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敲打着窗前的树冠,这淅淅沥沥的声音好像已经变成习惯。昏暗的光线勉强透进来,灰蒙蒙的房间,每个角落都散发着腐朽的霉味,窗台上的洗完的衣服很快就是一阵汗脚味,厨房的瓶瓶罐罐上的霉斑好像永远洗不掉的污渍,明明昨天擦过,今天又卷土重来,这样的清晨,像是核弹爆发,只有看到窗前的合欢树叶,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这大陆气候的北方城市,梅雨天是一个异数,生于南方小城的我却非常习惯,这就好比我能从房间一阵的霉味里闻出栀子花的香气,我告诉他的时候,他叫我去安定医院看口鼻科,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是鼻子出了问题,就直接去看精神科。对于我来说,栀子花和霉味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气味,我从一本无聊的书上看到,气味分为六种,香与臭不过是主观的认识,因人而异。不同的人对一种气味有不同的感受,因而就有不同的评价,好比他酷爱的榴莲,每次他狼吞虎咽的时候,我都恨不夺门而逃,看他吃完一整只后看着我得意洋洋的笑,我就牙痒痒的想着那部电影里,狭窄的巷子,衣衫不整,嘴角叼烟的小流氓,拿着布包着整只榴莲,面无表情的拍向路人后脑瓜的场景。
他一直把这我这破旧的家,当作是他旅途的起点和驿站,或者是一辆破旧的长途汽车,或者是一间肮脏潮湿的廉价旅馆,任何时候,他背着沉重的旅行包风尘仆仆的敲我的门,或者是半夜拎着酒瓶拍我的门,甚至于他领着各种陌生人,我都能做到面无表情的开门,然后给他打开另一间永远只有他来才会开门的房间。
这里也曾经是他的家,有一天临睡前,他问我“你想在生活中得到什么?”我想尽了一个朝九晚五的人能想出的各种答案。第二天,他就不见了踪影,他在我的床头放了本书,我翻开夹着书签的那页,仔细的读,“美国的青年男女一旦有机会在一起时真他们悲哀,他们得故作老练,无须在行事前进行任何恰当的交谈就立即沉溺于性爱中。没有温存的交谈——真正发自内心震撼灵魂的绵绵情话,就匆忙做爱了。要知道,生命是神圣的,生命中的每时每刻都弥足珍贵。……我渴望到更遥远的地方去寻找我的生命之星。”
他曾经说过他要在昏暗的港口,做个一个永不下船的水手,等待一次去勇敢沉没的航行。我就时常在想象,那样昏暗的港口是个什么样子,泛着垃圾和油污的航道,地上的污水倒映昏黄的路灯,庞大而冰冷的起重架,混浊的海水来回拍打斑驳的港堤,孤独的水手在甲板上靠着破旧着的栏杆,一口口喝着二锅头,无聊数着盘旋嘶鸣的海鸥。灰色的天空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他还在等着他永远没等来的终航。
“出去转转吗?我想去买本书路上看.”他拿起门后的旅行袋。
“可是你连票还没有买呢”我并不想在这样的鬼天气出门,还想再懒一会。
“没关系,硬座的票可以随时去买,那我自己去吧”他换上鞋,转身出去了,砰的一声,房间立刻安静到只剩下沙沙拉拉的声音,一条是雨点敲在合欢树叶上的声音,我尝试着分辨,哪种声音是打在树叶上的,哪种声音是打在合欢花丝上的,那种是打在其他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上的杂音。我的心不在昏暗的港口和旧船,而在阿尔卑斯山上隔绝的疗养院,稀薄而冷冽的空气, 没有时间的日子,不用随时收拾行李,不用等待起航。
我很乐意这样在昏昏沉沉的思维里消磨时间。
他对于我,就像是我里的一块霉斑,只要我心里下起梅雨,它擦拭不掉。我出生在一个种满栀子花的院子里,我闻着栀子花和霉味长大,但是我没有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