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少时,当我的衣服被外婆像剥洋葱一样一件件脱去时,我知道春天已经来到了;上学后,昆虫的苏醒和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让我感知,春天充满了活力;而后等我积累了一些美的意识,春天就是画家的一幅作品,他们取下神来之笔,调制了千万种色彩,在每个角落都彩绘了一番;最后,在庄稼人身上,我才懂得春天是土地的季节。
春天从未改变过,从立春延伸至芒种,惊蛰后,万物复苏。可外婆告诉我,以前的春天比现在美多了,蜜蜂勤劳,花朵艳丽,湖水清澈,人也更漂亮。
外婆年轻时最喜欢划船,她没上过学,不认得字,从十一二岁就开始务农。春天,他就划着船在临近村庄的湖岸边割青草,偶尔坐在草地上闻闻花香,捉蝴蝶,一个下午,她总能装着满满的一船尾。外婆朴质,不懂得浪漫,她大概也不会懂得徐志摩在康桥湖畔写下的那一句“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但他就在春天被卖给了他家人,开始做他家的女儿,为他家务农。不久,外婆在另一个春天做了我外公的新娘,坐着船,流过了三条河,开始了他另一种生活。我小时候问过外婆,路边的青草有多青,蜜蜂有多勤劳,外婆微微一笑,捉了一只蜜蜂,捏住了它的翅膀,指着它的肚子,蜜蜂肚子有多大,它就有多勤劳。
渐渐的,我长大了,外婆也慢慢老了,她还会对我述说她小时候在春天里划着船,在湖岸边割青草,捉蝴蝶的故事,我百听不厌,因为我喜欢外婆故事里的春天。可当我每次在油菜花田里捉蜜蜂的时候,总感觉外婆的春天要比我美的多。
再后来,我认识了许多字,学会了独立阅读后,我渐渐发现书里的春天飘逸着千万种色彩。朱自清关于梅雨潭的绿的自醉,杜甫“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一横一纵的绝妙速写都让我对春天产生了“惜春”与“怀春”的情感。因而,我的漫天春色就停留在了我的意象中,这种意象是充满着魔力的,它不再是以捉蜜蜂为乐的一种满足,而是对于一个未知世界的一种追求。
当我在这种魔法世界里迂回时,我就不再听取外婆春天的故事,渐渐与外婆距离也远了,我知道外婆直到现在都不会明白徐志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的意义。就在当时我开始怀疑外婆年轻时那种无知的生活状态,而陶醉在“小荷才露尖尖角,唯有蜻蜓立上头”的自我满足中。
我心中的春天很美,那种五彩斑斓深深的印在了我的青春期。直到现在再想想,那春天依然那样美,可这美中少去了外婆故事里的花香的味道。为之,我带着外婆的故事在春天寻找花香的味道。
玫瑰花香的热烈,百合花香的清纯,蔷薇的馨香,都不曾让我欣喜,因为这不是外婆春天的香味。有一次在回家途中,夕阳的红霞染红了半边天,我趁着兴致随意的哼起了小调,在不经意间采了一朵路旁的小野花,这小野花的色泽不光亮,更没有迷人的香味,但我闻到了一种清新,霎时的一种感动使我想起了外婆。我再把小野花放到鼻子边,仔细的嗅嗅,是泥土,是清新的泥土夹杂着小野花的凝香味儿,是外婆故事里的味道。
之后,春天对我而言变得更有意义了。惊蛰,万物复苏,一切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