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一季的风偷偷从门缝里溜进来,吹进膝盖缝,让30出头的我早早忍受“老寒腿”的酸痛。尤其到冬天,两条棉裤穿在腿上,膝盖还是冰凉的。倘若哪天为了臭美,穿了裙子,那这天晚上必定是辗转难眠,即便戴上厚厚的护膝,膝盖里小虫啃咬般的胀痛折磨的我咬着牙、瞪着眼盼天亮。
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在老妈跟前提说自己膝盖受寒的事。可又一个整宿没闭眼的夜晚后,老妈从我哽咽的语气里听出了端倪,隔着电话又是心疼又是责备的说,“你才多大,膝盖就疼成这样,以后老了走不动路咋办。”说实话,除了夜晚疼痛难忍的时候,自己没觉得膝盖疼是多大的病,也没联想过这样一年一年疼下去,对健康会有多大的伤害。
为了“拯救”我的膝盖,老妈开出了第一道药方,“办公桌挪个位置,离门远一点”。办公桌是我去之前就摆好的,离门一米过一点的距离,敞开门对面就是停车场,最要命的是门把手有问题,无法从里面开门。为了进出门方便,冬天里,办公室的门也始终留着一条缝。冷的时候,总想着熬过冬天就好了,一年一年的就落下病了。腾办公室、搬桌子颇费了一番劲,但总算是离门远了。
轮休回家,老妈又是拔罐、又是艾灸,疼痛缓解了很多。我也学乖了,房子再热,一年四季都是长裤不离腿。可即便这样,膝盖还是会时不时酸疼。一天,老妈盯着我腿上的棉裤看了半天,若有所思的说:“我给你做条宽棉裤,你穿这窄腿的肯定不暖和。”
我好说歹说,也没劝住老妈。“不要觉得你妈老了手艺不行了,保证做出来跟买的一样好看。”
老妈从柜子底找出一匹红底白花的老棉布,抖开让我看鲜艳的花色,“好看吧?这么多年了,花还这么俊”。老妈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布上一朵朵牡丹花,眼里流露出一丝神往。看到老妈拿出当年没舍得给自己用的珍藏布料,我知道老人家的倔劲又上来了。叹口气,找来粉笔、报纸让她画样子。
65岁的老妈趴在床上,眯着眼睛一点一点在纸上描出裤型,细心的剪下来后,又比在布上剪出轮廓。我想搭把手,都被老妈以“手太笨”拒绝了。裁好布料,第二步就是装棉花了。老妈一块一块把棉花撕蓬松后,放在手里轻轻摊成片,又一片挨一片密密地摊在布上,膝盖处特意加厚了一层。准备工作就绪后,老妈打开很久没用的缝纫机,擦拭、上油、装线,稍显笨拙的动作让每一步犹如拉长的慢镜头,硬生生地扯出我的泪。
缝纫机“吧嗒吧嗒”踩了一下午,棉裤成型了。老妈的手艺跟年轻时一样精湛,针脚平整、密实,唯一不同的是速度慢了很多。
忙碌了一下午的老妈,眼睛里都是血色,心里还惦记着“上好松紧带,明天就能穿了” 。被我从手里扯下来后,她才笑着说“到底是老了,干不动了” 。我给老妈捶背,她佝偻的身影,花白的头发再次惹出我的泪。
第二天起床,一眼瞥见床头柜上叠的整整齐齐的新棉裤。老妈还是那样急性子。犹如小时候一觉起来看到妈妈做好的新布鞋、织完的新毛衣那般雀跃,我三下五除二穿上花棉裤,合身、暖和。老妈扯扯裤脚“大小正好,腿上的花也对上了。”我低头一看,小腿处两朵大牡丹开的洁白、绚丽,转身,屁股上还有两朵小牡丹,其余地方一水的枚红色。一直守在老妈身边看她裁剪的我,居然没发现这细密的心思。老妈肯定在心里比对了几遍花朵的排位才下的剪刀。
上身套件黑羽绒服,我挽着老妈的手去市场买菜。一路上,花棉裤吸引了很多目光。有个年轻的女孩跑过来询问我在哪里买的,一个劲夸好看。我骄傲的告诉她“私人订制,只此一件。”
冬日阳光下,老妈的脸笑的像一朵菊花。我努力昂起头,把百转千回的情绪也化成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