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爱

        他完成了他今生的第一次恋爱,靠着想象,靠着一厢情愿的幻梦。但他演的像真的一样,经历初遇时的心动,每一次遥遥相望的兴奋和紧张,以及最终爱梦破灭的心痛,并承受着后来岁月的念念相思之苦。

        他不太记得具体什么时间第一次遇见她,那个女孩儿一下子吸引住了他,它自己也没有想过为什么,他相信一见钟情,而这次,他自己验证了这个词,至少它自己这样想。仅仅是遇见,只是摇摇望见。他只觉得心跳得厉害,然后是一股莫名其妙的畅快。他没有靠近,只是呆呆得站在那里,仍然远远地看。那个女孩儿大概在等人,安静地,像他一样安静地站着,灯光下,好美,他这样看着,连眨眼都是觉得奢侈。恬静,柔美,嘴角微翘,一身素颜淡装,优雅端庄像幅山水画。他看得出了神,莫名奇妙得觉得这一刻心里很暖,这样站着,看着,挺好。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才让他觉得这样时刻的珍贵。

        他就这样决定了,那个女孩儿做他的女朋友,更确切的说,他想那个女孩儿做他的妻子。于是,他终于有了内容可以填满空闲无聊的时间。他幻想跟那个女孩儿去旅游,在夜空下讲述自己的过去,夜色浪漫,繁星点点。将来会有个孩子,嗯,女孩子最好,他喜欢女孩儿。得给自己的孩子起个好听的名字,他愣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甚至不知道那个女孩儿的名字,但,那不重要,他又开心起来,反正那个女孩儿是自己的妻子... ...他坚持着这种阿Q的精神胜利法,知道它的虚无,却仍然乐此不疲,至少,他真的很开心,就像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好不容易遇见自己心仪的人,却非常好奇在校园里再也没有再次遇见她。折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不是让他完全看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是让他看到,然后再彻底拿走。接下来的日子,他依旧幸福地沉浸于自己的幻想中。有时,又思念的难受,盲目地在校园走来走去,他再没有其它办法,寄希望于第一次的幸运,他把与女孩儿的相遇看作是幸运,一生之幸。

        两个月后,一个夜晚,学校露天广场,舞会,他偶然路过,偶然看一眼,偶然看见舞台中央的她。一身轻纱华服,舞姿柔美炫目,永远嘴角微翘,双眼如宝石清露。他又一次看出了神,呆呆地站着,远远遥望,心跳得厉害,觉得这个夜晚很美,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幸福无可比拟。“这对情侣真让人羡慕啊!”他听到,才看到跟女孩儿一起跳舞的男生,英俊高大。他也不管认不认识刚才说话的那个人,装作镇静地问:“那个女孩儿是那个男的女朋友?”他已经拒绝用男生或男孩儿的名词,粗暴的用“男的”一词代替,尽管他承认那个男的确实高大帅气。那个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没有回答。但他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依旧呆呆地站着,只是心塞得难受,眼泪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涨满。他吃醋了,并开始嫉妒,似乎是那个男的从他身边夺走了他心爱的人,尽管他知道那个女孩儿压根就没看到过自己,尽管自己连那女孩儿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他仍固执地自作多情。似乎今晚突然变得很糟糕;似乎天塌地陷,而他呆在那儿,不知所措。那个女孩儿,那个他心爱的姑娘,从舞台退去,消失在黑夜里,跟那个男的一起。他的女朋友,他的妻子,真的走了。

        他怅惘若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平静地往回走,心里空荡荡的,嗓子眼儿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塞着喘不过气来。路上,他再次回想,回想那个不曾动摇的心爱的女孩儿,他不禁开心起来。回首这个梦,他设计的完美温馨,唯独没想过现实会是这样的设计。他觉得自己肯定是个疯子,一厢情愿的幻想,一厢情愿地经营,像孩子一样哄自己开心。想到曾经为那个女孩儿想的发疯,他发现自己一直生活在梦里,自己为自己被编织的梦,即使他一开始就知道这个梦的虚渺,但他逃不出来也并不想出来。他知道以后还会想她,想得发疯,而现在他就已经开始深深思念。

        但没过多久,他的某种本性开始暴露出来了,他不再因为那个女孩儿被人“抢走”而难过,他在心里憎恨了一下那个男生,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沉浸在自己编制的梦里面,又重新欣喜起来。甚至有时候会因为她的离去而有些欣喜,觉得如果真的跟那女孩儿在一起了,反而会让她受委屈,现在这样挺好,女孩儿继续自己的美好生活,自己也继续自己美好的相思,彼此相安无事,各不打搅。就像看到一朵美丽的花,开始时想将它摘下来独自拥有,但后来发现自己实在没有漂亮的花瓶来装它,于是还是决定远远地看,觉得这样最好。

        他如阿Q一样感到满足,因为不管怎样,他觉得自己毕竟恋爱了,尝过了爱情的味道。一个人的爱情,一个人的孤独品味。他的所谓乐观似乎全都来自于这种“自我哄骗”,而这种心理又使他的爱情观乃至世界观增添了些哲学意味:世界万事万物以一种铁一般的规律排列组合,任何打乱这种排列顺序的企图都是徒劳,如果真的以某种力量破例打开了一个缺口,那么这个缺口本身也即是那个铁一般规律的一部分。

      无论如何,他都算完成了今生的第一次恋爱,靠着一个自诩的辩证哲学,更像一部矫情的言情剧,但他演的像真的一样,从遇见到失去,从眼泪到灵魂,全身心投入,即使是假的,也能让他领悟到些什么,以至于真的能从中获取向前的动力和灵感。美的东西,只要在心里存在过,不管是否有过触碰,都将是永恒的美好,那一个个美好积攒起来,便是与这个生硬的世界抗衡的强大武器,至死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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