈?”
那老人,忽然伸出食指,做出个嘘声的手势,让麦瑞莲小点声,并说:“你该早点来的。来得太晚了。”
“太晚?什么意思?”麦瑞莲急急地问。
“哎……”老人叹了一声,“你一来,我就知道你是谁了。可是……”然后她又摇摇头,欲言又止了。
麦瑞莲赶忙把老人家拉到一处树荫下,避开别人的目光,问:“这么说,您是见过我妈的。”
老人点了点头,又说:“可我不能说什么。”
“为什么?干嘛隐瞒?是不是我妈出了什么事?”
“我……我……”老人突然口吃起来,眼神犹疑,显得很不安。
可正要继续问下去,对面突然走来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护士,在叫那老妇人的名字。
“我到处找您呢,想不到您在这呢。”说着,那护士瞄了一眼麦瑞莲,便又继续对老人说,“到吃药的时候了,该跟我回去了。”
护士冷冷地瞥了麦瑞莲一眼就拉着老人的胳膊走了。
而那老妇人不太情愿,还担心地回头看了看麦瑞莲,眼神令人回味。
看着那老人的神情,麦瑞莲愈加担忧了,明白母亲一定出事了,只是不知情况怎样,令人焦心。
于是,她放开胆子,一定要问清楚,既然有人见过母亲,就该不止一人见过的,一定还有别人也见过,该去问问其他人。
所以她只好装作无事的样子,甚至装成打算离开疗养院的架势,暗中询问了几位老人家。
可老人口风很紧,不肯说。
麦瑞莲甚至出钱请他们透露却都不肯,只是泛着同情的目光劝说她不要问太多,赶紧离开才好。
可出事的是母亲并非他人,身为女儿又怎能不弄清楚就糊涂地离开呢?
麦瑞莲不甘心,又一遍遍询问可能知情的老人。
然而这又引起了院方的注意。
院长不满了,甚至下达了逐客令,名目是麦瑞莲骚扰老人休养,若情节严重会报警处理。
无奈,麦瑞莲只好另想他法,无论如何也要留在疗养院里查清楚。
她开始装病,说是之前出车祸可能留有后遗症,要留在疗养院休养,并主动支付相应的费用。
院方无奈,不能无故拒绝病人,只好收留她。
麦瑞莲则被安排在了一间高级病房里,每天有专门的医务人员照料。
她就借此机会,彻查疗养院,找出母亲,甚至联想到母亲可能被院方劫持,隐藏在某个秘密房间。
这疗养院规模宏大,房间众多,保不齐会藏有密室或暗道之类的地方。兴许那里就藏有不可告人的龌龊行径呢。
于是,等到天黑以后,大家都睡了,她带上手电和防身的小刀就悄悄溜出病房,到其他楼层暗查去了。
5
她知道那些住着人的楼层一定不会有问题,就到没人住的或很少有人去的楼层查看。
疗养院分三大部分,每部分的楼层数不同,有六层的,有五层的,还有四层的,她就挨个去看那些不常有人出入的地方。
西边区域就几乎没人去,貌似整个区域都是空荡荡的,连医生和护士都很少去。
麦瑞莲就大着胆子悄悄步入西区,谨慎地查看每个房间。
她先是轻轻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听里面的动静,没听到什么就慢慢探头看里边,确定屋内是空的就关上门查下一间房。
一连查了四五间,都是空的,她便疑惑了。
为什么这里那么空,而且房门都没锁?
为了弄清楚,她又继续查了几间房,结果和刚才的一样,就想不通了。
她感到再继续查下去可能也没收获,不如到别处看看。
然而就在她转身走的时候,却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走廊的尽头,好像那边某个房间里有动静。
继而她疾步走过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凭借刚才的感知,她确定是最顶头的一个房间发出的声音,就轻轻推了门,露出一条缝隙,并准备看清里边有什么。
随着门缓缓打开,一张雪白的单人床映入眼帘。
可房间也仅有这张床,再无别物,其他的与之前看到的房间别无二致。
麦瑞莲疑惑了,单独在这间里摆张床是什么意思?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眼前的景象变得不可捉摸。
那床上突然多出了个东西,那不是一下子就出现的,而是从床上渐渐隆起变成一个凸起的物件,但看不清是什么,因为被雪白的床单笼罩着。
这一变化让麦瑞莲很害怕,还从未见过如此怪异的事情,感觉像梦幻,而非现实。
可她又很快明白,这是真实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假的,就咕哝着喉咙,紧张而矛盾着。
最终,好奇心还是战胜了胆怯。
她慢慢靠近那东西,用手缓缓拽下白床单,却看到了一副干尸模样的怪人坐在床上,头上两处深邃的黑洞正强而有力地牵引着她的神经。
麦瑞莲吓得惊慌过度,失控叫起来,把整座疗养院的人都吵醒了……
6
当她睁开眼,看到躺在自己的病床上时,便想起之前的事,就连忙下地出去。
可巧碰到前来探病的医生及时阻止了她,还问她到哪去。
她说昨晚看到怪东西,很可怕,问医生疗养院里怎么会有干尸?
医生愣了一下,又微笑说是她在做梦,怎么可能有干尸这种东西存在。
但她坚持说自己看到了什么,还说疗养院里果然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时医生严肃起来,为祛疑,就带她去她所指的那个房间看个究竟。
然而,当麦瑞莲再打开那间房门时,却没看见那张床,和周边其他的房间一样是空的,而大感意外。
医生则由此断定是麦瑞莲做了噩梦,或是脑子里出现幻觉所致,并劝告她要精神放松,不要总疑神疑鬼,否则时间久了精神就出问题了。
麦瑞莲也解释不通,只好带着疑惑回自己病房了。
但她不甘心,还是认为疗养院有问题,就待到晚上继续探查,相信总会查到什么的。
可是,她再去西区时,却无意中发现了进入地下室的入口。
进而她就打开手电,谨慎地向下走了一层,来到地下室走廊。
走廊很黑暗,没照明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
麦瑞莲就把手电照向远处,一遍遍搜寻。
而走廊两边也排列着房间,只不过格局小些,房间矮一些。
她还是照旧一一打开那些房门去查看,可还是如先前一样,房屋是空的。
当她快走到尽头时,就想打退堂鼓,认为还是白来一趟,毫无收获。
但她又非常矛盾,不甘心这样的结果,就咬牙坚持,看余下的房间。
然而忽然来一阵风,不知从哪刮来的,总之被风吹开了一扇门,并从屋内传来了喘息声。
麦瑞莲犹豫了一下,就停下脚步,站在那门外迟疑片刻。
过后她还是壮着胆子,把手电照向屋内,仔细观察。
这一刻,她呆住了,看到屋里站着一位妇女,正背对着她。
看体态和衣着判断,那是位老妇人。
麦瑞莲狐疑不决,无所适从之时,那妇人居然转头看向她。
这一瞥,足够触目惊心,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麦瑞莲寻找已久的母亲。
“妈!您在这儿呢!”麦瑞莲情不自禁地叫起来。
然而那妇人却只微笑并不回应,神情古怪。
麦瑞莲疑惑地看着她,颤声道:“妈,怎么不说话?干嘛那样看着我?”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的母亲突然脸色骤变,鼓起硕大而白森森的眼球,凶恶地瞪着麦瑞莲。
这一突变吓得麦瑞莲惊叫不断,她撒丫子就跑出了地下室,在昏暗的疗养院里四处逃窜……
7
她再度清醒时,就想起了母亲,想起她狰狞的面容,便不断对身边的护士和老人讲述可怕的经历。
“我看到我妈了,她……怎么变的那么可怕?”她一遍遍地哭诉,却无人理会,直到她闹累了就不再说了。
休息后,她还是解不开谜团,就在白天,请一位护士陪同自己再去一次地下室求证。
结果,那里什么人都没有,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更没任何可疑的痕迹。
麦瑞莲彻底晕了,想不通为什么,莫非真是出现幻觉了?
她绝不接受这样的结论。她知道自己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疗养院,是医生,还有护士们。
进而,她不再轻易相信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只靠自己去调查真相,但却毫无头绪,备受折磨。
时而,她承受不了,就想放弃,时而,她又想坚持,因为梦到了母亲。
但有时她也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有时躺在床上会见到母亲的形象。
她感觉母亲要拥抱自己,面容和蔼而温祥,可不知为何,那熟悉的面孔会突然巨变,撒发出恐怖的气息,像要夺自己的命。
她无法承受,就惊叫起来,响彻整个疗养院,把临近的老人都吵醒了。
终于有人受不了就向院方投诉,说不该让麦瑞莲再继续留在这。
麦瑞莲很害怕被驱逐,还没有母亲的下落她是不愿离开的。
但院长已经找她谈话,说可以帮她寻找其他休养的地方,劝她离开疗养院。
麦瑞莲知道无法再逗留下去,只好再住一晚,并整理东西,打算第二天一早就离开。
8
但在下午时,一位老人悄悄进到麦瑞莲的房间。
她一见这老人家,便感到诧异,因为这就是曾经提过许教授的那个老妇人。
“您怎么来了?”麦瑞莲好奇地看着那老人。
老人谨慎地说:“你还是快走吧,这没有你想找的人。”
“可是,您不是说……”
“闺女,听我的话。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里,没有你母亲。”
“什么?”麦瑞莲异样地看着老妇人。
老人继续道:“你母亲早就不在这里了,她失踪了。”
“失踪?怎么会?”
老人叹了口气说:“要是你在两个月前来这,就能看到她了,但现在,哎……”
麦瑞莲迫不及待地问:“大婶,快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我妈怎么会失踪?”
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太明白她到底去哪了,总之是一下子就不见她这个人了。当时院方都着急了,找了好多天都没有一点音讯。我们就说还是报警吧。可院方并没报案。”
“为什么没有?”麦瑞莲急得睁圆了眼,呼吸也变粗了。
“院方跟我们解释,说不能报案,大家也该当没这回事。一旦报案,会对疗养院的声誉造成影响。你是知道的,来这养老生活的都不是普通人,都是有钱有地位的。疗养院就靠这些金贵人士创收呢。一旦把你母亲失踪的事传出去,坏影响太大,就没人敢来这里疗养了,那就维持不下去了,很可能相关部门会来这重新评估,搞不好要勒令关门的。”
“那你们就都心甘情愿地听院长的话?”
“孩子,你不懂,这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后的归宿了。难得有这么个好地方可以供养我们。疗养院的医生护士还有护工都很不错的,服务周全,不像别的地方。虽然我们有钱,可有钱未必能买来舒心的服务啊。难得遇到这么好的一群人,大家都不希望破坏现有的环境,也就都默认院方的做法了。所以,谁都不愿说这件事,怕有坏影响。只是我看你寻母好可怜的,才不得已跟你说实话。闺女,听大妈劝,赶紧离开吧,或许在别的地方能找到你母亲。”
麦瑞莲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就赶着问:“大婶,那有没有可能,是院方劫持了我母亲,然后再假装失踪呢?”
老人诧异地看着她,说:“怎么会呢?院方又为了什么会这样干?”
顿时,麦瑞莲愣住了,仔细想大婶说的。
是呀,做什么事都要有动机的,疗养院有什么理由去为难一个老妇人呢?
她回想这么多年的经过,母亲不过是大学教授而已,不会得罪什么人,更和疗养院扯不上关系,应该不会发生绑架事件的。
可人不能就这么凭空消失啊,一定有别的原因才对。
她刚想明白,要继续问大婶,那老人却先开口说了:“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是不是还有个姐妹,跟你年纪差不多大?”
麦瑞莲点头道:“是呀,我有个姐姐,大我三岁。您怎么知道?”
“她来过的。”
麦瑞莲吃了一惊:“我姐来过这?”
老人点头道:“所以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谁,你和你姐长得很像。她也来看过你母亲,大约两个月前,哦,就在你母亲失踪的前一天来过,还在这住过一晚,第二天她要回去的。可是第二天,你母亲就再没出现过。”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麦瑞莲瞬间联想到许多,莫非母亲的失踪跟姐姐有关?
“这么说,是姐姐带走了母亲?”
老人摇头回道:“不知道啊。院长给你姐打过电话,但是没联系上,好像也消失不见了。”
麦瑞莲骇然地看着老人,倍感震惊,连连摇头说不可能。
她无法相信,就亲自打电话给姐姐,结果的确是打不通,姐姐的号都停机了。
“怎么换手机号都不告诉我?莫非姐姐真的有鬼?”麦瑞莲不断设想,却也越想越怕。
她知道自己和姐姐的关系并不好,平常都不怎么联系,可也不至于换号那么久都不通知一下,只能说明身为妹妹在她这个姐姐的心里是多么不重要啊!
想到这些,麦瑞莲就心酸,却更埋怨姐姐。
她始终想不通,姐姐掳走母亲出于什么目的。
可很快,灵光一闪,她就想起了母亲寄给自己的信。
信上说,母亲要谈遗嘱的事。
麦瑞莲就自言自语道:“难道,跟遗嘱有关?”
继而她就问身边的老妇人:“大婶,您说世上有没有子女,因为遗嘱去绑架自己的母亲呢?”
“绑架母亲?”老人也惊异地看着麦瑞莲,显得很不安,“不会吧,哪有这样的子女?不,不可能。反正我没这样的孩子,我家亲戚也不会干这种事。”
麦瑞莲幽幽地自言道:“是的,正常情况没人那么做,可我的姐姐,她……”
“你姐姐怎么了?”
麦瑞莲苦笑了一下:“她可真是我的‘好’姐姐啊!”
老人听出了她说的是反话,情绪也跟着起起伏伏的。
“孩子,你打算怎么办呢?”老人担忧地看着她。
麦瑞莲忽然冷静许多,淡淡地说:“我会找到我姐的。一定会当面质问她。我也定会,找到母亲。”
9
好心的大婶离开后,麦瑞莲就愈加闷闷不乐。
她仍在怀疑,母亲真的是失踪吗?为什么还会在疗养院里看到她?难道真是自己出现幻觉,还是,那仅仅是个梦,抑或有其他原因?
她感觉很不对劲,就敏思苦想,可越来越痛苦,不想再呆在房间,就出去到外边走走,想吸点新鲜空气清理一下脑子。
她一边走一边想,不知不觉就走出了院落,顺着下坡路走出了疗养院的范围。
走了一会,抬头一看,见到不远处有个上升的坡道,那似乎通向靠海的断崖,能听到海水拍打断崖基石的“哗哗”声。
但不知为何,她觉得那条上升的小路颇为熟悉,好像去过的。
可她才来这几天,一直忙于找母亲,根本没机会到外边逛,也就没有去过断崖。
因此她好奇地朝断崖走去,想一探究竟。
却在此刻,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麦瑞莲前行的道路上往断崖的方向去了。
可是那背影如此熟悉,只定睛一看,她便认出那人是母亲。
当即,她惊愕地张大嘴巴,然后跟上去,气喘吁吁地喊母亲。
但母亲没有理会,而是继续走,接着就发生又一件奇怪的事。
麦瑞莲又看到一个人,跟在母亲的后面,是个长发披肩的女人,模样窈窕,身高、姿色都……
看到这里,麦瑞莲惊呆了,睁圆了眼睛望着那女人,讶异得无法言表。
“怎么会?怎么会呢?”她不断乱想着,难以相信。
因为她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10
她居然看到另一个自己,正跟着母亲去断崖。
看情形,那两人是一边走一边在交流着什么,可惜离得远,听不到在讲什么。
但这足以让麦瑞莲吃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于是,她本能地跑起来,追上那两人,要弄清楚。
然而在上坡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头很痛,像要炸裂似的。
可她仍在坚持,想追上她们。
就这样,她步履蹒跚地一步步靠近她们,越发看清她们的模样。
但她发现,另一个自己好像跟母亲争执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
与此同时,麦瑞莲更觉头疼欲裂,站都站不稳,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她们跟前去。就觉着脚底一软,整个身体倾斜歪倒在地上了。
摔倒之后,她还努力想爬起来,顶着头上的疼痛,爬向母亲和另一个自己。
然而,眼前的景象令人惊呆,看到这一生最恐怖的一幕,她当即吓晕过去,倒在了冰冷的石道上……
11
天黑过后,麦瑞莲微微睁开眼,又见自己躺在病床上。
身边有医生和护士在看着她,问她好点了没有。
稍后她才知道,有疗养院的工作人员在路上发现她晕倒了,就把她送回来了。
然而此刻的她,并不觉得庆幸,反而痛捶自己大腿,埋怨着为什么不让自己去死。
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小心应对。
麦瑞莲不想见任何人,就把被子蒙住头,藏起来了。
医生护士们见状,也只好先出去,留下她一个人休息。
待门关上后,麦瑞莲呜呜地哭起来,并不住地喊着“妈妈”。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是这样的结果?妈,我不是有意的,不是!”
原来,她终于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12
早在两个月前,接到母亲的来信后,麦瑞莲就来过疗养院的附近。
那次,她没到疗养院大院里,而是在附近的路上遇见了母亲。
母亲因提前知道她几点到,就主动出来迎接,顺便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谈谈遗产的事。
麦瑞莲见到母亲后,就被带到断崖上。
那里几乎没人,所以谈什么私密都合适。
见到母亲时,麦瑞莲本来很开心。
可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始料未及。
原来母亲刚刚办理了遗嘱,并把遗产做好了分配。
老人家丧偶多年,就把全部遗产一分为二,给两个女儿继承。
问题是,姐妹分配并不均衡,姐姐竟占了九成,麦瑞莲只有一成可分。
听到这样的结果,她质疑母亲为什么这样分配。
母亲说她能力不如姐姐强,太多的钱交给她不放心,不像姐姐精明强干,又是做金融理财的,自然交给长女更放心。
麦瑞莲却反驳说:“妈,我可以做到很好的,绝不挥霍,我也是您的女儿,为什么对我这样不公?”
母亲又讲了许多道理,说一切都是为她好,为了保护麦家的财产,还说管理大笔资金并不轻松,不想把负担留给小女儿。
麦瑞莲却不这样想,对母亲道出心里话:“我知道,我从小就不被您和爸爸看好,可我也在努力啊!我那么卖力,就是想证明我是值得疼爱的。我知道天资不如姐姐高,可我还是您的女儿啊!为什么,从小到大,我吃的穿的和用的,都比姐姐差呢?她穿新衣服,我就拣她剩的。她做错了事,会躲避责任,结果就是我来背黑锅,被你们骂。妈,您这样对我公平吗?我为什么得到不平等待遇啊!”
然而母亲很骇然,怔怔地说:“我哪里有偏心啊?都是我女儿,我都一样对待的啊!”
“是吗?您说的是心里话吗?”
“小莲,你不能想歪了呀,应该看你自身的问题。你姐姐,她是很优秀啊,你得承认自己的不足。不能总埋怨别人呐。我这么要求你,是为了你的将来好。你变得优秀了,日子才能过好啊!我的苦心,你怎么就不懂呢?”
麦瑞莲哭着说:“我怎么理解呀?我总是被你们责骂,姐姐却总是被夸的,我还怎么理解所谓的苦心啊?我也是女儿呀,也有自尊的。我不是不努力,是努力后还达不到你们的要求嘛。难道这就是我的错?你们每次那样说我,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我都感觉自己比姐姐低等好几倍,她是女神,而我是女奴!”
“放肆,你就这样跟我说话吗?”母亲也忍不住激动起来。
麦瑞莲擦掉眼泪,道:“我早知道不能对你们再报任何希望了。早该跟你们一刀两断!好几年忍在肚子里的话没敢说,今天,我非说不可。我就觉得自己不配生在你家,我是个累赘,不能为你们脸上争光,就是我最大的污点!”
“混账!”母亲毫不客气地扇了女儿一记耳光。
摸着生疼的脸,麦瑞莲含泪瞪着母亲:“打吧,我小时候还少挨过打吗?不差这一次。”
说罢,她转身就走。
但母亲不干了,立即拉住她胳膊,正色道:“去哪,我还没说完呢!”
麦瑞莲生气地甩手,不想再多谈下去。
但母亲不肯放手,执拗起来。
麦瑞莲越发生气,甚至勾起了这二十多年的积怨,把恨全灌注在这双手上,突然的一爆发,将母亲推到好几米外,摔倒了。
但母亲摔倒的地方不好,正好滚到了悬崖边。
边上的一块石头被母亲踩掉下去,她的脚立马踩空,跟着也顺势滑落下去,坠入海里。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麦瑞莲惊慌失措站在悬崖边上寻找母亲。
可她根本没见到母亲的身影,海水还一浪接着一浪翻滚着,早已不见踪影。
她完全吓呆了,恍惚了一阵才想起要下去救母亲。
正这时,姐姐赶来了,只看到妹妹却不见母亲就疑惑问起来。
麦瑞莲支支吾吾回答不出,姐姐就明白出事了。
在逼问下,麦瑞莲才道出实情,把姐姐气得也扇了她一耳光,然后就转身要去救母亲。
但那个耳光,扇得麦瑞莲火冒三丈,看着姐姐那妖媚样就受不了,再加上多年的积压,以及出于本能的自我保护,她从后边用石块偷袭了姐姐,砸晕了她,然后拖拽姐姐的身体到崖边,也一并把她丢进了海里,迅速消失了踪影。
干完这一切,麦瑞莲也越发害怕,趁没人知道她来过这里,就偷溜跑了。
可毕竟干了亏心事,麦瑞莲走路都心事重重,没注意到过往车辆就出了车祸,进而入院两个月才养好。
可一连串的遭遇,使她打击过大,再加上车祸受伤,有部分记忆消失了。
那最关键的记忆片段,也是她最不愿接受和想起的经历,被她潜藏在了大脑的深处,就好像真的没发生过那些不幸一样。
可没想到,好像是冥冥之中早有注定,母亲寄给她的信还留在她家里。
出院重回到家后,她看到那封信,竟然没一点印象了,又带着信回到了疗养院。
也许是母亲的阴魂在指引,也许这就是神明的刻意安排,她重新站到了事发现场,终于回想起亲手葬送母亲的全过程。
13
想起这些事实,麦瑞莲已泪流满面。
她又一次站到推母亲入海的断崖上,仰天长叹:“妈,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我也不是那么想要你的钱,我只是,想知道,在你心里,我占多大的位置?我只是想要证明,你是否爱我!
我知道自己错了,错的不可饶恕。我都无法原谅自己。现在,我要为自己的错误负责。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妈妈,让我们母女三人,到那个世界团聚吧。希望在那里,我们能好好相处,再不要折磨彼此了。”
说罢,“咚”的一声,麦瑞莲垂落海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