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地铁B2出口爬上来,我抬起头,对着昏黄的天空用力吸了一口气,心里呐喊着自己真是个2B。
作为一个外表清纯内心柔弱的女子,我真搞不懂当初到底是抽的哪根筋,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城市性生活现状调查的课题。顺着地铁线路游走了半座城市,收到的最友善的回应是来自于一位帅气的拉拉,当她把认真填完的问卷交还给我、并一同递给我一个温柔同情的眼神时,我差点就爱上她了。
攥着五份还算填写完整的问卷——这是今天仅有的战果,我感觉我真是蠢透了,这种东西选择随机调查根本就是自己找死。看看这些限制级的问题,有没有使用过道具,会不会角色扮演,天哪,随便想一想,眼前全是马赛克。原本我自诩为新时代的知识分子,可现在自己也有点接受不了这样的调查问卷,看来一次打击完全有可能改变一个人,也许甚至是彻底的改变。
我需要冷静,千万不能就这样被逼疯。以我的智商和运气,今天一定不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一天,毕竟我还年轻。前面有条长凳,我用眼睛丈量了一下觉得以目前的状态还是可以坚持走过去的。黑漆漆的大理石,被太阳晒了一天,说不定可以煎熟鸡蛋,可是坐上去感觉屁股还没有在地铁里遭白眼时的脸烫。
就在我还没有缓过神的时候,石凳的另一端出现了一头鲸鱼。这个女人应该是我见过的最胖的人,虽然石凳还够结实没有被她压断,但是一大截都嵌进她的屁股里。我一边盯着她一边开小差想着滋滋冒油的铁板烤肉,等她转过头来我才意识到这有多不礼貌。女人倒是没在意,冲我笑了笑,我也只好挤出个尴尬的笑脸做回应,然后赶紧低头装模作样研究大理石的纹路。
“你是在做社会调查吗?”这女人的视力还真好。
“呃——是的。”我抬头回应,但是根本没往她脸上瞧。
“调查什么呢?”
“城市性生活现状,您能帮我做一份问卷吗?”
天哪!我都说了些什么,要不要这么敬业。我瞄了一下她的眼睛,还好看起来女人似乎很平静,好像我在向她问路。
“我可能帮不了你,我已经七年没有性生活了。”
女人的直白和坦诚引起了我的兴趣,也给了我些许勇气。我不知道是出于对课题研究的热情还是人性中那不易隐藏的窥私欲,萌生了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整整七年吗?”我试探着,想要打开这个话题。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她似乎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我拼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以我认为最能表现出随意的幅度和速率点了点头,还没等我思考清楚怎样的语气说“好吧”能够表示“你干了我随意”的态度,女人已经目视前方眼神放空、以电视剧中标准的回忆往事的姿态开始了她的诉说。
“我和男朋友相处了三年,那时天天腻在一起,我们很相爱,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别看我现在这样,从前我胃口差,也许有点厌食,他嫌我瘦,做各种各样的好吃的给我,拼命想要把我养胖一些,每次我吃的少了,他就装作很生气,连哄带骗的喂我吃。他总说如果自己的女人不够胖,就是他的失职。
“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不论哪瓶见底了都会自动变满,冬天被窝里永远是暖的,如果哪个月亲戚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悄悄来探望,只要打开包,一定会有救命的卫生巾出现。人们都说电视剧中完美的王子是不存在的,可他就是我的国王。而且,他还是我的私人医生、老师、管家、按摩师、秘书、厨师,他就是我的一切,他就像哆啦A梦,能变出我想要的所有东西,我就是他的大雄。
“做爱时他总是克制的,时刻关注着我的感受,好多次他见我满足后露出疲态就选择中止,需要我撒娇地鼓励他继续把该做的事做完。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和他一起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享受。”
我已经听不下去了,根本就是单身太久的老处女精神失常后的妄想。我觉得自己上当了,于是赶紧打断她。
“那后来呢?”
女人没有急着继续编织她那虚妄又烂俗的梦幻,从腰间的赘肉中抽出钱夹,打开递给我,“这是我们的照片。”
到底是表现的真有那么明显,还是她真的会读心术,总之我猜她是在向我证明什么。
我接过钱夹,似乎只有一点零钱,难怪她放心给我看。不,好像不应该这样亵渎他人的真诚,我开始仔细端详钱夹左侧那张照片。照片中的两人说金童玉女一点都不过分,从影像中脸贴脸的姿态和开心的笑容不难看出他们有多甜蜜恩爱。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她,想要寻找照片中年轻美丽的女子和眼前这头鲸鱼有什么丝毫的关联。但我还是有理智的,几乎在这个不礼貌的举动同时,马上把钱夹递了回去,佯装这只是交还物品的自然动作。
“我家就在后面,”她回手指向身后的住宅小区,“要不要去我家坐坐,家里还有很多照片,还有他为我写的诗和亲手做给我的小物件。”
没错了,她确实能看穿我的心。
“难得和人聊天,我平时都是一个人。”女人再一次发出邀请。
可能是福尔摩斯上身,也许是她身形巨大所以有足够的引力,我鬼使神差的表示同意,起身随着她向她家走去。
“七年前他离开了,永远的离开我了,”女人在我身前引路,头也不回的说,言语中飘散出来的那一丝忧伤让我开始有点相信并不全是她的妄想,至少她也许真的曾经有过男朋友,“从前我们经常会坐在刚才那个地方,迎着夕阳,胡编乱造来往路人的故事。他说 ‘这个男人刚从阿富汗战场上回来,你看他疲惫中带着希望的步伐,他正期待着与妻子团聚。’然后我说‘可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等待他的是妻子正与另一个男人赤裸着躺在床上的场景。’我们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瞎扯,互相笑骂着对方想象力太过丰富,这是我们很喜欢做的游戏。自从他离去,我就经常会独自在那里坐一会,假装他还在我身边。
“他说过,把我养胖是他的人生终极理想,他走后,我就拼命的吃东西,越是想念他就越使劲儿吃,我要让我的体重一直增加下去。有一次生了场大病,过后发现轻了六斤多,那时我哭了三天,边往嘴里塞炸鸡边哭。
“我对现在的身材很满意,每天我都会光着身子在他的照片前面转几个圈,摆上几个撩人的姿势,我能看到照片中的他笑的更灿烂了,如果他还在,一定会大喊着夸我,然后把我扑倒在床上狠狠的亲吻我。在最想念他的时候,会对着照片疯狂的自慰,有时会抓到出血那种程度,丝毫没有快感,然后会疯狂的大哭,偶尔是默默的流泪。”
直到来到女人的家门口,一路上我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她的故事真的打动我了,沉浸在她描述的那些诡异的情景和画面中,我没有感到丝毫的荒唐或者不适。这是一段怎样轰轰烈烈的爱情,眼前的这个女人,又承载着怎样深沉的思念。
扭动锁芯的声音惊醒了我,女人开门请我进去,“这原本是我们的婚房,”她指着墙上贴的已经褪成银白色的大“红”喜字说,“虽然只有一室一厅,可当时我们几乎花光了两家所有的积蓄。”
客厅里十分凌乱,飘荡着腐朽的气味,内衣裤大剌剌地躺在沙发上,茶几上除了一大朵“烟头花”以外杂陈着各种高热量食物以及它们先驱的残骸。女人并没有表示或解释什么,坦然的等我巡视遍整个客厅,我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也许很可爱。等我视线从一片片狼藉转回来的时候,她示意我去卧室参观。
卧室和客厅是两个天地,整个房间整齐又干净,墙边的木架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各色小物件,粉红色的窗帘虚掩着,同样粉红色的被子一丝不苟的铺满整张床,床头上方挂着两个人的照片,放大后的两个人要比钱夹中的小照片更加俊美,稍显随性的生活照显然要比扭捏的婚纱照更温馨自然。
“我平时都睡在客厅,除了打扫,只有在很想念他的时候我才会进来坐一会,”她在我身后叹了口气,“这里就好象我们爱情的祭坛,是我怀念他、怀念我们的地方。”
这样带着神圣意味的描述让我轻轻打了个颤栗,我开始重新想象女人赤裸着在床边转圈的样子。她又开口了。
“这里也是他离去的地方。”
突然间我似乎明白了刚才那个颤栗的真正原因,我赶忙回过身,想回到客厅再听她讲述后面的故事,但女人右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大号的防狼电击棍,它正指着我。
“我们最后一次讨论结婚的时候,他告诉我说他劈过腿,”她语气平和的说着,按动了一下电击棍的按钮,用滋滋作响的电弧示意我这东西是管用的。
“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过一辈子该多好,你为什么那么傻。”她调整了一下呼吸,“我疯狂的打他,捡起手边任何拿得起来的东西,他不反抗也不躲,像是在赎罪。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个过错,总之我无法接受,为什么有我你还会去碰别的女人,你应该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最后我不知抄起了什么东西砸向他的脑袋,他倒下了,再没有起来,就在七年前的今天。从那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会带一个女人回来,既然你那么喜欢别的女人,那我就给你。这里是他的祭坛,今天是他的祭日,而你——”
“我就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