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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每天早晨七点五十九分左右会经过楼下的陌生身影,很清晰却模糊地映在我的瞳孔上,没有留下具体的影像,只余一抹残破却如早阳般温暖的光影。
每天每天,准点的七点五十八分往阳台下望去,带着一丝侥幸的小期待去搜寻那抹身影,或许会看到很快很快地一晃而过,又或许会令人惊喜地稍稍驻足。很奇妙的感觉,你总是会在这等待的两分钟满足我的小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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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睁眼,穿衣,下床,洗漱……还要干什么呢?当然是倒上一杯热水,每天都会习惯的顺序。我的生活并不严谨,但是也像大多数人一样,总还是会在某一些地方有着自己的规矩,比如刷牙,必须左上开始刷,如果有一天我没有从左上开始刷,那可能会是因为最近染上了什么疾病头脑不清,或者我不是我了,又或者,只是简简单单突然不想这么刷了。
也好比现在,我紧紧盯着杯中水离杯沿的距离,不可以空太多,也不可以太满,没有具体想要的位置,但是这么多年也早就有一个固定的距离。
把水倒进杯子的时候会发出声音,一种你已经听习惯的声音,不需要描述出来,脑海里就自然会有的声音。倒的时候是不会在意的,这个时候往往会想一些别的事情,想什么呢?也没有什么固定的模式,都是随便想想,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发发呆,又或者想想比较现实的一些东西。总之想完也不会记得这一些,最后唯一会留在脑海里的也只剩下声音,你知道的,倒水的声音,从来不会有刻意去注意,可最后也只剩它留下来。
水到了位置。我也停下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把水杯放在桌上,这个时候还比较烫,不能入口,我怕烫,一点点都不可以,但是又很贪恋热水的温度,即使是在烫人的夏季,所以烧好的热水放一放是最佳的。
七点,喝完桌上的热水出门。
七点半,吃完早餐。
七点五十,慢慢散步到公交站旁的报摊买一份今日晨报,在公交站的座椅上坐下阅读。
七点五十八分,我抬头望了一眼,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也许是有意识的吧。
八点会有一辆公交准时到站,但其实跟我并没有多大关系,离上班的时间还早,我在等八点半的那一趟,不然也不会买一份报纸。
耳边传来声音,八点的公交到站了,我收回目光继续低头看报纸,仿佛刚刚的两分钟跟我没有任何交集。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是怎么样的呢?以前我的早晨会开始得晚一些,以前我的早晨会多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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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一个身影,现在想来,好像也只是一抹光影,不知道为什么会很确定,那里有那么一个人,每天每天会经过那个位置,本来一直如此,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只是有那么一天,你突然想到,应该要看仔细一点,再近一点点,然后消失到好像只是很多年的错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注意到他或是她,或者说是那团光影,记不清了。好像是突然有那么一个早晨,我站在桌前倒水,是那个时候吧,我边倒水边看着窗外发呆的时候,眼角就那么,像是预谋了很久一样,扫过那个身影,然后看着他走出视野。开始思考,是今天第一次看到的吗?为什么感觉那么熟悉,就好像每个每个早晨都会看到。
那天,水溢了出来。
自那一眼之后,我就开始有意无意,准确是从无意到有意地在那两分钟,等待在窗前。长此以往,竟是慢慢开始觉得这是一场约定,两分钟的约定,属于我一个人的。再后来,已经不是约定,我悄悄地把身影的两分钟划给我自己,专属于我的陪伴时间,好像昨天再累,今天早上有了这两分钟的陪伴,也可以精神满满。
说来也很奇怪,我竟是从没想过要去认识一下那个人,好像有了那么两分钟,就很足够了。本来这也确实足够,如果没有那一次好奇,真的很足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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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我睁开眼,头脑照例的一片空白,耳边传来的是习以为常的轻微声响,一种类似耳鸣的声音,或许就是耳鸣的声音,很细微,却又好像可以轻易地,把我和整个世界的声音隔离开来,就像是商场的一些暂歇区域,专门提供给等待妻子购物的丈夫们。这阵耳鸣时有时无,也没有代表着当天会发生什么,可我就是记得,那天睁眼时,有这么一阵耳鸣。
接下来是照例的洗漱。
七点五十七分倒热水。
七点五十八分,也是照例的,站在阳台往外望,心中充满仪式感地,望向那个地方,我准备好了。
不出意外地,在接下来两分钟里,我看到了那个身影。其实我也没有很迷恋,甚至在那天之前,我都没有设想过任何画面,更多地,身影所带给我的,是一种仪式,一种习惯,一种没有任何现实意义的,忠诚的陪伴。可是就在那天,一切一切记得很清楚的那天,我产生了,想更近一步接触的念头。
是的,第二天我就付出了行动,具体是什么情况什么感觉已经是忘却的,只记得一个结果:我在七点五十八分等在了那个地方,什么都没有,之后,什么也都没有再有。
这么久这么久,都只是幻觉吧,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吧。
再后来,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患得患失,也就像当初习惯身影的存在一样,习惯了它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