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殿下”直叫了第三声,才把萧纲于恍惚中叫醒,侯景已是颇不耐烦。
萧纲的神情迅速从失魂中恢复过来,身体却仍似慢了半拍,略一踌躇忽而转身,头上的远游冠竟被甩下来。
侯景趁势抢上一步,抓住了游冠上面的金博山递给萧纲,又借此机会,身体更往前趋势,仅此刹那,便自然地抢到萧纲不过一尺的跟前。
他一边看着太子鼻尖密密麻麻的汗珠,一边半是嘲笑半似风趣地说道:“殿下何以失态,莫不是我侯景生得猥鄙吓到了殿下?真是死罪。”侯景故意做出一份诚惶诚恐的样子。侯景模样清秀俊雅,可惜却是生得矮小另有一只跛足,故自己常拿形貌自嘲,却绝不允许他人对此稍有附和,否则日后便就有的折磨。而大多数情况下他都能得到满意的答复“俗人不辩美丑,肉眼凡胎也敢来妄议尊颜,丞相龙章凤姿,那些调脂弄粉之流怎比得上丞相不加修饰、土木形骸,便是潘安在世,卫玠复生,也叫他河阳花谢、侧边玉碎。”
萧纲没想到这些,犹自惊魂未定,期期艾艾地说道:“丞…丞相言重了,不知来此有何要事?”他满脑子想着都是侯景是不是为晗烟而来,若果真如此,自己如何应对。就说她上月已离开建康?还是谎称其久住叔父府上至今未归?怪自己蠢笨得很,竟忘了预先模拟。
侯景见萧纲避而不谈,那便算是从心底默认自己丑陋了,十分不悦,也不装腔作势恐吓太子了,依着王伟教给他的言辞,一本正经的说道:“臣闻上古之时,洪水汤汤,怀山襄陵,帝思俾乂,求诸四方。而今国家方遭大难,虽无滔天之罪浪,而有欺君之奸邪,非刀兵不能谢民生,非斧钺无以诛贼臣。用人之际,古今无异,宋子仙将军智气过人、勇冠三军,志若寒霜,心比松柏,国家得此良将,如龙跃九天,凤舞四域。臣特请荐其加太保衔。”
“国家方遭大难,是谁造的灾难?欺君之奸邪,谁才是奸邪?”萧纲听完,心中一阵愤懑不平。但侯景既不是为溧阳而来,萧纲心头的紧张也稍微松懈了。只是宋子仙却是谁?无疑是侯景的亲信部下,但自己从未听说过,太保尊列三公,岂能加于无名小卒之辈!萧纲正欲开口婉言谢拒,稍一瞥就看见侯景锐利的眼光正逼视着自己,只得将半张开的嘴唇咬紧。
好久才重新说道:“擢拔人才,固乃国家大计,只是此事需得上达天听,小…小王如何能够做主。不如丞相呈封荐表,来交予官家定夺。”
侯景依据王伟所教,见招拆招答道:“殿下所言甚是,只因圣上近来龙体欠康,岂可受案牍之劳?还烦请殿下亲自面奏官家。”说完心里哂笑,这脓包,哪里还有个太子的样子!不称本宫竟称起小王来了。看来也是个怕事的主,自己寡断,便把主意推给上面,如此无种的储君,有什么可顾忌的,王伟到底是多虑了。
一阵屈辱感涌上萧纲的心头,自己枉为一朝太子,竟被北域蛮夷如此使唤。但细想之下:“他要太保,便给他太保,莫说太保,便是要封王袭侯,难不成靠着自己的据理力驳,就能让侯景退让半步?侯贼此时假惺惺地让我面奏父皇,虽使我身受辱,却也未损国格。罢、罢、罢,三公虽隆,不过虚衔,都给了去,于国无害。”
“好,小王明日就去面奏官家”
“出了东华门,距离官家之所在文德殿就只有四五里路了,又何必非得等到明天?” 侯景的不满已挂在脸上。
“…好…好….只是…”
侯景未等萧纲说完,仅听了一个“好”字,甩了甩袖口便走了。只留下两个凶神恶煞的宦官恶狠狠地盯着萧纲,这些宦官以前都是低眉顺眼的奴才,此时却不仅敢把眼睛抬起来,目光里还要放肆地展现着威压和逼迫,恨不得马上便抬了太子去净居殿。
萧纲长唏一声,低头背手,走了,与其白白受辱,倒不如显得是自己拿定的主意,颜面要显得略微光彩一点。
在得到了太子小心翼翼又唯唯诺诺的肯定的答复后,侯景离开了东宫,回去的路上一想到萧纲懦弱的样子就笑得肆意狰狞,之前自始至终的急躁与不耐烦都是伪装的,此刻卸下了怒容瞬间就感到畅快无比,他感到了这个太子身上他所鄙视的一切,也是他渴望他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