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以后,南方的天气毫无凉意,暑气难消,空气里多了几分燥意,蝉依旧在树上鸣着,但梧桐树叶开始掉落,风一吹,纷纷扬扬飘飘洒洒。
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当然,在过去的日子里,我们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联系着,不过我的主动联系还是甚少,消息有时候会回复的很慢,毕竟仅有的空闲时间,我更愿意用来睡觉,或是坐在阳台上发呆。
他联系我的时候,我几乎都是在阳台上看着晚霞发呆。他问我,你怎么那么喜欢发呆啊,我说,就着晚霞发呆不挺酷吗,然后他就是一阵哈哈大笑,说很巧,他也特别喜欢就着晚霞喝酒。
在手机屏幕这端里的我说,你别什么都挺巧,我们都巧了多少回了,然后在手机屏幕那端里的他就说,是真巧,没骗你,也许这是缘分吧。
那个时候,我感觉到我的心里莫名有异样生起,仿佛有一朵花似要悄然绽放。
在夏天的时候,有一天他告诉我,如果我有什么烦心事,都可以告诉他,他随时都可以当我的听众。
我说,我习惯了自我消化,习惯了太久的一个人,明白每一个人都是要离开的,没有什么是永恒,人也本是生来孤独。
他只是说会有例外,然后就不再与我过多争辩。
我第一次主动联系他的时候,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想问问他有关印度进出口贸易的问题。
他说,我主动找他,他特别开心,他要截图下来留着纪念。我说,有这么夸张?他就说,不夸张,很有纪念意义。
老实说,他确实挺见多识广,满腹经纶的。他会和我谈论很多他到过的地方,或是诗词歌赋文学,或是一些知乎热门榜问题。
他知道我喜欢顾城的诗,有时候就会在语音通话里念诗给我听,他那之前还被我在心底嫌弃的沙哑嗓音,在这个时候我居然会觉得特别有魅力。
我觉得特别神奇,他就像是一个算卦先生,每一次我情绪特别低落的时候,他都会发来消息问我最近怎么样,问我在干嘛。
一开始我会简略带过,后来会和他详细说起。
我记得那天,我的工作很不在状态,频频出错,被领导一顿臭骂,回家的路上也心不在焉,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亮着红灯的人行道上了。所幸车不算多,不是什么大路口,未出任何事,但引得一辆轿车来了个急刹车。未待司机摇下车窗对我一顿破口大骂,我就慌忙着跑离开了。
我随意找了家就近的甜品店坐了下来,点了杯冷饮,未待思绪完全反应过来,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他说,湛江今日大雨啊,我刚午睡醒来,你怎么样?
我说,不怎么样。
他说,那是怎么样,遇见烦心事了?
我顿时觉得心里好生委屈,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又不争气的掉了出来。在这安静的甜品店里,我无声落泪。
我说,是啊,你是算卦的吗?
他说,我请你喝东西吧,你想喝什么?
我说,我已经喝上了,刚点的。
他在微信里发了一个红包过来,备注栏写着“请你喝东西”。
我直接跳过了红包,和他谈论起了其他事。他不说话,只是将红包又转发了过来。
我毫不客气的呛他,说有钱人对待事情就是不一样啊。
他发来一个委屈的表情,说我只是想安慰下你,请你喝个东西嘛,别想多,钱又不多,你也不会压力的,放心点开收下。
我点开后,发现这是两杯的金额。
我说,这个金额可以喝上两杯了。
他说,是啊,因为只能搁着这冰冷的屏幕来安慰你了,请你喝两杯,以示歉意。
我倒是哭笑不得。
印象比较深刻的另一次是一个雨夜。
我那会突然得了急性支气管炎,加上本有着的胃炎,每日里无论进食多少食物,隔上一会儿就又会全给吐出来。饿了吃,吃了吐,吐了饿。输液,打针,吃药全不管用,被折磨一月有余,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晚上十二点,饿到不行,想吃煮玉米。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冰箱,又看了看空荡荡就剩我一人的房间,我的内心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外面的雨还在不停的下,狂风呼啸,电闪雷鸣。我站在阳台上,听着外面雨水的滴答声,看着楼下那散发橙黄光芒的路灯,还有那此时空无一人的巷,独自泪流满面。冷风吹来,我浑身哆嗦不停,我蹲在地上,双手怀抱,想尽量给上自己一点温暖,只是怎的却全是徒劳了。
我就像是掉进了一个布满荆棘的窟窿,任由它们因为抗拒负重而挣扎,直至血肉模糊。
我想,其实我还是很脆弱的不是吗?
他发来消息说,湛江又下大雨了。
我看了看聊天记录,我们的上一次聊天是一周前。
我说,巧啊,我这里也下大雨了,闹腾的人根本睡不着。
他说,那我陪你聊天吧。
我说,好啊。
然后他和我讲了一个故事,是关于勇士和恶龙的故事,我听过很多勇士和恶龙的故事版本,那个时候我觉得,所有的版本在这一个面前都显得乏善可陈了起来。
我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缠着他不放,直到凌晨两点才放他去睡觉。
我颇为愧疚,于是和他说,很抱歉,让你晚睡了。
他回我说,没有,我做这个外贸生意,常常和他们倒时差的沟通交流,早已习惯了凌晨几点入睡,而且有时候也会熬夜赶设计图。
我对他的偏见越来越少,甚至多了几分好感,虽然他在我眼里还是一个自负的家伙。
他说,“你上辈子就是一个修马其诺防线的法国人。”我喜欢绕弯子,就打趣着说,“暗示徒劳无功咯。”然后他纠正我,“如果用成语形容的话,应该是滴水不漏。”我笑笑,“最后的结果不就是徒劳无功么?”
可是仔细想来,我对他早就没什么防线了,因着他的陪伴,或许更多的,我对他悄然的生出了一份依赖感。
他说要来找我,做完这笔单子就来找我。但是等他做完那笔单子的时候,下一笔单子又赶着来了。
我不置可否,我是有失落的,我还是很想见他的。
但是他承诺,等下一笔订单好了,他回国后直接飞来找我。
我口头故作无所谓,说没事。
但我一直等着,一直盼着日子赶快过去,盼着那一天赶快到来。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们已经不是微信好友了,我看不见他的朋友圈,也发不出任何消息。
然后我去了知乎的私信栏,因为平时很少收到私信,所以我很快就找到了他的头像。系统说他违反了知乎社区管理规定,已被禁言。
这是我第四次进入他的知乎主页,我不记得上一次是几个月前了,我也不想去回想了。他的签名档已经改成“很聪明也很寂寞”,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改的,上一条活跃动态已经是一周前的了。
我们知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我的微信号那里,他说,“你的微信号是多少?”然后我简洁的回复他说,“qian735129126。”
我没有尝试着去知乎发私信给他,只是发起了微信的好友申请过去。
只是仿佛是石沉大海了一般,我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我想打电话给他,可是我发现我们从头到尾都不曾有交换过电话号码,我甚至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他长什么样?鼻梁是高高的,还是塌着的?眼睛是单眼皮,还是双眼皮呢?脸上有婴儿肥吗?皮肤好吗?显老吗,还是保养的很好?
我真的都一无所知。
他就这样消失了,迅速而彻底的消失在我的世界之中。他走的突然,就像他来的突然一般,我不知所措。从头到尾,我甚至连可以去选择的权利都没有,我只能被动的去接受。
我们之间隔着一千五百公里,千里迢迢,我根本无处可寻他,甚至无法知道他到底是死是活。
想起他曾经说过的“会有例外”,我的心里起起落落地疼。这一切,仿佛就是梦一场。
他的知乎主页,我后来也去过好几次,却始终是禁言状态,也不再有活跃动态更新。
他就像是美丽的烟花,曾在我的心上悄然绽放,可是烟花向来就如昙花一般,美得不可方物却又稍纵即逝。
很久以后,我听到歌曲《路过人间》里的一句歌词,“说来惭愧,人只要有机会,就又沦陷”,心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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