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凑巧地竟让我逮到机会抓到了年的尾巴,那是一群白色的小精灵,在远离火树银花的广袤天地的中间,进行敲响新年钟声的岁末演出。这也许是上天的刻意安排,想让远泊异乡的游子抬头望望,回头望望。
那时,我杵在阳台,朝他们望了许久,寒风从我脸的左边滑到右边,像是一只有力的巴掌,迫使我倾斜了视线。舞动的白色小精灵们朝我欢雀,朝我簇拥,我却不懂得珍惜,任凭他们在我身上化作水珠,与我的身心完美相融。我是有情并懂情的,我捧着双手安静等待他们的莅临,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回馈。就在这段短短的时光里,我挑逗他们,他们戏谑我,如此和谐融洽的互动情境,让我懂得了他们的语言,我们交谈甚欢。那是属于我们之间独一无二的悄悄话。
他们是来自北方的遗民,趁着夜色掠过此间的天空。当月亮从黑漆漆的云堆里探出头来,他们演出的帷幕就被拉开了。
我是听闻楼下的欢呼声才有所注意的,起初并不怎么愿信,后来,同一种声音发出的次数多了,我也就信服了,然后就有了上面的一幕。
我和他们的相逢,首先是从一袭冷侵开始互相问候的,身体不自主所做出的几下哆嗦不久便回归寂寞,出于礼貌和尊重,所以我不得不去压抑这股躁动,幸而,我最终赢得了这场演出的门票。
他们演出的方式很特别。没有闪耀灯光的照束,也没有挥舞的荧光棒,更没有欢呼震得月色迷茫。有时用风声做伴乐,唱着沉痛悲哀的伤感曲调;有时用风推树动做背景,跳着来自北方的秧歌舞;有时又把风甩向我,和我交换演出后的心得。
我缓缓凑过去,张开右手、轻掩双唇、压低声音,朝他们言语;他们也挺配合,主动朝我聚集,有好几个冒失的小姑娘还撞上了我的鼻梁。我厚实的衣物,使得脸上不断散发出热来消融,消融的却不是迎面扑来的白色身躯和冷的意,而是寄居在我我体内庞大的热本身。
某种意义上,他们也是一种花,不是装点在室内以供观赏的花,不是盛开在野外粘合四季的花,也不是流放在荒野边疆独展傲骨的花,不具美丽,不具个性,却具有一种连真正的花也未曾具备的芳香。这场演出的举行,就像是花开的时节,选择在僻静的时间和地点盛放,是任何人都很难预料到缘由的。
而我,和着夜和着月和着飘零的赏花人,在倾听完花语后,在欣赏完花姿后,在品尝完花馨后,将会有舍得地与他们告别,会转身,会推门,会走入原本就待着的格外温馨的小房间,然后像所有人一样,从来未曾注意过室外的白色光芒。可我心里,早已被这光芒感染了。
我懂得,我和他们一样,都是流浪的孩子。我又不及他们,我所至处灯火霓虹,车水马龙,而非荒芜之所,绚丽与嘈杂污染了我的耳与目,不由自主地与之同诟。他们一路南下,所操持的却仅是依赖自己的乡村文化,恪守各自的本责。岁末的那场初雪,我抬头去望,看清了那漫天的缘由,而我和他们的悄悄话,回头望去,被当成种子埋藏在心底,警醒着自己要时刻关注自己的起点,因为人们很容易忘记。走的太远会忘记自己从哪里来。
和白色精灵的悄悄话,实则是白色精灵对我隐晦的教诲,终生难忘。
2020/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