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儿每日都来杏林阁,今日学是的外伤的包扎治疗。直觉仁怀冰少了笑容,虽说他本就不善言辞,不爱说话,可对着他们兄妹三人的时候却总是喜容可掬的,如今似乎是有着什么心事。
试探着开口问道:“怀冰哥哥,这苦荞麦怎么用来着,我给忘了。”
仁怀冰闻言,面无表情地答道:“搓叶茎出汁,将其涂抹于伤口上,可止血。另外,艾草与荠草也是相同用法。”
“哥哥可是有心事?”沐慈儿放下手中的药草,坐到仁怀冰身边,托着下巴问他。
“没有。”
“哥哥可别骗我,哥哥一向是处变不惊的性子,况且进来营中似乎也并未发生什么大事,能这般影响哥哥心情的,想来也只有咱们这三个小东西了,可是为了姐姐订婚的事?”
仁怀冰捣药的手微抖了抖,不说话。
沐慈儿知道自己说对了,便解释道:“其实,我之前也担心过姐姐因要避免嫁进相府便这么轻易地嫁了会不会受委屈,但姐姐和隆世子感情挺好的,虽然的确是事出有因才凑到了一起,不过仔细想来,这门当户对的,世子的出身人品相貌又样样都出挑,对姐姐也好,哥哥别太担心了。若是真嫁给姬正凛那东西,姐姐这辈子才真的是毁了。”
仁怀冰这才抬起眼,拍了拍她的脑袋:“我知道,只是,还是希望你们能嫁给自己真正喜爱的人,嫁进王府,可不比在咱们将军府,那便是皇家人了,规矩礼节什么的倒是其次,这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情,只怕自此之后再无自由可言了。”
“皇家人啊……”沐慈儿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张温柔和煦的笑颜,心情也沉重了起来,“不知慈儿以后能嫁与自己中意的男子么,能不能顺顺遂遂地过完这一生呢。”
轻弹了一下沐慈儿的眉心,轻斥道:“瞎想什么,一定可以的。”
她要嫁人了。
这不是很好吗?
慈儿说的对,隆世子样样都是好的,人品相貌才学见识,出身又那样高贵,怎是他能比的?
他适才说着避重就轻的话,心里却是真的这样担心着,而脑海中依然挥之不去那几个字——她要嫁人了。
沐慈儿见仁怀冰还是奄奄的,便和他扯着闲话:“怀冰哥哥,你说慈儿的医术能给人看病了吗?”
仁怀冰知沐慈儿是聪慧之人,在医理药理上也十分有天赋,性子沉稳做事谨慎,十分适合行医,只是还年轻,没有经验,也不想她太急于求成:“大夫不是这么好做的,书上写的只不过是理论,诊断之时,每个人的体质,心情,饮食习惯,生活作息,甚至是职业,所处环境,都是息息相关的。一个人成婚与否,甚至是年幼时去过什么地方,吃过什么东西,得过什么病对医者来说有时都是至关重要的,慈儿虽聪敏,却还缺少经验,若是现在就给人看病,会出大事的。”
沐慈儿早知道仁怀冰会这样说,本来也就是存着陪他说说话的心,自然也没有什么失落的,放下手中正在鼓捣的药材,走到仁怀冰身边,亲昵的挽着他:“怀冰哥哥下次出诊带慈儿一起去吧,慈儿定乖乖的,给哥哥打下手好不好?”
仁怀冰好笑,问道:“你给我打下手,那让小豆蔻做什么?”
小豆蔻是仁怀冰的学徒,这些年也一直都随仁怀冰学医,虽说年纪还小,可要看个跌打损伤小病小灾的,完全不在话下。
小豆蔻听了两人的对话,也插上了嘴:“可不是嘛,二小姐每日来磨药熬药的,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这会儿连出诊都要抢着去,这不是让我天天做盐店掌柜的吗?除了闲着就剩闲着了,回头师傅会不要我的。”
仁怀冰闻言,没好气地瞪了小豆蔻一眼:“说得比唱得好听,刚我还看你指使二小姐把药材拿出去晒呢,这会儿倒抱怨起委屈来了,得了便宜卖乖。”
沐慈儿不恼,笑了一会儿:“那我也同小豆蔻一般拜了师呗,以后也一样管怀冰哥哥叫师傅,那小豆蔻成了师兄,指使我打打下手不是名正言顺了,本来嘛,平时哥哥不在的时候,慈儿若有看不懂的也都是小豆蔻教我呢,一句师兄绝对担的起。”
小豆蔻一听这话,眼睛亮亮的,没想到自己还有当师兄的一天。
仁怀冰只当两人玩笑,轻摇摇头,道了句:“胡闹。”
沐慈儿与小豆蔻相视一眼,吐吐舌头,故意说道:“师傅训人了呢师兄,咱们还是乖乖干活去吧。”
小豆蔻听了这句“师兄”,更是乐开了,挺起胸膛轻咳一下,端了端师兄的架子道:“嗯,你去吧,再去检查看看门外刚叫你晒的药草有没有被风刮到一块儿,若是有,赶快摆摆好,今日太阳下山之前要晒干的。”
沐慈儿轻福下身,有模有样地答道:“是,师兄。”
做完了今日份的作业,沐慈儿便从杏林阁绕去了沐紫阳的魏紫苑,她平日里来这儿从来无需通报,都是自己进苑里的,今日门口的张婆子见了她,倒是迎了她进去,说是大小姐交代的。
她瞧着这路也不是往前院去的路,便问了一句:“姐姐不在房里吗?”
张婆子轻声答道:“今日大小姐在柴房审下人,说是除了二小姐,无论谁来都要通报,若是二小姐来了,就直接迎二小姐去大小姐那儿,二小姐跟奴婢走就是了。”
沐慈儿与诗儿对视一眼,想来审的就是那青流了,关了她这么久,姐姐也终于有精神来审她了,“我知道了,你管你带路吧。”
到了柴房门前,张婆子停下了脚步,对着沐紫阳恭敬地道:“大小姐交代奴婢就送二小姐到这儿,大小姐就在里头,二小姐自己进去吧,奴婢就告退了。”
沐慈儿点了点头,让诗儿去将门打开了。
走进柴房,一屋子人也不惊讶,大约是馨儿早就察觉到她们来了吧。
只见那青流跪在地上,脸大约是耳刮子被扇多了,一道道的都是鲜红的手指印,肿得都睁不开眼,嘴角还淌着血,连衣襟都沾湿了。
“慈儿来了。我正审着呢,你也过来吧。”沐紫阳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见慈儿有些震惊,大约是第一次见这架势,吓着了,无妨,以后就习惯了,向她招招手,又让人搬了椅子在自己右手边。
沐慈儿不再看青流,朝沐紫阳走了过去:“姐姐审得如何了?”
“嘴可硬呢,相府养了条好狗。”沐紫阳冷冷地讽道,懒洋洋地往椅背上靠去,将手肘搭上扶手,“既是好狗,就给她个尽忠的机会吧。馨儿去,在她脸上划两道,再去打盆盐水来,把她的头给我按进去。想来日后扔回相府,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可怜模样也能感动感动丞相大人。”
馨儿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双眼直直地盯着地上那张惊恐的脸:“小姐放心,别看奴婢这匕首不大,可却是世间第一锋利的名匕,名唤扬文,是奴婢第一次上战场从敌国大将尸首上拽下来的宝贝,别说是划两道口子,只要小姐一句话,奴婢一刀就能把她拦腰划成两截。”
青流这时已经抖成了筛子,刚才大小姐的命令一点都不含糊,哪里是她平时认识的那个十三岁小主子,而这馨儿就更可怕了,每个巴掌就扇得她眼冒金星,此刻这馨儿笑意盈盈,手握扬文一步一步走来,青流只觉得她犹如那阴间鬼魅,比索命的黑白无常更叫人毛骨悚然。还没等她走近,两眼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馨儿收好扬文,上前踹了两脚,嗤道:“小姐,不经吓,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