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下起雪,我就会想起你这个没看过雪的丫头。
这是我一男闺蜜说的,是迄今为止我听到最暖心的一句情话。但他并不知道,我没有开口告诉他。
01朋友是陪伴,情侣像拥抱
我称呼他为兄弟,他自称为我的姐妹。我们打打闹闹,那时候认识也有两三年的光景了。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囧境。那时候刚上高一,寒假来临前,学校发布消息让我们撤离原宿舍,从教学楼的南边搬到北边。第一学期办置的所有生活物品、衣服和书籍统统都必须带走,我苦恼愤懑了很久,无奈之下只好厚着脸皮向男生借宿舍。
那时候自己的性子里没有一点女孩子该有的矜持,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不经事的我,在一个冬天冷风刮得手脚痉挛的傍晚,我一个冒冒失失的闯到三楼男生住宿区域(一幢楼里,二楼是女生,三楼至六楼是男生),正当我犹犹豫豫不知道该敲开哪个房门的时候,一个清秀的脸庞映入我的眼眸。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吓得满脸惊恐,他也一脸慌张的看着我,显然他没意料到会有女生独自跑到男生宿舍区域来,理由还特么的搞笑——借个宿舍放行李。
我和耗子就这样认识了。
高中三年,我们从人文历史、物理化学、诗词歌赋谈到文字音乐、绘画摄影再到生活里的柴米油盐、衣物整理等生活琐事。无论什么话题,耗子总是可以和你聊的开。我和他在操场上喝着啤酒感慨人生,我们一起冒着大雨去吃一碗滚烫的饺子,我们在教室里借着光偷偷熬夜奋战……那三年,我和耗子成了好朋友,我总是大大咧咧的随手甩给他肩膀一巴掌,大声笑着称呼自己是他的兄弟。这时候,他必然恭恭敬敬配合着我喊我一声姐。他不说小弟我,常常脱口而出就是小妹。
“小妹”也成了我们彼此打闹的梗,我常常开着玩笑逼问他,你是不是喜欢男的?耗子总是嬉皮笑脸的回我一句,我最爱姐你,那敢有二心。
有人说,朋友是陪伴,情侣像拥抱。那我和耗子呢,拥抱过的朋友,那就是闺蜜吧。
那时候黄昏的夕阳映照在耗子的左脸上,我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记得最后他回了我一句:好呀,那我就是你的男闺蜜。我在一旁笑着给他一个熊抱。
02六月不飘雪,天晴不泪流
那年十七,从学校拿了《报考指南》回家的那天,我在车站碰见了耗子,耗子的旁边站着一位秀丽的中年妇女。耗子说,他要跟妈妈回去北方了。
耗子是长在北方的汉子,要不是他突然提起,这些年来他陪着我胡闹逗我开心的阴柔摸样让我差点以为他时注定一辈子留在南方水乡的。人终究是要回到故里的,耗子出生没多久后就随爸妈一同北上,无奈高考政策暂未放开,他只得孤身一人回到这座生他却不养他的南方小镇,参加高考。
耗子总说遇见我很幸运,能在镇里有个依靠。我用手肘捅向他的腹部,我说那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耗子笑的很开心,果真高中三年,耗子忙前忙后的对我好,好的包容我所有任性。
我说,你回去了以后,我就去找你。我还没看过雪呢。耗子在车上和我约定,只要我去,包吃包住陪玩陪聊。
然后,约定这个誓言就像真的被狗吃了,总是残缺不完整。一眨眼,早就被我抛到烟消云外处。幸好耗子每年雪下的冬天,总会给我拍很多很多的照片提醒我这个易忘事没良心的孩子。那种雪覆盖屋檐的,那种湖面结冰的,那种漫天白凯凯的……
耗子说,只要一下起雪,我就会想起你这个没看过雪的丫头。
我说我一定会去,一定会去,你要在北方好好等着我。
然后等待,变成了遗忘。
03南方雪满城,北方艳阳里
有时候爱,攥在手心不珍惜,总得等到失去了才觉得怅然失挫。
大二的时候,我搬了校区。大一暑假前,我在宿舍里满头大汗的打包行李。往箱子里装书装衣服,贴胶纸,封住扎捆。一系列娴熟的动作,我想起了遇见耗子的那一天。我像是跟屁虫般的赖上耗子,死缠烂打的让他答应帮我收揽行李。他在宿舍门口等着我,看我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打包,我满脸尴尬笑着望向他,他在冬天里笑得很暖。
我满手污垢的抓起兜里的手机,突然我很想给他打给电话,说些什么呢,都无所谓,反正耗子什么都可以聊开。
那一天我们说起了很多很多,聊起了这一年的许多生活事,我絮絮叨叨讲着那些小细节。冷不丁的,耗子说他要挂电话了,他要陪女朋友看电影。我说你这小子什么时候交了女朋友也不吱一声,胆儿大拉。耗子在电话的另一头笑开了,哈着气暖暖的说,下次全盘托出,今儿实在不便。
那一次是我印象里,耗子第一次先于我挂电话。我嘴上骂咧咧的念叨着自己最亲的男闺蜜被抢了,心有妒忌才开始对所有的小细节疯狂的注意。
我记得他不再秒回我的信息,我记得他不会专注的和我说晚安,我记得他不会再和我热烈的讨论生存和死亡……就像生活中出现了一个她,她代替了所有。我觉得以前的我就是一束光,如果他太黑暗就弥足珍贵,而人生注定会遇见一个太阳。
那一天,我搪塞了一个不舍搬离校区的借口,拉着舍友两个人,骑着自行车跑到市区的一座大桥底下。我们拎着两罐啤酒,推扛着自行车,走到了西江大桥的最顶端。我站在栏杆边,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流,我说我很想念,很想念,想念什么却始终说不出口。
那天西江大桥夕阳陨落的瞬间,整个天空像是一个浮出海面的妙龄女子,带着处子般的通红,美化了整个黄昏。而那天,在往后很久想起来都只剩下一片空白,我像是被大海掏空了整副心窝,只剩下支离破碎的残肢,脚底下咆哮过一辆运货的火车,轰鸣的跑过那段岁月。喧嚣而寂静,我是如此难以面对自己的孤独。
我第一次觉得南方很冷,很冷,冷到心窝里,就像下了一场长年累月的雪。
04告白悄无声息,告别无声无息
自从耗子有了女朋友,我们的关系开始疏离。直到年过半载,我才能慢慢去接受,跟你保持距离才是一种对兄弟最好祝福的状态,我也可以开始麻木不仁的说一些你们很般配的话语,然而说不出口的还是那在脑海里不停盘旋的思念。
那一年,我写了很多信,看了很多书,甚至我还写了歌词,找了认识的男生帮忙谱曲。我也开始不那么和其他男生刻意保持距离,我总是将心放得很低,我害怕又期待的希望爱上某个人。
夏天真的会让人想要去恋爱。我写了无数以你为名的倾述,我挂在各种彼此有交集的社交平台上。你偶尔评论偶尔点赞,却很少私聊我怎么了。
是啊,我是怎么了,所有这些信息都设置了你一人可见。我想我是疯了,我想我是喜欢你了不可置否的,我想如果我告白了,你是回应我告别还是应许。
你就是我糖罐里的蜜饯,我书信里的秘密,我藏的很深很小心,有一天还是猝不及防被你发现了。
有一个晚上,我记得夏夜炎热难免,我正好侧躺着翻看我们以前的聊天记录,文字、语音,我一遍一遍看着,一遍一遍听着。突然间你弹了一个消息给我,问我睡了没,想聊一聊。你太突然的出现让我的心一阵扑通乱跳,我在手机上打了又删,删了又打,还没拟好什么样的文字发给你。你的头像一阵,传过来一大串文字。你开始自言自语的说着,也不管我在不在看,那一瞬间我以为我们又回到了从前。总是在某个睡不着的深夜,心事爬满眉梢,心口堵着一堆话语,我就会打开手机找到你,跟你话唠上一大堆文字。有时候醒来白天清晨,我也同样会收到你一大堆文字的发泄或倾诉。这就像我们俩的默契,特有的亲密。
那一天你絮絮叨叨的说着你是如何如何认识现任女友又是如何如何的爱着她。末了,你说你曾动心一个女孩,她陪伴你度过最初难捱的几年在那个僻远的小乡镇。你说你很想念她,你说你还爱她,只是不会再像从前一样。现在你会把她当做妹妹来宠爱……这条消息间隔大半个小时后,你说,那个女孩似乎也有心事,似乎也爱上了一个男孩……
我爱着最初的美好无法和她相守以后,天各一方渐行渐远或许告白会成为一场告别。人生也没有什么遗憾,我挺开心的,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
这是耗子那天留给我的最后一段话,我没看的很明白,但我知道是他。每一次我们都说的模糊不清词义不明,就像醉酒时候喊的疯言疯语,第二天彼此看到讯息之后就会互为调侃一番。而那一天,那段话就一直留在我的对话记录里,我没有回复,不敢回复,不知如何回复。
某一天,我出发去另一座城市的时候,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清空了所有聊天记录。我面无表情的赶车,过安检,最后大汗淋漓的跑上高铁,靠着座位凶猛的哭了一场。旁边的一位年长的大叔安抚我说别难过,小姑娘是不是失恋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用肿胀的眼睛看着他,摇摇头。只是心里有些东西不见了,怪难受的。
05那个夏夜的操场,你找寻不到我
耗子在北方的那几年,北上成了我的心结。多年前的那个约我依旧没有赴,多年后的现在我也没了勇气去赴约。当我每天上课学习兼职娱乐玩闹的过着想把他的影子隐去,耗子还是来了南方,带着她。
耗子来的时候,我去南站接的他们。
我站在约定好的地铁口,眼神飘忽,心里紧张得嗓子都提到了喉咙口,却干涩得什么都说不出口。我左右张望盯着十四出口,我想象着耗子,那个清秀白净的男孩挎着包大步流星的向我跑过来。以前的我们会拥抱,现在一定不会了,他应该是手牵着静子,像暖暖的风徐徐吹过来。
静子是耗子的女朋友。我看过她的照片,也是一个面容羞涩白白净净的女孩,眉毛笑弯了站在树荫底下。耗子曾晒过和女友的合照,他搂着她,她在怀里笑成一朵花。那娇羞幸福的模样,我无加复制。
会面后,多年不见的好朋友,我们竟然不自觉的尴尬一笑,气氛冰冷到极点。我随手拍拍他的肩膀,想用兄弟自称说一些带你到处玩乐的话语。没想到话卡在了喉咙,瞬间哑掉,我苦涩的笑着。我说去吃饭吧,他们怔怔的看着我,点点头。我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听得到后头他们隐匿的笑声。
那顿饭吃的很尴尬。以往话唠说一大堆的我们俩,却开口都沉默,倒是静子一个人在一旁拼命的扯着各种话题。我看到耗子眯着的眼里都是静子的影子,我默默的大口大口喝着茶水。
饭后散伙,我一个人回到学校的操场上,一圈一圈的踱着步。身边都是一对一对的情侣,我想起了高中的时候,我们会一起在操场喝酒一起聊天到深夜。那无所顾忌彼此坦言的几年,着实是我记忆中最轻松最快乐的几年。记得有一次我们在国旗底下唱国歌,唱完我们还来不及咯咯地笑着,不远处的一栋男生宿舍楼传来了雷鸣般整齐的掌声。我和你在黑暗里相视掩面而逃。为什么那些最难忘的记忆里都有你,此刻却成了最痛的纪念品。
我躺下来看天空的星星,眼泪顺着脸颊滑进草地里。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那天晚上我会打电话给你,可能真的太想念了。
我说我在学校的操场上哭,我太难过了。我听出了你急促紧张的声音,你问我在哪里,你说你马上就到。
我就躺在草地上。
这是我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天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明月,夜幕漆黑的发亮。刚下过雨的草地很湿润,我渐渐的感到贴近地面的身体都被浸湿了,也慢慢的麻痹了。我的手里没有一盏灯,无法照亮自己。我听着周围来来去去的风声中传出的细微脚步声,我猜不到哪一个是你。
高三那年,有一次模拟考失败了,我逃了夜自修的课程躺在草地上哭泣。我哭了整整一个晚上,直到风把脸上的泪痕吹出印记,我爬起来却看到身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我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笑着没有说话,摸了摸我的头,带着我翻了学校的围墙去吃后街的麻辣烫。
那一天起,我就知道,耗子你是一个拥有神奇魔力的人,不管我在哪,你一定可以找得到。
此刻我就在这片草地上,你也会看到我的。
可惜,晚饭散伙的那一面,成了如今我们的最后一面。
我知道我已经不可避免的失去你,可事到如今还是会偶尔想起你,想起你说的那句话。
只要一下起雪,我就会想起你这个没看过雪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