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千千结

事情发生的那一天,恰好是张教授退休的日子。

他万万没想到,临近退休还能有机会再参加一次现场考古活动。郊区的一户农民新建房屋时,在自家地下挖出了一座古墓。墓室外没有明显的历史遗迹,史书也没有记载相关的历史事件,墓主人身份成谜。

经历了几天的挖掘,除了简陋的墓室中央停放的双人合葬棺椁,考古队没有找到丝毫有用的关于墓室主人的信息,开棺成了唯一的选择。

建国以后,文物和收藏市场持续升温,许多利益熏心的人都打起了古墓的主意,没能及时保护的墓葬都受到了盗墓贼的破坏。许多重要文物遭受破坏,这也成为张教授一辈子的遗憾。

但眼前的这座古墓,若不是墓室中放置着的昂贵棺椁,他甚至都无法确定这是一座有数百年历史的墓葬,更像是在地里打了一个洞,和平常人家的墓室没有太大区别。这也让他对墓室主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这副棺椁的个头巨大,用的都是上等的金丝楠木,看样子实际用来做棺材的原木足够和皇陵所用的巨柱差不多大小,这么贵重的棺材放在如此简陋的墓室,怎么都会觉得古怪。

经过缜密的计算和规划,开棺过程很顺利。棺椁一开打,一股芳香的气味扑面而来,宽阔的房间内兜弥散着沁人心脾的味道。古人喜欢在棺椁里放置香料,不足为奇,但张教授凑上去一看,眼睛再也不能挪开。

棺材内部水雾缭绕,一层薄薄的透明液体将覆盖在棺材内部,湿气腾腾,透过液体可以看到两个仿佛安睡过去的古代男女,并肩而卧,栩栩如生,丝毫看不出已经逝去百年的样子。

张教授拿着探灯小心翼翼的往棺椁内一寸一寸的照射,除了玉器、象牙等陪葬品,没有找到丝毫可以证明墓主人身份的东西。正当他颓然想要放弃的时候,却在打开的棺材盖上看到了一块镶嵌在管椁内刻着字的石板。

没有腐烂的尸体,是考古界的一项重大发现。张教授十分重视,联络多家单位,组建了考古团队,共同探究这副棺椁内的秘密。

国内考古界有辛追夫人的参考案例,考古过程很从容,但在解剖保护尸体的过程中却发生了意外,所有人都对医生的结论发出了质疑:棺椁内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是同一时间离世的?

经过多方调查,初步判断墓主人是一位古代将军,合葬的是他的夫人。但离奇的是从男主人身上找到了两处致命的伤口,一处在心脏位置、一处在腹部,都是因为箭矢穿透身体造成的;但女主人身上却没有丝毫的受伤痕迹,身体内也没有毒素残留,死因成谜。

正当研究停滞的时候,张教授却在棺椁内的刻字石碑上找到了答案。也是一个无法让世人相信的答案。

碑文很短,寥寥数语却把墓主人的身平事迹尽纳其中。故事得从百年前的一场大战说起。

楚国元庆五十年,雄踞一方的强大楚国,历经百年经营,风雨飘摇,国家贫乏,百姓生活难以为继。北部山川更是被域外敌国占据多年,依稀有养精蓄锐,吞并楚国的野心浮现,内忧外患。

元庆八十年,战乱爆发,敌国长驱直取直捣皇都,不到三日大军已然兵临城下,百年基业须臾间将毁于一旦。正当此时,楚国边地城池主将屈扶离率领大军赶到,与敌国雄狮大战月余,损失过半,终将敌军赶出楚国地界。

因此战之功,屈扶离官拜楚国大将军,屈氏一族救驾有功由此封赏,荣耀世代。屈扶离独子屈候也因为战功赫赫,以二十岁的年纪统领十万大军,威震四方。

数年后,父亲屈扶离因大战受伤,不久撒手人寰,楚国上下震颤,敌国频频异动,楚国安危全系年幼的大将军屈候一人身上。

春寒料峭,转眼间屈候已然三十岁,此时的楚国经过多年征战,早已摆脱了积贫积弱的情况,成为天下最为富奢的国度。也是在这一年,屈候遇到了一生挚爱的女子——宋玉儿。

宋玉儿是楚国宰相宋天元的独女,楚国人崇文,但宋玉儿自小不擅辞藻,反而对兵法兴趣颇深。但她如何也没料到,最终会嫁给当朝大将军屈候为妻。

婚礼当天,楚国国都平城旌旗招展、万象更新。大街上挤满从全国各地赶来的驼队,他们纷纷挂出红色的旗帜,整座城市都沉浸在一片喧腾之中,鞭炮、奏乐此起彼伏,这样的盛况只有在楚国皇帝左使徒的大婚上才再次见到。

为了赶上这场盛会,许多边境的军民星夜兼程。盛会持续了三天三夜,大家都想一睹将军夫人的妆容。楚国皇帝亲自主婚,大婚之夜左使徒立于栏前,对宋玉儿大加封赏,表达了对屈候的偏爱。留下了:“国之良将,女中巾帼”的美谈。

战乱平息,楚国境内歌舞升平。这一日,大将军屈候携夫人宋玉儿游览楚国名胜骊山别院,车马数骑,荒度夏日。

随着一阵嘎吱声,紧闭的两扇厚重木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脚踩着莲花碎步,端着一杯姜茶走了进来。

“夫君,边关是否有急报?你在屋内逗留多日了!”

屈候不由的抬头看向缓缓靠近的妻子,嘴角微抿,冲着走进书房的宋玉儿微笑。

“夫人辛苦了!”

“妾身那比得上夫君劳碌,只担心你旧伤未愈,受了寒凉。”宋玉儿轻轻把茶盏放在书桌靠近屈候一侧,侧过身子自然地站在他的身后,伸处纤纤玉手,十指玲珑给他按摩消除疲劳。可没动两下,却被一只大手拦住了。

宋玉儿抬眼一看,发现屈候不知何时放下了手里的信件,宽厚的手掌叠放在她的手背上,轻柔摩挲。

“夫人,以后沏茶倒水的差事就交给下人吧!你的手是用来写字做画的。”自从嫁入屈家,宋玉儿就难有机会亲自做事,今夜也是她吩咐了下人休息,特意给屈候煮茶端水。小女子的心事,不能名言,只能做在事里。

宋玉儿感受着丈夫温柔的触碰,眼睛眯笑道:“哪有这般娇贵,妾身再不做些事情,夫君都该忘记我了。”话语间,多了几分闺中女子的哀怨。手上的力道,也跟着稍微重了一些。

热气腾腾的姜茶,在空旷的书房里升腾起一圈又一圈的云雾,辛香扑鼻。屈候心里了然,这些日子忙于边关战事,的确忽略了妻子。不由内疚,起身面对宋玉儿抬手一拜,讪讪道:“有劳夫人挂念了。”

“夫君怎么如此,哪有大将军给女子行礼的。”宋玉儿虽说出身名门,但各种礼节从未违背,伸手一搭赶紧扶住屈候下落的手臂,将他迎回了书桌前的座椅上,看他讪笑着喝着自己酿制的姜茶,才明白又被丈夫捉弄了,忍不住抬手慌乱的打了屈候一下。

“夫人这是行刺楚国大将军!”屈候故意正坐身姿,但没有躲开宋玉儿挥舞过来的手掌,反而顺势一握,将满脸惊容的妻子一把拉入怀中。

宋玉儿没想到屈候会做如此动作,满面羞红,躲在他的怀里不敢动弹,轻轻挣扎着呢喃道:“快放开我,被下人看到该笑话我了。”

美人入怀的屈候连声答应,但手里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歇,轻轻触摸妻子的腰腹,让宋玉儿四下躲藏,最终还是被他得逞发出银铃般清脆的笑声。看着妻子满脸的微笑,屈候的心里一紧,犹豫片刻才悠悠的说道:“夫人,边关告急,北面的赤牙人卷土重来,秋后我得带兵出征北荒。”

嬉闹中的宋玉儿突然停下了动作,准过身来,从屈候的怀里钻了出来,立在一侧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既没有激动的情绪,也不悲伤。

书桌上的蜡烛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淡黄色的光晕在蜡烛跳动中忽明忽暗,屈候看着站在阴影里身影被拉得很长的妻子,有些歉意的说:“玉儿,等扫荡了北方异族,我一定和陛下请辞,陪伴在你左右。”

屈候一边说着,一边从书桌前缓慢的站了起来,将低声啜泣的宋玉儿揽入怀中。宋玉儿眼幕低垂,满心的担忧瘫倒在丈夫怀里,自从嫁入屈家,她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鸟,时刻牵挂着为国征战的丈夫。可她没有办法阻拦,她明白丈夫的身后是楚国百姓的安宁。

黑色的夜幕更加深沉,四下的街道没有了白天的嘈杂,过往旅人匆匆赶路的忙碌,也没人留意万千房屋里两个想要相守的人。

秋风无情,吹落了柿子树上最后一片黄叶,楚军出征塞外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

太平楼位于楚国国度的正中央,正对着皇城的碧落门,距离皇都只有百米的距离。每次出征,大军都会在此地誓师祭天。此刻太平楼二楼的正中央,身着金色铠甲的楚国皇帝左使徒拔刀而立,俯视着楼下穿戴整齐铠甲的将士大声喊道:“异族欺我,侵我疆土、杀我军民,此战,必除之后快!将士们,朕静候尔等佳音!”

“杀杀杀.....杀杀杀...”整齐的嘶吼让整座平城颤抖。屈候身穿青白色铠甲,手持锋利长枪,双手抱拳遥对左使徒的方向躬身作揖,跨不上马,将长枪高高举过头顶,大喊:“出发!”

写着屈家军的红色龙旗在大风力瑟瑟颤动,宋玉儿站在平城城楼凭栏远眺,眼泪从她的眼角滚落,重重的落在大军最后一匹马的脚印上。屈候知晓妻子在身后遥望,可他无法回头,大军无法回头。此战关乎国本,胜则保楚国万世基业,败则生灵涂炭。

太阳从远方的平原上拉出一条金黄的丝带,大军在余晖中渐渐消失在了路的尽头,随之远去的还有宋玉儿轻声的呢喃:“夫君,我等回来。”

早在三年前,屈候就为了此战开始准备,训练军队。筹措数年,但屈候仍然没有必胜的把握。他明白左使徒从不干预军事,是想要让他震慑群小,让他在将士心目中地位极高,但也无形中将所有人的命运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只是他没预料到此战来得如此之快,更没料到一向不理军事的前任边军守将王起会请求随军出战。他这一来,如同给边军上了一个巨大的镣铐,每走一步都将格外沉重。

王起是楚国皇帝左使徒的亲信,其中缘由自然不可言说。但屈候没有心思分析其中缘由,他全部的心神都在身前的地图之上。

朝中君臣对大将军的猜忌,世人皆知。前有边军造反,后有倭党营私。若不是前任大将军屈扶离仙逝,此番屈家军也难逃裁撤的命运。

“王将军在何处,为何不来议事?”背手而立的屈候轻轻问道。

殿下副将脸色突变,虽有疑惑还是答道:“我们没有告知王将军!”

“胡闹!速速将王将军找来!”屈候上前一步,将手里的圆木重重掷于地上,他当然知道副将们的小心思,但此战不容有丝毫的差错。除了前线的拼杀,后方朝臣的支持也不可少,而实现这一切的关键就在王起身上。

安排王起入军,既是当朝皇帝的试探,也是安定屈候军心的能力。这一手安排,屈候自然看得透彻。

片刻之后,王起风尘仆仆赶来。距离大战不到数日,屈候必须利用好每一个时辰,他没有给王起过多解释,一甩衣袖,语气清冷的说道:“此番大战,一触即发。我军虽号称百万雄狮,但大多来自江南,对敌经验缺乏,而赤练人自小生于贫瘠之地,物资缺乏,多有吃人的兽行,战力十足。第一站只能智取,不可硬攻。一切按照所定计划执行。”

“大将军,皇帝的意思是大军压境,第一站就要挫败赤练人的锐气。”王起眉头微皱,眼睛直视屈候。

屈候没有做声。他仰起头来,望着屋外的茂密丛林,忽然叹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众人坚定的说道:“军队之事,皇帝从不干涉,按照我的话执行。”

“是!”众人应诺,王起还待说话,却见一个身着绿甲的将士靠近身前,抬手作揖喊道:“王将军,一起吧!”

王起怒目圆睁,张嘴还想说话,却被周遭将士拉住,推搡着走出门外。

一直站在屈候身侧,身着黑色铠甲的元平一阵苦笑,转过身面朝大将军所在的方向:“大将军,您不是说要维系好与王将军的关系吗?怎么突然发难。”屈候凛然转身,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此战之关键,不用我细说,若他刚才应诺,我自当好言相告,但他最不该那陛下压我。军中只能有一个主将,一个声音。”

元平立身而起,抬手作揖道:“属下明白了!那接下来我们如何计划?”

“接下来三日,你将军中哨探全部放出去,每一个时辰回报一次敌军方位,其他照旧!”

“是,将军。”

“还有,盯好王起的第五边军,我不希望在大战前斩杀主将。”

元平心中一冷,面对屈候更加恭敬,作揖后退半步,立刻转身离去。

秋风将近,大军终于抵达了计划中的位置,临江县外三百里处。据哨探回报,短短数日,赤练人已攻占楚国边疆三城,直逼临江县城。而这里就是屈候选定的最终决战之地。

临江县北临青峰崖,是入关的第一要道,东临楚罗江,可直达楚国皇都,西面、南面是楚国最重要的粮食产地,不容有失。

时间紧迫,屈候没有给军队过多的准备时间,快马加鞭将所需兵力以极短的时间纷纷投入到位,只等赤练人到来。

“报!前方百里发现敌军哨探。”一个身着普通将兵服饰的边军,手持令旗,高声呼叫着跪在屈候身前。

这么快!屈候心里一冷,后背一阵冷汗。若不是催促军队连夜向行军,抢占了先机,此番决战楚军必败。

“速速召各军主将前来议事。”

“大将军,此番赤练人进退有序,不似信报上所说的乌合之众?”元平最先赶到,看罢情报惊讶的说道。

“这次赤练人声势如此浩大,定不是为了边疆一城一池,他们的野心够大。”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是否需要改变战法。”一个身着青色战甲的副将询问道。

军中哨探早在多日前就发现了敌军踪迹,但他们时隐时处,难以辨认具体方位,屈候一直认为,赤练人并不像信报所说突然而起,反而更像是早有预谋,这也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按照目前所掌握的情报,这一次赤练人联合北方满族,号称五十万大军。但据众人推测,这个数字只能往上添加。楚国边军并不是纸捏的老虎,但还是被他们轻而易举的突破,只有一个可能,他们的数量绝不是信报的数目。

“大将军,第一批物资已经运往大营!”王起随后赶到,看到众人面露愁容,大声说道。

“好!有劳王将军了。有了粮食,再多的赤练人我们也不怕。”屈候不动声色的冲着王起的方向点头示意,虽然不喜这个人的行事作风,但这一次他的确帮了大忙。

“此番凶险,不必我多言,众将听令。”

“在!”

“元平领前卫营,尽取军中利器前往青峰崖埋伏,诱敌深入,记住只许败不许胜。”

“元平接令。”

“陈数将军,左领第四、第七、第六军埋伏于青峰崖西面红树林,待前卫营撤出,彻底封锁敌军归路。”

“陈数接令。”

“秦广将军,右令三镇兵马,取火器、箭矢藏于婆罗江侧,带敌军入围,全力歼之。”

“秦广领命。”

众将纷纷领命前去,帐众只剩下王起等数位副将。只听咔嚓一声,王起从人群中转身而出,抬手作揖:“大将军,为何没有安排我第五军!”

屈候俯身在地图上标记各部方位,没有立刻搭理躬身而立的王起,他的眉头微皱,仔细计算着各中意外。良久才对剩下的众将吩咐道:“其余将军按照计划,一旦合围形成,从外围包抄,将赤练人歼灭于临江城外。”

“我等领命!”

王起观察着四周,硕大的帐篷内只剩下他和屈候俩个人。他本打算暂时退后,却听到屈候沉重的声音:“王将军,还有何事呀?”

王起一听这个声音,两道蚕眉挤在一起。他略作犹豫,当即俯身跪下,双手高高举起,低着头说道:“大将军,我第五军儿郎为国征战多年,战力远超新召的新军,为何他们可以领兵立功,将军却把我第五军放在后方,大将军是否有些任人唯亲了。”

“哼!”屈候早已料到王起会如此发难,一声冷哼,却把跪在堂下的王起吓得冷汗直出,不敢动弹。这个二十岁就在前线拼杀的大将军,数年来杀人无数,他并不怀疑暴怒之下,屈候会将他一刀斩杀。

但他仍然执拗的不愿就此离去,再发问:“属下想为第五军的将士讨一个说法。”

听完王起的话,坐在帐篷正中央的屈候紧皱的眉头悄然散开,王起虽不是一路人,但忠心可见。看着沙盘上密密麻麻的标记,一个新的计划在屈候心中出现,他缓步走到王起身前,俯身扶起跪拜在地的王起,伸手拍了拍他的衣甲,轻声说道:“王将军多虑了,第五军我自有用处,回去整顿兵马吧!随主帐行动。”

说完不等王起反应,屈候就独自戴上盔甲,走出了大帐。

王起恍然大悟。虽然屈候不待见他这位皇帝近臣,但统领楚军多年,屈候也不会是战前寻私的人。想通这一点,他立刻转身出门,将先前的不快挥之脑后。

一场秋雨过后,北地的寒风从山那边刮了过来。给凉飕飕的临江城平添了几丝寒意,赤练人的先头部队如约而至。屈候坐在白发高马上,嘴角上翘,小声的低语:“终于来了,红林,你准备入侵楚国的代价了吗?”

他立刻回头,大声呼唤手下人走到近前,用旗语命令:“行动!”百万大军纷纷整顿盔甲,朝着青峰崖靠近。

狭窄的青峰崖两侧树丛摇动,脚步声渐起。

“元将军,我们什么时候攻击。”趴扶在元平一侧的的一位偏将眼睛紧盯着在山谷里谨慎前行的赤练人问道。

元平扫视着周围众人,挥手示意大家不要恋战,且战且退。众人领悟,缓慢的朝着各种方阵所在的位置移动,待赤练人走进预先定位好的伏击地点,只听见一声大喝:“杀!”

万千军士闻风而动,无数的滚石、箭矢从峡谷两侧飞腾而起,冲着谷内乱成一团的赤练军队蜂拥而至。犹如过境蝗虫黑压压一片,瞬间将谷底的赤练军完全覆盖。

很快幽深的谷内就传出了赤练人痛苦哀嚎的声音。元平手持一把巨大的弯弓立于谷前,将一位纵马而来的赤练军管射杀于马下,朝着赤练军所在方向挥舞旗帜,大声喝骂:“杀光他们!”

马蹄声、人的脚步声、巨石滚动的轰隆声相互交杂,乱成一团。轻敌的赤练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整顿好阵型就被勇武拼杀的楚军冲散,狼狈的往后逃窜。

元平没有继续追赶,派出隐藏在森林里的骑兵假装冲杀,实则掩护大部队向后退去,退守第二道伏击防线。

赤练的人反应超出了元平的计算,他们刚刚组建好第二道伏击线,赤练人的骑兵已经拍马赶到,派出去追缴残兵的千人骑兵队已然折算过半,不堪重用。

他将前线的消息迅速通知后方屈候,甩兵放弃第二防线,边战边退,直到青峰崖外才停下脚步。

短短几十个弹指间,前哨部队已经和赤练大军焦灼在一块,刚组建的防线立刻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伏击计划已经不能实施,元平只能率部反抗,为两侧合围的陈、秦两位将军争取更多的时间。

冲击楚军阵地的赤练大军同样诧异。他们以为闯入临江县境内势必遭到楚军的顽强反抗,起码应该迎击楚军主力,未曾料到在损失了前锋军阵后他们尽然如入无人之境,几个回合的冲击就已经冲破险隘——青峰崖,一时间尽不敢往前深入,害怕中了屈候的计谋。这位楚国的大将军对北方异族有足够的威慑力。

两军在阵前对峙数息,元平的前卫营损失惨重,在赤练军的轮番箭雨过后,毫无遮挡的青峰崖前,只剩下满地尸首,鲜血横流。曾经无数次插上敌军阵前的前卫营军旗也在寒风中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倒下的可能。

只见元平满身鲜血,头发散乱的站在空地之上。一杆珍贵材料打造的银枪直指策马而立的赤练军主将红龙。浸染了敌军鲜血的枪刃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杀了吧!”红龙暗哑的嗓音传遍了整片战场,也宣判了前卫营的死亡,一阵奔腾之后,跟随屈候征战四方的猛将元平,倒在了纷纷扰扰的硝烟之中。

远在楚军阵中的屈候在前卫营骑兵回归大营时就察觉到了计划有变,火速派遣主营军阵大举压上,但还是迟了一步。前后短短半炷香的时间,前卫营数万人已被赤练军屠戮殆尽。

“元平呢?”屈候问报信的前卫营骑兵。

帐中将军从各自军阵中闪出,手里擒着刀兵,双目赤红。紧张的等待着跪在地上的军士答复。

“大将军,元将军被红龙给杀了!前卫营除了我们逃了出来,全部为国捐躯。”

“什么?”跪在地上的军士声音都在发颤,屈候挺立的身姿突然萎靡了下去,脚步虚浮,差点跌坐到地上。元平与他从小一起在军中长大,情同手足,结果却在这场大战中丧命。

可军情容不得屈候悲伤,他奋力推开扶住手臂的军士,振奋精神。转身再次来到地图前,命令那名骑兵将赤练军所在位置进行标注。

而另一边,埋伏在青峰崖两侧的陈、秦两位将军还未得到前卫营惨败惨败的消息,依旧按照计划截断赤练军后路,准备完成最后的合围。

“糟了!口袋已破,迅速向陈、秦两军下令,让他们撤回临江县外。另外王起将军率领第五军在县城以东驻扎,以防止练军对我们实施合围。”屈候紧皱着眉头,接连下了几道命令。见众将离去,立刻翻身上马,率领剩余军阵正面迎接赤练大军。

但军令还是迟了,想要截断赤练军退路的楚军,刚完成合围就与赤练军的中军相遇,在前后两军的夹击下,四下溃散,只有少数腿脚极快的军士隐没深山树林中得以存活,陈将军也在突围中阵亡。

得到消息的屈候瞬间就有了决断,秦广所属的火器军阵不可丢,若在此战折损,楚国危乎!他迅速给秦广所在方位下达指令,及时组织了秦广部的合围,但他们的异动也被赤练军发现,红龙纠结人马将秦广部围困在婆罗江一侧,进退两难。

屈候抬起手,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上马,随我冲杀敌阵,将火器营救出来!”

喊杀声震动天地,屈候太了解红龙的行事作风,这就是他织好的一张大网,只等着屈候钻进去。但屈候明知是险途却不得不去,丢了火器营楚国就没有了对抗赤练军的砝码,只会让楚国亡得更快。他要在意的是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救出火器营。

两军气势汹汹的猛烈撞击在一起,没有丝毫征兆,突兀的进行了最后的决战。本以绝望的秦广,见屈候率军杀到,立刻组织人手反扑。怒吼着将万千火器都用在阻挡身前的敌人身上。

铁柱、碎屑、尖钉、铁片喷薄而出,在不大的滩涂上散射出一个弧形的血液图案,哀嚎声与血肉分离的声音相互交错,清澈的婆罗江水瞬间被染上了一层厚重的红色。

远在北荒的赤练人从未见过如此锋利的火器,主将红龙也未曾见过。都被眼前尸首横飞的画面震慑到。他们不知火器营已经集中了全部的精锐,早已是强弩之末,急忙策马回撤。

整齐的骑兵方阵在屈候大军的冲击下被分割的七零八落,但也把主将屈候的位置暴露出来,红龙手持百旦弯弓,迅速搭建直指哪个让整个北荒恐惧百年的屈家军主将,弓弦声落,两支锋利的箭矢犹如万马奔腾,直插指挥军队冲杀的屈候心脏。

鲜血从盔甲内喷薄而出,屈候应声倒地,两支飞箭正中心脏和腹部,他来不及感受箭矢带来的疼痛,立刻翻身上马,用右侧悬挂的楚刀斩断箭矢尾翼,继续指挥军队冲杀。

火器营主将秦广目睹屈候落马,睚眦绽裂,将所部全部火器冲着近在咫尺的赤练人发射。满天的铁屑呼啸着冲向往飞奔的红龙,一块残片从烟雾中飞出,准确无误的从他的脸颊一次擦过,在他的脸上撒开一道巨大的伤口,红龙痛苦的大声哀嚎,飞奔的速度更快。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密林之中。

“三军向前追击,过了青峰崖立刻停下!”屈候紧咬牙关,发出了最后的指令,银枪坠落,他也跟着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大将军!大将军!”

楚军阵中乱做一团,驻扎在后方的王起率兵赶到,却被眼前的情景所震撼。他迅速来到屈候身边,推开挡在身前的军士,双手用力的按住不断往外渗透鲜血的伤口。

“大将军,你要挺住!军医,军医!”众人哭嚎着大喊。

却被屈候虚弱的声音打断。

“别喊了,我的内脏已被射穿,无救,你们听我说!”

但众人第一次违抗屈候的命令,仍然大声的叫喊。屈候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嘴角呕吐而出。他用尽力气将王起拽到近前,吞吐不清的吩咐道:“王将军,我时日无多,但楚国不能被攻破。你听我说,红龙此人心思缜密,但他不知我已经重伤,此刻必定飞奔逃窜。但我身死的消息必定瞒不了多久,我命令你整军出青峰崖入北荒,十年内不准回到楚国,遇林则隐,遇山则入,遇城立屠。扰乱整片北荒,让他们无瑕南顾。”

“大将军,我立刻就去,但你先不言语,让军医给你治疗。”王起一把拽过早已准备在身侧的军医,横刀脖颈,让他必须救活屈候。

但军医无从下手,在场的人都是百经沙场,对箭矢了解远超常人,屈候无救。他们悲戚的乱作一团,但却毫无办法。

“别忙活了,把秦广叫过来!”屈候大口的吞咽着鲜血,仿佛稍一放松就会就此死去。

秦广大哭着跪倒在屈候身边,他一把扶住屈候跌落的身躯,将耳朵贴近他的嘴唇一侧。屈候已经快讲不出话来了。

“秦将军,火器营不能废,我死之后,立刻向陛下上奏,扩大火器营,这将是我大楚百年太平的依仗。”秦广连连点头。

“还有,我死之后,将我的躯体送回平城,不留碑文,不下重礼,以普通人的方式入葬。一定要把我送到玉儿身边。”屈候哽咽着说完最后几句话,再没了动静。

一代英雄,楚国柱石从此烟消云散。

“大将军,大将军.......”

那一日,临江城外,世人只记得楚国大将军屈候的名字。

十一

与此同时,日日到平城高楼等待屈候回归的宋玉儿突生疾病,高烧不退,在昏迷中只听见她在呢喃:“夫君,是你回来了吗?”没有丝毫征兆,短短片刻气绝身亡。

数日后,秦广率部回归。皇都满城缟素,似秋日飞雪,百姓哀嚎遍野。最终,皇帝左使徒放弃了厚葬屈候的计划,按照屈候遗愿将他与夫人宋玉儿合葬于平城外的落阳山中。

王起率军北上,见城既屠、行踪不定,将北荒异族搅扰得不得安宁。护佑了楚国十年基业,最终被红龙杀之,第五军无一人逃跑、投降。

秦广回归后上奏皇帝,打造先进火器。再一次与北荒的交战中,成功将红龙屠杀,楚国延续了百年的辉煌。

而屈氏一族人丁渐失,在岁月中家族失散,分布于楚国各地。但关于宋玉儿与屈候,爱意绵绵,同日生死的故事却被永久记录在屈氏族谱之中。

博物馆屏幕上的画面,在一片悲戚的气氛中彻底终结。张教授摘下眼镜,抹掉未曾流出的泪水,他抬头看着陈列在玻璃棺椁中的两个嘴带笑意的古人,沉默的不再说话。

只留下屏幕上最后闪现的一句话:君行千里路,妾心千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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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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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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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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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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