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杯的故事,和相亲有关。
绿茵阁里的红酒杯,见证了我30岁生日那天的一段相亲经历。
对方是个大学老师,经朋友介绍,见面吃顿饭,俗称相亲。
我一下子忘记他姓什么了,就叫他老师吧,反正也是光光头,也是一脸憨憨笑,也是矮矮的圆圆的。第一眼看到他时,我惊呆了,因为像极了大学时的精读杨老师(我们那会儿背地里管杨老师叫картошка,汉语“土豆”的意思。倘若杨老师不幸看到了这篇作文,那就喝杯红酒睡一觉,醒来把它忘了吧)。
老师是个斯文幽默、细心体贴、很有情调的男人,居然提前帮我准备了生日蛋糕。啊,我想起来了,他姓钱。他挑了家西餐厅,一旁钢琴伴着奏,桌边氤氲醒着酒,灯光给的恰恰好,气氛本该像红酒丝伸懒腰那样慵懒,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王子得请公主跳个舞之类的吧,可是——杨老师,把我的浪漫还给我,当时的我呀,两个眼帘上,绣满了您坐在讲台前抱着教材摆龙门阵的画面。
钱老师喜欢喝红酒,而且很懂醒酒,我不记得那晚吃了什么说了什么,只记得他的声音宏厚低沉很好听。想来受到眼前的男人和杨老师居然那般相像的“阴影”的影响,我们应该没说多少话——我从小害怕老师,在老师面前毕恭毕敬,喘个大气竟需换个姿势,又能和钱老师说多少话呢。
我记得他劝我喝杯红酒,我说我不能喝酒会晕倒,他说喝一小杯没有事,还说正好我30岁生日,很难得高兴一回,又说喝红酒是种生活情调诸如此类劝我品酒的理由。我架不住老师的面子,且出于对杨老师的怀念,于是,拿起高脚杯,抿了两小口,放回桌台时,我清楚地记得杯中还有一多半。
然后,分分钟内,我眼前的钱老师,真的就变成了картошка:我看到他的光头闪闪发亮,我看到对面的嘴巴一张一合,可我就是听不到他好听的声音,他的笑容像潮水一样时远时近,我坐的笔直笔直,我的眼珠子,定是像卤蛋将军看我吃东西时那样一动不动。突然一股鲜血,强力轰激了我的耳朵和脑门,我再也看不到眼前的光头,一张一合的嘴巴也飞升。
等我再次听到声音时,钱急促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大手蛮力掐着我人中,我当时好想跳起来反个抗,告诉他“别掐我人中,会破相,不美了”,可是我发不出声,也无力动弹一下。然后我听到钱在给介绍我们认识的朋友打电话,又给一个估计是他的同事打了电话。
就在救援大军火速赶来前的几分钟,我终于被钱掐醒了,我很怕被独自扔在西餐厅,那样的冬夜我该怎么办,我用尽最后一点清醒,虚弱地求钱“别扔下我”,钱半抱着我说“没事,我在”,我眼睛里面全是泪――因为预感自己的人中已被他掐坏,我得破了多大的相!
救援大军来临,老师可算得救。几只手赶紧搀扶着我,上路搭车送我回家。钱送我回家的心情那样急切,我想重获自由的渴望那样紧迫,以致于我们都忘记了,我30岁的生日蛋糕,还趴在桌旁窗台上的花丛里呢,直到此时此刻,也没吃进嘴中,不知道它现在到底在哪里,吃掉它的人对它好不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的昏厥,吓坏了钱,我是个麻烦呀,这段情缘止于红酒。
从此以后,男性大学老师们,在我脑袋里的画风,集体化作了这般景致:一颗光光头,一脸憨憨笑,矮矮的,圆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