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幼便是爷爷抚养我长大,虽然父母不在身边,但是由于爷爷的陪伴,我并未觉得童年缺少了什么。采野果,捕鱼,逮萤火虫,捉知了,乡村生活美好的一切爷爷都带我体验了个遍。
我九时,爷爷方才六十五岁,正是身子骨硬朗的时候,我惹起祸来爷爷打得毫不手软,连隔壁的大婶也时常能听到我的嚎叫声,在夏夜里显得十分凄凉。
这一天吃完晚饭,爷爷便带着我在葡萄架下乘凉,看星星和萤火虫,看着黑夜,摇着蒲扇,倒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洛洛,今天爷爷教你一段绕口令!”爷爷摇着他的大蒲扇对我说道。
“好咧!”我殷勤地捶着爷爷的腿。隔壁村的小花喜欢绕口令,我便时常缠着爷爷教我绕口令,以此去博得小花的欢喜。
“听好了啊!”爷爷郑重地咳了咳,道:“说你会炖我的炖冻豆腐,就来炖我的炖冻豆腐,不会炖我的炖冻豆腐,别胡炖乱炖炖坏了我的炖冻豆腐。”
而帮爷爷捶腿的我听呆了,不由加快了为爷爷捶腿的速度,谄媚道:“爷爷再说一遍呗。”
“好,听着,说你会炖我的炖冻豆腐,就来炖我的炖冻豆腐,不会炖我的炖冻豆腐,别胡炖乱炖炖坏了我的炖冻豆腐。记住了吗?”
“可是爷爷,小花不爱吃豆腐。”我提出来异议。
爷爷道:“胡闹,豆腐那么好吃,物美价廉,小花怎么不喜欢吃。”
“小花本来就不爱吃豆腐,爷爷换一个冰淇淋的绕口令吧。”
“绕口令怎么能随便改呢?只能吃豆腐!”
“吃小花的豆腐?”
“啪!”刚说完这句话,就被爷爷拿蒲扇打了头,“不准吃人女娃的豆腐!”
我摸着被打疼的头道:“那我不喜欢炖着的豆腐……咱煮着吃吧。”
“啪!”又挨了爷爷的一击。
第二天,我屁颠屁颠地跑去小花家,大声喊:“小花!小花!”
那时候没有手机,叫小伙伴一起去玩只能靠自己的肉嗓子,好在我年轻声音还算嘹亮,没几下就把小花喊下来了。
小花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扎着双马尾,迅速就跑出来了。
小花问我:“洛洛,你找我什么事吖?”
我得意地说:“小花,爷爷教了我一个绕口令,你听着,说你会炖我的炖冻冰淇淋,就来炖我的炖冻冰淇淋,不会炖我的炖冻冰淇淋,就别胡炖乱炖炖坏了我的炖冻冰淇淋。”
“嘻嘻嘻……”小花被我逗得哈哈大笑。
当时年纪小呀,最喜欢看着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笑的样子了,看着小花笑得那么开心,我十分得意,又念了一遍:“说你会炖我的炖冻冰淇淋,就来炖我的炖冻冰淇淋,不会炖我的炖冻冰淇淋,就别胡炖乱炖炖坏了我的炖冻冰淇淋。”说完,还故意吐了一下舌头。
“哈哈哈哈……”小花被我逗得十分开心,这时要是村里的其他男孩子看见了,肯定十分羡慕我。
靠着改编的绕口令,我和小花度过了快乐的时光,玩腻了过家家,我对小花提议道:“我们去山上玩吧。”小花立刻赞同。
我们那儿的山不高,准确来说不能成为山,只能叫做丘陵,但习惯上我还是称为山。
山被挖过,后来又长出了新的植被,山上有一大片草丛,是小孩子们快乐的天地。草丛里有很多蚂蚱,也有随处可见的鬼针草,当时还种有一大片的速生桉,还有松树,松叶掉在地上,农民经常拿来引火,家家都有一把钩子,拿来钩松叶。
山上随处可见有桃金娘,我们称为稔子。未成熟时是绿色的,又苦又涩,之后逐渐变红变紫,最后是黑色。成熟的稔子是黑色的,吃起来甜甜的,皮很薄,一捻就破。里面是红色的,有些许汁水,还有黄色的籽,还有一颗像虫子一样的红芯。小时候爷爷常逗我,稔子里面的那个红芯就是小虫子,吃进肚子里就会到处爬,吓得我吃稔子都会把红芯吐出来。
稔子可以拿来泡酒,据《本草纲目》和《中药大辞典》记载:"稔子果含有黄酮甙、酚类、氨基酸、有机酸和多种维生素、糖类等;具有养血、活血、乌发、壮髓、固精、止血、涩肠、明目、强筋骨、补血安神、祛风活络、滋阴壮阳功能"。
小时候只顾好吃,怎么会想到稔子的那么多功效呢。
除了稔子,还有岗松,我们称之为扫把草。小时候村里有人收购,我曾经和小花一起上山采扫把草,我卖了六毛钱,她卖了五毛钱,然后一人买了一个冰淇淋。
本来是个甜蜜的约会,难得吃上冰淇淋的我俩边吃着冰淇淋边相视而笑,仿佛看见了我们身旁的粉红色泡泡。
要不是小花的弟弟突然半路杀出,流着鼻涕吵着要吃小花的冰淇淋,我都能完整地吃完一个冰淇淋。最后我只好英雄救美,将冰淇淋给了小花的弟弟,然后暗暗咽口水,还要微笑着对小花说“没关系”,感觉自己在小花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上了几分。
山上还有其他野果,如椎子。这是一个圆圆的小小的野果,跟花生米那么大小,外面是一层黑黑的壳,里面是米白色的果肉,脆脆的。
椎子一般都是掉落在地上,要边爬山边捡,捡椎子并不容易,一不小心就会被刺刺到,因为有些椎子还没从刺壳里脱落,你要用手剥开,山上到处都是刺壳,农村小孩怎么会穿着登山鞋呢,经常穿着拖鞋到处走,甚至有些玩皮的孩子直接就不穿鞋,因此捡椎子时经常会被刺到。
有一次小花跟我一起捡椎子就被刺壳刺到了手,给我心疼的哟,要不是怕刺也扎到我的舌头,我就想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一样,把她的手指含到嘴里。但是后果不是她在我怀里幸福地依偎,而是她哭得更大声,顺便打我一耳光,回家告家长,然后我爷爷拿着棍子追着我打。
除此之外,还有野生山竹,酸酸甜甜的,由于山竹很普遍,那就不说了。
山上也有人家种的荔枝,龙眼和杨梅,我家就种有,虽然龙眼不咋结果,但荔枝和杨梅经常大丰收。
爷爷带过我和小花去摘荔枝,爷爷爬上树,拿根带钩的棍子钩下来,我和小花在下面捡,边捡边吃,吃得肚子圆滚滚的。
到了清明,就是杨梅成熟的季节,一颗颗熟透了的杨梅长在树上,树枝都被压弯了,酸酸甜甜的,我不喜欢吃加工后的杨梅,还是原生态最好,但是杨梅容易被压坏,寄到较远的地方后味道不再是最初的味道。
村里人经常互相打趣,今晚家里记得备好一大碗肥猪肉。因为吃多了杨梅嘴巴里就会酸酸的,要吃一大碗肥猪肉才能滤滤那个酸味呢。
村里人还种有扁柑,用以出销,小时候村里有人来收购,扁柑都是拿一把小钳子剪的,一般村里人都会互相帮忙,今天我帮你剪了,明天你帮我剪,剪扁柑的人不要报酬,只需提供一顿晚饭就够了。
于是,我时常期盼着家里的扁柑能剪,不仅能在剪的那一天大吃特吃扁柑,爷爷还会准备一大桌子丰盛的菜肴招呼帮忙的人,家里热闹极了。
也有不是剪的那一天卖的,剪回家储存,先是拿农药浸泡,防止发霉腐烂,泡的那几天是不能吃的,要放一阵子吃才安全,也不需要洗,剥皮了之后就可以吃了。扁柑皮还可以晒干了卖,还可以用来制陈皮呢。
泡过了的扁柑,是要拿扁柑袋包起来的,现在不知道称呼为什么,只是类似于保鲜袋,但没有保鲜袋那么大,且只有保鲜膜那么薄,可以拿来吹,还可以装水,像气球一样。
小孩子的任务就是帮家里开扁柑袋,一般拿手指搓几下就开了,爷爷开还要用手指沾一下水,可能是因为他的手比较粗糙,长茧了。
扁柑袋都是压缩好了放在一个大的包装袋里,一拿出来就是一叠没开好的扁柑袋,把扁柑袋夹在大腿间,然后拿手搓开开口,不一会儿,就搓开了一大叠,扁柑袋开着的样子形成了一朵绽放的花,十分好看。
包好了的扁柑放好,可以时不时拿出来吃,也可以卖了换钱。
我家门口还有一棵菠萝蜜树,每到菠萝蜜成熟的时候,树上便会飘下来一阵阵香甜的气味,剥开熟透了的菠萝蜜,里面的果肉又甜又软,只是拿手取出来吃手会黏黏的,洗不掉,所以要拿一个袋子套在手上。
菠萝蜜吃起来香甜,隐隐约约又似乎有酒的味道,吃着吃着似乎就有了醉意。菠萝蜜的核也是可以吃的,煮熟了核剥掉核外面的皮,吃起来糯糯香香的。
小花特别爱跟我玩,也许就是因为我家有很多好吃的东西吧。
到了山上,爷爷正在锄地,这块地是爷爷开垦出来的,种有木薯和红薯,爷爷看见我们,大声招呼我们过去。
小花骄傲地道:“洛洛教给了我一个绕口令,爷爷您要不要听一下?”
爷爷欣然应允,“好啊。”
小花张口就来:“说你会炖我的炖冻冰淇淋,就来炖我的炖冻冰淇淋,不会炖我的炖冻冰淇淋,别胡炖乱炖炖坏了我的炖冻冰淇淋。”
爷爷一听,可气坏了,吼我道:“你这臭小子,竟然真的改掉了我的绕口令。”我一听,爷爷生气了可还了得,撒腿就跑……
后来的后来,小花就成了我媳妇,我也离开了我的家乡。
细数下来,家乡的资源好像还真不少,但年轻人都选择外出打工,没有人选择靠家乡的农产品来发家致富,政府也没有安排什么专家来指导我们,我们就是一个小透明吧,家乡的野果也就继续生长,但已经没有一大堆孩子来嬉嬉闹闹地采摘他们了。
荔枝,杨梅,龙眼,扁柑也逐渐没了,没有人来收购了,村里人也不种了,就像我的童年,仿佛在那里,又仿佛不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