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逃离这个家,去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我是哑巴的女儿了,也就没有人再说我是个“小哑巴”了,也不会有人在嘲笑我,也不会因为,别人异样的眼光而感到伤心,难过的躲起来。我的母亲是个哑巴。在我还没有记事,就已经知道,我的妈妈是个哑巴。因为她除了会吚吚哑哑的比划个完,从没有说出一个字过,甚至,我的名字都叫不全过。
在村头村尾遇到一个只会比划与人打招呼的人,那就是我的母亲。不管遇到谁,她都会比划一翻,特别的热情。可我特别不喜欢跟她走一道,这样我觉得很丟脸,特别是还让我翻译,她说的话的时候,每次我都想躲起来让她找不到我。这样好像她就不是我妈了。我就不用在害怕别人说我是哑巴的女儿,不用在想起别人对我的讥笑,别人投来那异样的眼光。
每当有小伙伴嘲笑我,说我是哑巴女儿时,心中觉得好恨她,为什么她是我妈?为什么我是她的孩子。回到家我就死命的瞪她,把眼珠瞪得就要掉出眼眶了,还是不解气。每次这时候她总是默默的忍受着,也不打我,也不比划骂我,她知道因为她我又遭别人的嘲笑,她让我觉得屈辱,都是她的错。
为了逃离她,我死命的读书。上初中就可以住校了,一个星期回家一次;在上高中回家的次数更少了,要是在上大学一年都不会见到她了,我在心理盘算着。那一年我10岁。
老爸看出我的心思,他说要是有一个级考不上,就给我回家种甘蔗,100亩的甘蔗地就我跟你妈两个人干活,太累,太辛苦了。他故意激我的我知道。每次那个哑巴妈就对老爸摆摆手,在做出写作业地动作指指我,是说“她要读书,看书写字。”老爸对我抠门得很,上初中时一个星期回家一次,每次除了该给的费用,多一毛都不给,每次都让我找老妈要,他说“我没钱了,钱在你妈那,你叫你妈甜点也许她高兴,会给你双倍,你赚大发了。”每次我只走到她面前,她就会从她那洗得发百的内衣口袋,掏出还带着她体温,包了三五层的钱包来,一层一层的剥开,拿出还暖暖的带着她体温的钱来微笑着放到我手心理,用手语告诉我:拿好,不要掉了。这一刻我觉得其实她也没那么讨厌,她的脸也很慈祥温柔,心理觉得还有股暖流。
上高中的时候,她每个星期天下午都要到县高中来给我送日用品。每次她都在学校很远的地方等我,怕同学看见。以前还没上高中就盼着上高中就可以避开她,可是现在就盼着星期天她来,她不来就觉得心慌慌的,只有看到她远远的站在那摇首期盼的伸长脖子等我,心中才觉得安定。
高中三年,无论刮风下雨,寒冬腊月,她每个星期天下午都站在街角等我从未缺席过。
那年高考过后,我放松了心情。有天跟几个同学骑自行车在街上逛,那天车多人多,我不小心被一辆货刮倒,腿受伤了,在医院缝了十几针,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
那个星期,老妈日夜在医院守住我。
我记得,她跑到医院的时候,我看到她头发乱糟糟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全身都在颤抖,特别是那双长满厚茧的手,颤颤巍巍的连杯水都拿不住;脸上挂满了泪水。我想那刻她一定惧怕急了。她把我上上下下检查了三遍,确定只有右腿小腿受伤后,才放松了下来。过后她自己又去问医生,确定没有撞到脑子,她才放心,她说万一撞到脑,脑坏了怎么办?
我安慰她,真的没事,我单脚跳舞给她看,她立马摆摆手拉我停下来。我抱着她,她才安静下来。我抱着她,想着这些年发生的事,心中的委屈排山倒海涌上心头,泪水像开了闸门倾泻而出。我抱着她一起哭了好久好久,好像把所有的委屈都排泄完了才罢休。我和她心理都轻松了――心近了。两个人这一刻才成为真正的母女,我也才体会到妈妈的爱是多么的温暖!
爸爸站在旁边又哭又笑的,看着我们出丑。我一手抱着爸爸一手抱着妈妈,我不在是个胆小怕遭人讥笑的小女孩,我是个幸福的孩子,我有爸爸、妈妈的爱;虽然这份爱迟来了十几年,幸好还未晚。
对我当年的歧视竟然没有丝毫的记恨,以至于我都不忍向她忏悔了。
我常想:人间充满了爱的交响,我们倾听、表达、感受、震撼,然而我的哑巴母亲却让我懂得,其实,最大的音乐是无声的,那是不可怀疑的力量,把我对爱的理解送到至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