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仿佛又回到了昨日的实验室,之前的一切不过一场梦吗。什么机器人之类的……其实这只是作为人类的我做的一场梦吗?睁开眼后噩梦就会散去,我会恢复正常的生活对吗?还是说我会又出现在实验室的台子上,一切回到了昨日,一切堕入一个永恒循环的噩梦。
何梦半睡半醒之间产生了许多幻想,而当她睁开眼后,面对她的是卧室的天花板,一切都是真的,这一事实把何梦脑中泡沫般的想法戳破了。眼前的白光是从卧室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新的一天开始了。
何梦走出房间,看到何哲早就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看电视了。“你快去收拾一下,真是的,说好今天要送你去上学的,学生如果按你这个点起来,估计只能翘课了。”何哲调侃到。“你不是也没出门吗?还好意思来说我。”“我可不一样,我是教授,我只要在我的课之前赶去就行了,再说了本来教书就是我的业余兴趣,我的正职可是在公司里搞研发,学校那边不去也罢,公司的活我也能在家里做。倒是你,我好说歹说让校长同意了让我的‘侄女’来学校试听,你可别放我鸽子啊。”“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
何梦走进洗手间,在这里她看到了至此为止最令她震惊的东西,一面镜子,准确的说是她自己。镜子里有一个五官精致对称,唇红齿白,双眸清澈透亮,发色黑的纯如墨,洁净如玉的面颊上甚至还能看到隐隐透出的绯红,而人造的皮肤下本不该有血管的。一般人看到自己这样美丽的面容应该感到欣喜,但很显然,这并不可能发生在何梦身上。
此时她只感到震惊,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样子,她惊叹人类科技竟然能做出如此精致且自然的人形。但这种震惊仅仅持续了不过一瞬,随之而来的是由一种莫名违和感带来的极大的恐惧,因为她尽管知道却怎么也接受不了镜中人便是自己,在她看来玻璃的那边仿佛是一只毫无智慧的肉团在模仿着自己的动作。但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别人以他们自己的审美而创造出来的产物,没有一个部分是由自己决定的,身上每一尺每一寸都是他人精心雕琢的产物,她感到一种由衷的恶心,仿佛真正的自己被困在这个皮囊内,想要破体而出。
但这两天经历的不可思议的事已经够多了,这种异样的恶心感与恐惧感并没有让何梦叫出来,但她还是在镜子前浑身不舒服,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洗漱完毕出来了,而且变得意外的沉默。
察觉到这样的变化的何哲问道:“怎么了?不太能接受自己的外貌吗?”
“欸?虽然说也有这个原因,但我发现尽管我对我的外貌十分不能接受,但是对自己被设计为女性确完全没有排斥感呢,但如果我是通过大数据演化而来的人格的话,应该是中性或者是无性别的吧,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觉得我就应该是一个女孩子,这是不是很奇怪。”
何哲突然顿了一下,一时没有作答,在一阵寂静后他说到:“这可能是因为某些社会价值取向与道德观的形成必须要考虑到性别这个变量,所以系统就随机选择了。”
“但是我的外貌是事先设计好的不是吗,你们又是怎么预测我将是一个女性呢?”
“额……这个……其实吧……你身为女性确实是由我最开始人工设计的,目的是为了让你能拥有一个容易被保护的社会地位,也请你不要介意,女性的身份能让世人更容易接受人工智能机器人,对之后的发展也是有益处的。不要管这些了,我送你去学校,你去好好体验一下真实的人类社会与生活。”
何梦察觉到何哲反复改口,对他的说法将信将疑,但再继续追问下去恐怕也只能自讨无趣,便老老实实跟着何哲出门上车了。
很快车就开到了一所大学门口,何梦跟着何哲去见了一下校长,办了一下手续后,意外的简单的就成为了这所大学的旁听生。但对于何梦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加入一个群体生活,她产生了一种不适感,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就是她找不到什么切入点去开始与他人的沟通。或许对于性格开朗的女孩,完全可以通过一个问好来开启一段对话,但很明显,何梦并不属于这一类,内向的性格让她感到似乎主动以娱乐为目的找他人对话是一种打扰。另一个原因是,她深知自己代表了人类大多选择倾向,所以她便以为周围的人也不喜欢无意义的闲聊,不喜欢无端开始一条人际交往脉络。
总之在班级里何梦感到浑身不自在,羞于承认自己需要情感交流的何梦选择了图书馆作为打发时间的方法。因为书本就像是一个机器人在向你涛涛不决地阐述着他的观点或者描绘着他的故事,他不需要你的任何回复,更不会因为你的任何做法而厌恶你而远离你,它总是蕴含着作家们毫无保留的情感,而不要求读者注意任何言行或者照顾作家的心情,如果拿阅读比作是读者与作者的沟通,那么这就是一场把所有社交优势全部让于读者的一场单方面的奉献式的沟通。没有比这更适合对陌生环境战战兢兢,时时留意处处留心而又渴望沟通的何梦的事了。
她读了几天小说,又读了几天戏剧剧本,她发现这些无非在赞颂人类的智慧或是人间的真爱。她能明白智慧是何其吸引人,而爱对她来说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词。她也像任何女孩一样在阅读完这些爱情故事后心生向往。
她从许多书籍中学习到人类的闪光点就在于每一刻都不放弃思考,她也开始试图用理性的逻辑来分析她视如珍宝的爱情。爱情很明显是文明所带来的产物,当人类的智慧尚未成型,文明还未建立时,人们和任何动物一样出于繁衍的目的而进行交配,这时肯定是不存在爱情的。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文明初步成型,配偶的争夺问题会耗费无意义的资源,拥有固定的配偶或者配偶群才会获得稳定的繁衍后代的机会,人类间也慢慢出现了许多为了有序生活而产生的公约后被称之为道德,在这个阶段为了稳定繁衍避免争斗而产生的道德就是爱情的雏形。那么这样看来爱情的基础定义应该是异性间的、以繁衍为目的的、具有排他性的一种道德意识。然而何梦发现自己或许能找到一个异性,但绝不可能实现繁衍,理性的推论告诉她她是无法拥有爱情的。所以越是读到爱情的绚丽,她就越是对人类心生嫉妒,也对自己机器人的身份感到悲哀。
一日她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发现了一本名叫英雄斗恶龙的通俗小说,小说讲述的故事是一个男孩在入睡是便会来回穿越于一个拥有龙、女巫、魔法的世界和现代社会之间,两个世界的关系就仿佛是互相的梦境一般,男孩在这个世界睡去便会再另一个世界醒来。她觉得读完第一章觉得很有意思便留下了一个书签,打算明日再来续读。
而当第二天,当她翻开书的时候发现书签后面写着“我迷上你了”,她心中一颤,无尽的喜悦涌上心头,就在这一瞬间她立刻忘却了她数日来苦苦推出来的结论,她迫不及待地想迎接那份在无数文学作品中大肆赞美的至高情感。她感觉心中仿佛被点着了,焦热难耐,哪怕一分一秒也好,她也想快点知道这是谁写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