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年方十八,正值大好青春。自幼好学,拼搏数载,金榜题名,踏入名牌大学之门。年轻人处在草样的年龄,若是生在电影里,剧本里也会写着他与穿着白裙子的女主角风花雪月,或与一帮同样热血的少年在篮球场上沐浴着灿灿的阳光挥洒汗水。但生活自不比电影,现实中的年轻人却患上了顽疾,遇名医且难治疗,服神药且难痊愈。
疾病如恶魔,策划了一场阴谋,长久地潜伏于年轻人身侧,吞噬着年轻人的生命。这病说来奇怪,有着昼伏夜出的习性,白日从不显现任何症状,唯有到深夜才现形发作。大概说来病魔与吸血鬼有所相同,同样害怕青天白日的阳光,同样贪恋着人类血液的芬芳与元气的精壮。
日头西行,夕阳西落,月亮替了太阳的班,繁星陪着他的老友一同在夜间闪烁。偌大的校园,图书馆闭了门,教学楼暗了灯,食堂师傅卖完剩下的夜宵哈欠连天地打了烊。年轻人坐在宿舍的椅子上,右手握着鼠标,键盘上的左手频繁切换在Q/W/E/R之间,手指飞扬间,屏幕上的英雄刀光剑影一展雄风。年轻人的全部心思都专注在一方屏幕之上,他被耳机捂住的双耳没有听到病魔正乘着夜风飘荡到他身边,发出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被长久固定在坚硬椅子上的僵硬身躯无法扭转,也自然看不到病魔在他身后脸庞上邪恶的笑容。
桌上的时钟陪了年轻人许久,虽已老态龙钟,但补充些营养电量,发条也能如年轻手表那样转动。时钟一如它的大名,伴随主人已久,也效忠于主人已久。念及多年的主仆情,时钟老人当时间走到深夜时,总会疲软地叫唤几声提醒主人,小心身后的病魔。提醒年轻人的,还有他头顶十一点半准时熄灭的灯管。灯管的这声提醒,并非因情谊,而是学校后勤电力控制人员随手之劳,推下电门的缘故。
准时熄灯,年轻人也会准时飚出一句脏兮兮的话。那句脏话落在寝室的一片黑暗中,坠落地面,碎裂的程度恰到好处。年轻人骂完这句脏话后履行惯例,摸出桌底的网线,插到电脑的插口,随后继续挥斥方遒,领导满屏的英雄坚持战斗。年轻人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流畅的动作并非是自然,而是那顽疾操控了他大脑,让他成了傀儡所做出的举动。
英雄在屏幕上战斗着,向着敌方的堡垒进攻。年轻人掌控的一方战士,勇猛地突破火线,无人能敌的境界让年轻人心头大快。这病魔技艺甚是歹毒,表面上给病人以快感,实质上却一点一滴地侵蚀着他的血气固本。
夜更深了。病魔用毒,麻痹了年轻人的大脑,控制了年轻人的双手。年轻人在游戏的世界里越陷越深,忘了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也忘记了自我。同一屋檐下的室友早已熟睡,一个神游梦乡的男孩子念叨了一句梦话,听着像是个姑娘的名字;另一个室友翻了个身,震天响的呼噜声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着雷霆之势。
年轻人还在玩游戏,直到光线渐渐黯淡的电脑发出低电量警告,直到窗外的天空似乎不再那么黯淡,年轻人才缓缓爬上床,数着屏幕上姿态各异的游戏人物入眠。病魔看着年轻人浓重的黑眼圈和略显憔悴的脸庞,邪魅一笑,转身离开。
就这样日复一日,病魔缠着年轻人。每个夜幕将至,年轻人总是忍不住打开电脑,一阵血拼。年轻人只要有游戏就够了,他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学业更是不暇顾及。
年轻人日日消耗的,不仅仅是游戏中英雄的血条,更是自己生命的血条。年轻人发现病灶已经发作是什么时候?是那一次他偶然间照镜子。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有消瘦的不成样子的腰身,蓬乱的头发,枯黄的脸庞,活脱一副吸食毒品瘾君子的形象。年轻人不相信自己的双眼,揉揉眼睛再向镜子里望去,所看到的确实是自己。惊慌失措的年轻人四顾,寝室里自己的一方地盘,堆成小山的肮脏衣物散发着异常刺鼻的恶臭,垃圾桶已经不堪承受废纸团、剩饭盒子的拥堵,四散的课本倒依旧是崭新的模样。
大学课本还是崭新的模样,未曾折损了页脚,也不曾泛黄。但年轻人已不再是初入大学时,那副血气方刚、蓬勃向上的模样。半年的大学时光,染上病的年轻人已被折磨地成了一副病怏怏的样子。
年轻人知道的是,自己似乎已经病入膏肓。但年轻人不知道的是,他所染上的病是流行的时疫。这病在偌大的校园里肆意地传播着,祸害着附近无数免疫力低下的青年学生,发作在不同人身上也是不同的症状。每当夜色晚了,灯灭了,病魔便出没了。病魔游荡到男孩子的宿舍,男孩子的手便一刻不听使唤伸向网络游戏,或是在掌上几寸大的手机屏幕上停不住地滑动。病魔走到女生公寓,患病的姑娘们便止不住把夜间的时间用在看情节相似的言情小说和言情剧上,也同时把一腔少女情怀用在随故事里的男女主角一同儿女情长上。
还有年轻人不知道的,是自己患上的病症叫做熬夜症候群。没什么药能医治年轻人的病,也没什么大夫能拯救他于水火之中。其实,这病的患者也并不是断无出路,想要痊愈也并不是不可能。年轻人若想病好了,只需他自己能在这病中病醒了。熬夜熬至自己发现自己已经体无完肤,已经除了能熬夜之外一无所长之日,自然天一黑,灯一灭,就会想睡觉了。
后记
写这篇的时候,我在民法总论早课教室最后一排坐着,老师在讲台上以催眠方式念着PPT,我在发烧的作用下半梦半醒。当时还没有发现自己在发烧,写下这篇文章的我感觉自己那段时间的生活非常病态:持续熬夜、从不听讲,日子过得浑浑噩噩。我当时以为周边的大学生都同我一样麻痹病态,并因此开始质疑我考上这所全国还算名列前茅大学的意义。因此想到要写一个系列描述这些存在于最应该具有活力的大学生身上的疾病,包含熬夜、沉迷手机、在恋爱中迷失自我、拖延等等。
最后这个系列只持续了两篇无疾而终,但算是我本科期间写过最为真情实感,我自己也非常喜欢的文章。因这个系列,我为当时的自己取了笔名:4号床病友。原因就是我把这所大学看做是医院,每一间宿舍都是病房,每一张床铺都是病床。这个笔名和它代表的我已经不再,但我的看法和我度过大学剩下几年的至今都没有改变。
本篇的题目来自于史铁生,我从未读过他的书籍,包括鼎鼎有名的《我与地坛》但这个书名不知为何却在那时候浮现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