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师AU，TSN官司后故事，双CP，私设如山，惯常瞎扯。

Chapter16

在Chris的记忆里，似乎自从认识Mark开始，自己就没有一天安宁日子。

因着那只混蛋卷毛该死的惹事体质，他已经不知收拾过多少烂摊子。每次一出事，善后的人永远是他，再加上Dustin这个迷糊鬼，他美好的大学生活彻底变成了辛劳无比还没有报酬的全职保姆日常。

好在他似乎天生就擅长应对麻烦，即便不小心摊上了两个事儿精（Sean出现后麻烦变成了triple），无论何事都能处理地得心应手，鲜少有狼狈的时候。

可靠、干练、从容、长袖善舞……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标签。众人的信任，加上屡战屡胜的经验，使得他对自己的决断力拥有着高度的自信。

所以，当他毫无防备地被Breuer暗算时，内心的崩溃与讶异，甚至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他竟然不可思议地看走眼了。

尽管当Sean把他从鱼缸里捞起来时，跟他解释过，他们对Breuer盲目的好感全是中了法术的缘故，他还是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挫败，愧疚伴随着难以置信，不可抑制地溢满胸腔。

明明承诺过替Mark照看好Facebook，结果却没能做到，如果自己一个人倒霉，也就算了，但事实是，因为他大意地引狼入室，Facebook现在危在旦夕，Dustin也不知被弄到哪去了，他感到自责不已，实在难以面对如此信任他的朋友。

种种情绪融合成滔天怒火喷薄而出，使得他的攻击也愈发霸道狠厉，招招致命。

——真是岂有此理，不把Breuer那个混球大卸八块，简直难解他心头之恨。

只是，那些骷髅将军仿佛春笋一般，冒个没完没了，收拾完一只还有一只，碎掉的骨架汇聚重组，根本就不死不灭。原本歼灭敌人的计划被打乱了，Chris陷入了毫无意义的消耗战。

Facebook的员工还是一片混乱，有少数人醒悟过来，放弃了自相残杀，转而帮助Chris，剩下的人则依旧执迷不悟，一心想着挖别人的心脏来拯救自己，搞得大厅乌烟瘴气、血肉横飞，尖叫声此起彼伏。

Sean缩在墙角，头上顶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铁桶盖子当钢盔，手里则拿着断了的扫帚胡乱挥着。他倒是想帮Chris，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他不是魔法师，在这种境况下很吃亏，完全自顾不暇。

偏偏Breuer的声音还好死不死地从广播传了出来，不断煽动众人：

“时间不多了，各位还没有解毒吗？再过一会儿，毒素蔓延了，可是会死掉的呀，所以各位快点加油吧，只要随便杀死一个人，你就得救了哦~~”

——这个人简直邪恶透底，唯恐天下不乱。

“妈的混蛋！”Chris骂了一句，瞬间电翻了一只扑过来的骷髅，内心愈发担忧。

他已经渐渐感到体力不支了，这群骷髅却不会感到疲倦，对他纠缠不休。所谓擒贼先擒王，他却被无名小兵困得死死，别说擒王了，能不能活着见到那个贼王都成问题，再这么耗下去，他要是倒了，岂不正中敌人下怀。

他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心想，必须先让人群安定下来，别再内部损耗了。

“都他妈的别打了！冷静一点——”

趁着消灭掉一轮骷髅的空档，他对着厮杀的人群吼了一声。

扭打在一起的人群受到惊吓，瞬间安静下来，纷纷回头看着Chris，眼里的猩红与狂热渐渐消散，神志慢慢恢复，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一下子吓得扔了手中的武器，一时间不知所错。

“冷静——拜托了——”

“大家都冷静下来，放下武器，好吗？”

“现在受困的不是你一个人，大家都是如此，所以不要慌乱，如果我们再胡乱地窝里斗，这才是中了敌人的挑拨奸计。当务之急，是大家一起想办法，团结起来，把结界打开，去医院，这样所有的人就都能得救了，明白吗？”

“现在听我的，所有魔法师往前面站，不会魔法的在后方照顾好伤者……”

他正指挥着众人，大楼却突然开始晃动。

在摇动的视线里，Facebook大楼外闪出了一道刺眼的光芒，紧接着便传来了仿佛晶体碎裂的声音。

Chris以为上层的墙面被破坏了，但他抬起头时，却发现大楼毫发未损，一道光环浮在玻璃窗上，自上而下晕过，在末尾处弹出了一张张符咒，瞬间全数化为粉末。

不期然地，封闭的结界被打开了。

大楼前面，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站在门口，短短的褐发微卷，面容清秀，眼睛是罕见的异色瞳，一只澄澈如冰，另一只则是孔雀石般的萤绿色。

Chris惊讶地看着对方，已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男孩子往门里张望，撞上了他的视线，也不躲闪，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反复对照后，这才推门而入，从容地走进来。

“愣着干嘛，快去医院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Sean，他从墙边跳起来，推搡着呆掉的人群往外走，众人于是纷纷回过神来，急切地往外涌，一出门便通通往医院的方向跑，大厅瞬间变得空旷，只留下Chris和Sean跟陌生小孩对峙。

“这里是Facebook吧？是吧？”

那孩子走到Chris跟前，眨巴着眼睛询问对方。

“嗯……没错。”

“太好了，我没走错。你们门口干嘛搞这么复杂的结界，弄开它费了我好大力气……”

男孩子噘着嘴抱怨道，Chris有点恍惚，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请问，你来Facebook，是有什么事吗？”

Sean接过了话头，疑惑地盘查这位奇怪访客的来意。

“我来找人啊，找我爸爸。”

爸爸？

——不是吧？现世报来了吗？

Chris一听到“爸爸”二字，立马一脸狐疑地看向Sean。

不会是这只到处勾搭人的花孔雀祸害了哪位良家少女，结果孩子都那么大了，回来找爹了吧？！

这么想着，Chris瞬间脑补出了一出少女被骗，遭花心男抛弃，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大孩子的苦情剧。Sean见势不妙，急忙摇醒他，为自己辩解。

“喂，你不要瞎想啊，这可不是我的孩子，算算年纪都不对好吗？这小鬼起码有十岁了吧，十年前我才多大呀你想想……”

“你还别说，我看八成就是你，你这家伙从小就不是什么好人……”

Chris揶揄着Sean，正打算问那孩子他爸爸是谁，上面突然发出了咣当的响声。

——不好，差点忘了正事了，Breuer这厮还没解决呢，可不能让他跑了。

Chris决定把男孩的事先放一放，转而乘电梯去到控制室，追击Breuer。

到控制室后，现场一片狼藉，压根就没有Breuer的影子。Chris猜测对方也许见计划被破坏，从顶楼逃跑了，一路追至天台，果然见到那混蛋准备从另一边逃窜。Breuer看到Chris，心知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正面应战。

顶楼不同于一层，一层挨着地底，地底里有数不清的骸骨可供Breuer驱使，如果他要在顶楼使用骨寄之术，距离未免太远。

Chris推测，这个人本身应该不擅长战斗，实战全有赖于精神系法术驱使他物来保护自己，这天台上荒无人烟，只有水箱、天线、太阳能板之类的基础设备，对Breuer来说应当算是极具劣势，没有了可供驱使的对象，应该轻易就能抓住他。

Chris一步步逼近对方，Breuer倒也不慌张，叫人看不出他在打什么主意。他从容地在自己身边张开了保护结界，盘腿坐在中间，开始念咒语。

与此同时，天台上的所有器械发出了震荡的声音，纷纷附上了一层黑紫色的光晕，从原来固定的位置脱离，悬浮在空中。接着，各类器械聚集在一起，开始扭曲搭建，最终构成一座丑陋奇特、但巨大结实、宛如现实版变形金刚的机械物体。

那东西伸展肢体，一步一震地向Chris走来，庞大而可怕，像座钢铁城池，隔在他与Breuer之间，令人产生一种整栋楼随时会被它压塌的错觉。

Chris讶异极了，精神系魔法师能令任何死物拥有“生命”，为己所用这种事，他只在创世传说里听说过，岂料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简直惊为天人。

钢铁巨人挥动手臂，向Chris袭来，他侧身一滚，躲了过去。原以为这东西如此庞大，必然行动迟缓，没想到它手臂处竟延伸出纤细的铁线，宛如手指，灵活地缠住了Chris的腿，把他倒吊起来，一下子甩到墙边。

巨大的冲击力令Chris头昏脑涨，内脏几乎要被震碎，他扶着墙，一边咳嗽一边缓慢地站起来，一身骨骼仿佛被千军万马蹂躏过，疼得快要散架。

——见鬼，Breuer简直就是怪物。

Chris尝试用电流攻击对方，但他放出的电流对那个钢铁巨人来说，根本如蚊虫叮咬一般微不足道，一瞬间就被导了出去，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根本不是这座庞然大物的对手。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就这样轻易放Breuer离开，他要是逃走了，要再找他算账，就不知又是猴年马月了。

Chris开始向楼下喊叫，请求支援，他希望Sean听见以后能快点去找人来帮他，但楼下毫无回应，过了两三分钟，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冒了出来。

——是那个男孩子。

“哇哦——”

他看着眼前的巨物，睁大眼睛感叹着。

不过那怪物可看不懂小孩眼里的赞叹，它把眼前的所有异物都当做敌人，挥动铁臂向男孩子攻去。

“小心——”Chris大喊，已经来不及前去救援。

不过男孩子很灵巧，轻松地躲过了铁臂，接着左右中指相触一划，手中便出现两把琥珀色的短剑，急速上攻，削断了铁巨人的手臂。

他转而落到Chris身边，扶住对方，咧嘴一笑。

“我帮你，我两配合，你控制住它下盘，我攻上面。”

Chris点点头，按照男孩子的方法把电流集中在铁巨人下盘。不过Breuer也不傻，他一下子就收回了被砍下的手臂，念动咒语改变了铁巨人的形态。

那东西扭曲聚团，变成了一个大铁球，更加灵巧，任意一块铁片下都能翻出隐藏的触手，若受到反击便立即缩回。总之，不管从那一边进攻，效果都不太好。

男孩子用刀刃砍了几次，最多削下一块铁皮，更多的时候根本难以击中那快速移动的球体，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

他向Chris那边看去，期望对方能想出好办法，Chris则心急如焚。

天色愈发暗沉，今天是阴天，天气预报早说有雨，这会儿已经电闪雷鸣，等真的下起雨来，他不能用电击，恐怕局势会更不妙。

看着天空中划过光华刺目的闪电，他突然就有了主意。

——很冒险，但值得一试。

如果打不过这个铁球，那么就越过它直接攻击幕后主人。

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必须迅猛突然，不给对方一点儿反抗的机会，一击毙命。

“我有办法了，待会儿，你配合我，等我数到三的时候，你就集中火力攻击铁球正面，让他探出的触手缩不回去。”

“好，但是可能没法坚持多久，它太强了，我最多制住它几秒。”

“没关系，足够了，听我口令就行。”

两个人商议完毕，Chris便咬破了手指，分别在眉心、锁骨、四肢上都画了符咒。他仔细观察着天相，引导铁球向他所要达到的方向滚去，然后开始数数。

“一——二——”

“——三！”

男孩闻声而动，迅速攻击铁球正面，那家伙伸出触手来抵挡，男孩便一下子把剑扎下，将那只触手固定住。与此同时，Chris边念咒语边迎面直上，踩着那只触手跃到了铁球的顶部。

Breuer大吃一惊，却已经来不及躲了，眨眼间，一道闪电从天空劈下来，沿着Chris的身体经过，折射向Breuer的位置，瞬间就击碎了保护结界，把他烧成了焦炭，那座钢铁巨物，也随之坍塌。

Chris从上面跳下来，稳稳当当地站定，并没有被电击的不适，反而神清气爽。

——他进阶了。

虽是不顾性命的危险之举，但结果却令人欣慰。没有人能抵挡身为魔力源泉的自然界本身的攻击，它不仅了结了Breuer的生命，还增进了同一属性的他的魔力。

同时，在他所不看不见的房间里，Dustin突然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扔出了镜世界，Breuer死了，他的诅咒解除了。感受着房间里熟悉的一切，他几乎感激涕零。

“你——”

男孩子激动地看着Chris。

“你真是帅呆了！我要——我要跟你结婚！”

Chris：“……”

——谁他妈要接受死小孩的告白啊！而且还是Sean家的死小孩。

“你爸呢？”Chris来气，Sean那家伙，叫他他不应，关键时候掉链子。

“哈？”小孩不解，“我还要问你呢，我哪知道我爸在哪儿。”

“你爸不是刚才那个人吗？”

“哪有，刚才那个人，你不是叫他Sean吗？”

“嗯啊，他就是Sean Parker，你爸啊。”

“屁咧，我爸才不叫这个名字，他叫扎——扎——扎什么来着？”

“Zuckerberg？你爸叫Zuckerberg？！”

——不是吧，开什么玩笑，竟然不是滥情的Sean惹的祸，而是极品宅男Mark？？

Chris简直难以置信，Mark竟然有个儿子？！这真是爆炸式新闻，要是传出去，又有得他这个公关忙的了。

他在心里愤愤不平，完全没想过年龄上的诡异差距，一心以为Mark在外面乱搞弄出了个小崽子，越看越觉得——像！这孩子真是像Mark！

这等不切实际的结论，立刻在他心里扎了根，所以说，人一激动，就容易睁眼瞎嘛。

“我爸不在这吗？那对被我揍了的双胞胎给的地址明明就在这儿呀？”男孩子困惑地问道。

“你没来错地方，不过，现在他不在，出远门了……”

Chris忍不住为无辜受牵连的Winklevoss兄弟默哀，筹措着如何跟这急于认爹的可怜孩子交代他那就会乱跑的卷毛爸去哪了，心里忍不住又担忧起来，都好几天了，这从异世界来的坏家伙也死了，Mark却依旧不见踪影，不知他到底何时才能回归……

至于Mark，那真是大写的冤枉，丝毫不知道自己喜当爹的噩耗。

他和Eduardo，以及Daniel，时隔这么久，虽说是伤的伤晕的晕，但好歹终于重新团聚了。包扎过腿伤后，他去了Daniel的房间，看见Eduardo正默默地守在床边。

他于是轻轻握着Eduardo的手，无声地安抚着对方，就跟在结界里唤回这个人时一样。他心想，面前这个撞脸混蛋才不会有事呢，这家伙可是千年王八，要活很久呢，怎么可能挂在这里。

果然，Daniel后来安然无恙地醒了，顺便毫无感恩之心地揍了他一顿，活蹦乱跳得不行。

既然人都好全了，那么也就是时候计划归途了。Shirley精通空间法术，她说，只要等她研究透那个传送法阵，就能想出办法送他们回去。

跟原先的计划不同，Mark本来想带着Shirley一起走，Shirley最终却选择留在Patricia身边，想一想也能理解，毕竟这里才是她生活了十多年的故乡，离开这里去往其他世界，就算再美好，也会觉得不习惯吧。

至于Jack，他原本一直别扭着不愿沟通，让众人不要管他。他跟Eduardo那件事，若不能得出个解决办法，他是不会罢休的。

“真是——耍什么小孩子脾气，你想要杀Eduardo，没错吧？”Mark受不了似地质问Jack。

“是又怎么样？我必须复仇！”Jack气急败坏地回答对方，不明白这句问话背后的意思。

“那你就复仇去好了，不过话说在前面，我不会容许你杀了他的，我会保护他。”

“什么意思？你让我复仇，又不让我杀他，这不是惺惺作态吗？”

“这有什么矛盾的，你想复仇，就尽管去好了，那是你的事，但是我想保护他，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接着，他又去询问满脸愁容的Eduardo。

“你对Jack心中有愧，对吗？”

“嗯……”Eduardo不明就里。

“所以，你是不是认为最好的赎罪方法，就是让他杀了你复仇？”

“没错……所以——”

“所以那个时候你才选择自我了断，放弃灵魂吧，可是你这样做，不是反而不能赎罪吗？明明一定得是让他杀了你报仇，才能解决这件事，那么在他没能杀了你的情况下，你却擅自做了断，让他没办法复仇，这样一来，何谈赎罪？”

“……”Eduardo沉默了，他似乎，有点明白Mark这番话的用意了。

“因而，在他杀了你之前，你是不可以随意自裁的，否则，那是对他的不尊重。你应该照顾好自己的性命，等他来杀你，这样才能赎罪。也就是说，在你们两个之间的恩怨里，他复他的仇，你赎你的罪，悉听尊便，如此就解了。

至于我，那就是另一件事了，我不允许他伤害你，所以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选择而已。”

如此一来，一件事情便被拆成两件，每个人只负责自己想做的那部分，绝不违背，Eduardo为了赎罪，不可以自我放弃，必须是Jack杀了他，而Jack要复仇，Mark要保护Eduardo，这都是不矛盾的。

就这样稀里糊涂，看似合情合理解决了地，Eduardo和Jack接受了Mark的说法，算是化解了当前不知如何自处的问题。

Daniel听过之后，哭笑不得：“这明明就是诡辩吧，我真是服了你小子。”

的确，Mark也承认这是诡辩，用一堆看似有理的话语把人绕晕，他向来擅长这种事。但即便是诡辩，如果能拯救两个迷惘的灵魂的话，那它就是有价值的。

结果，意外顺利地，问题都理顺了，Jack像是突然开窍般地，决定要一起回去，因为他要一直盯着Eduardo，找机会报仇，Lula也跟他一起走。同样，Eduardo总算不再自我厌弃寻死觅活了，因为他要为赎罪留着那条命嘛。至于Mark和Daniel，只要紧紧跟住，保护好Eduardo就行了。

不过，这也就意味着，未来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几个人得绑定在一起了，这真是令人头痛。Mark想，好歹化解了当务之急呢，至于未来的事，那就走一步算一步好了，不用这么急着担忧。

Shirley的效率很高，她不到两天就破解了阵法，研究出了反向传送阵，一行人于是决定，第二天一早离开。

临行前那个夜晚，Patricia为众人举行了告别宴会，她当然很舍不得Eduardo，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Eduardo不属于她的时空。

同样，Eduardo也为Patricia担忧，这姑娘肩上的担子太过沉重，不知道自己走了，还有没有人来帮她一起扛。而且，他听说了Daniel无意中想到的搅拌理论，并认为，那很可能是真的。

在天域的时候，由于Mark和Daniel的干涉，Ronald Schein弄塌了魔界跟天域的分界，而此前他们前去营救Daniel，又在地下宫殿破坏了魔界跟人界的分界线。也就是说，现在三个平行世界彻底接通了，等他们走后，这里势必会有一场动荡，最后混乱平息，文明重置，时间趋于中和，最终变成Eduardo原本所在那个世界的前身风貌。

那样的话，Patricia所要面临的，就不只是领导青焰取得战争的胜利了，她必须带领魔法师，在浩劫中生存下来。

不过，Jack用他的预言家左眼看到过Patricia的未来，据说，那是异常辉煌伟大的一生，虽然历经困苦，但最终一切都会顺遂起来，她的革命事业将后继有人，然后度过安稳的晚年。

若真如此，那已然令人欣慰，Eduardo深以为，Patricia值得这样完满的结局。

等酒宴散去，众人已经醉得七七八八，Daniel和Mark再一次因为谁跟Eduardo一间房争吵起来，结果不出所料纷纷受到Eduardo的嫌弃。

最后，依旧Eduardo自己一间，那两只另一间房，Daniel对这样的分配好笑不已，莫名地，竟然觉得往事再现，有点令人怀念。

他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从走廊回房时被冷风一吹，脑子立时就清醒了，等躺在床上时，他怎么也睡不着——也不是所有事情都理清楚了，还有一件陈年旧事，原封不动地打着结呢。

真见鬼，他到底要如何向Eduardo坦白真相呢？

——[如果老师是领主的话，我肯定跟Mark一边，跟他联手干掉你。]

那时候的那句话，其实是戏言吧？

到底，他内心还是无法接受Eduardo会做这样残忍的选择。

说实在，会弄假成真，实在是命不由己，就这样一个人守着秘密，实属情非得已，并不是刻意欺瞒。

“骗子！”

隔壁床的卷毛嘟囔了一句，露出脑袋来瞪着他。

“你个骗子！”

“被误会也是活该的。”

——不对，倒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了，现如今，因为灵鉴契约，Mark应该都知道了。

“我们从沙因家的别墅逃出来那天晚上，你对我的脑袋动过手脚，对吧？你模糊了我的记忆，让我忘了某件事情，不过，现在我都想起来了。”

“那时候，那些黑影，他们叫你‘主上’，我都听到了。”

“你这个该死的骗子。”

“其实Merritt Osbourne的那个唤回初代领主的仪式，无论成不成功，都是没有意义的，对吧？”

“因为那位领主的灵魂，根本早就不在灵魂的往生河里了。Wardo和Patricia他们都以为你是因为内心强大意志坚定才能夺回身体的主控权，其实根本不是，你明明一开始就不存在双魂共体，你会晕倒，会混乱，只是因为那个仪式解开你的封印了而已。”

“Shirley曾说过，我们两人灵魂的原型是Hyperion Schein，一人只有一半。但现如今都已经补全了，我是由生身父母补全的，你则是漂泊过程中补全的，而融合的那另一半灵魂，正是那位初代领主，对吗？”

“所以，正确的时间线是这样的，Ronald Schein淬炼出了无相之后，那把剑在形成Eduardo很久之前，不知为谁所用，杀死了初代领主，而你被Ronald丢弃后，经过时空变换，恰好跟对方相遇融合补全了。因而你一开始就是领主，残碎的记忆里只记得无相神剑，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不过这些你起初都不知道。你是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才知道的，对吗？我全部都看见了。”

面对Mark接二连三的责问，Daniel始终保持沉默。

沉默，即代表默认。

“你果然，从头到脚，都跟我是相反的，连处境也是对立的。”Mark补充了一句。

到此刻，谜底已经揭穿了，真相已经没什么好挖掘的了，那位让人捉摸不定的第三方势力——神秘的领主，正安静地躺在对侧的床上，对所有的事情供认不讳。

——与我暗黑本质融合的感受如何？

那当是宛若全身被浸在墨潭里，压抑得动弹不得，浓黑的液体一口一口灌下去，连内脏也荡涤成同样的颜色，然后整个人被吞没，沉淀多时，直至到达虚空的底部，才能从那里的缝隙中窥见末日之光。

就在前几天，他们还其若无事般讨论，在三方力量里，淬火至纯，代表神圣，无相至净，代表寂灭，而第三种，森罗万象，代表无尽之包容——因为本身即是深渊，自然什么都能包容。

传说拥有这等力量的领主，皆是从地狱里诞生的，经过黑暗的洗练，看尽世间残酷，最后臻化入境，方能心纳万物。

——这是真的。

——他看到了。

说来，这也是讽刺之事。号称最擅长解决控制问题的人，其实自己正面临失控的困扰，这岂不可笑？

但是嘲讽的意味漫至咽喉，Mark却笑不出来，他没有办法——在他看过那些事情之后，他没有办法能继续挖苦对方，他甚至一时不知所措，难以面对。

“我说你……”

Daniel听见对床的人说。

“你好好跟Wardo聊聊，这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好好跟他说，他一定都能理解……”

“不，也许说理解不太对，他一定都能接受才对，他那么温柔，无论你的本质是什么，他都能接受的。”

Daniel依旧不吭声。他想起自己的来处——

那片污浊的，号称遗忘之海的水域，据说漂流到那个地方的事物，世界上甚至没有人还记得其存在，是真正被抹除痕迹的地方。

他就在那样一片海域边苏醒，脑袋里塞满了各式各样奇怪又广博的见闻，偏偏关于自己的事——名字、身份全都一无所知，只隐约记得一把剑刺中了他的心脏。

是一把，名为无相的，异常漂亮的剑，因为被它的光华所吸引，就连死的时候竟也带着种心甘情愿。

左手边散落一块金属吊牌，上面刻着牺牲者的名字——

名为“J. DanielAtlas”的人格，就是这样诞生的。

而后，跌跌撞撞地，辗转于整个世界，竟然就那样出其不意的找到Eduardo。与其说他闯入少年的生活，倒不如说，是少年第一次给了他可以被称之为生活的东西。

——虽然，什么也想不起来。

——虽然，依旧是一无所知。

但是，在那把剑身边，在少年身边，他是安定而愉悦的。

有时候，那种暧昧不清有些混沌的情感令他羞耻，与少年对于他单纯的依恋相比，他认为自己复杂的情感是自私而愧对于对方的。

他尝试着分离那种感情，认为他所不知道的那部分记忆渴望着神剑，但是现在的他，身为Daniel的他，依赖的却是少年。

他一方面期盼找回记忆，另一方面又感到害怕，担心记忆会让他对少年的感情不纯。

这样的烦恼，令他辗转难眠。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询问少年，想知道，他希望自己怎么办才好。

但少年听闻后，却红着耳根笑了，有点青涩地，难为情地，用唇瓣轻触他的鬓梢——

“我也好，剑也好，说到底，老师无非是告诉我，你离不开我么……”

——我离不开你。

——哎呀，原来说穿了，他所怀揣的竟是如此甜蜜的烦恼。

“我也离不开老师。”

——他说。

——所以，请务必照顾我、疼爱我、当我的老师一辈子。

他是怎么回的呢？

——忘记了。

不过，肯定不是脸红吧，不好意思什么的，那分明是中学生才会有的事，对他而言，一定是势均力敌地撩回去了。

然后，一来一往地，又说了什么令人心跳的话……

然后，好像喝醉了一样，没完没了地吐露起心声来……

然后，如此直白的、宛如较劲似的，争相承诺了什么……

然后……

然后——

他在地狱。

目光所及的冲击，让记忆清晰起来——

从地狱爬出来，又从地狱跌回去。

——你的老师，现在自顾不暇呢。

那个暗算他们的混蛋，Arthur Tressler，吐露着无法反驳的话语，他虽没有听见，却切实地感受到了。

——那混球一定会得意地如此恐吓Eduardo。

那个可怕的恶魔，会对他的Eduardo做什么残忍的事情呢？会比让他沦陷到地狱里更可怕吗？

他不敢去想。

比对现状更难以忍受更悲哀的，是他来不及去救那个人的恐慌，是被打破承诺的无奈，和被切断联系的不习惯。

游走于人间十几载，几乎已经不记得那浑浑噩噩的头几年，到底是怎样度过的，似乎从生命诞生之初，就一天未分开过的纠缠在一起，那拥抱时刚刚达到胸口的少年，如今已经比他还高了。

那个人的一切，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人生，是铺成他血肉的元素。

——想要快点回到那个人身边。

——拯救他，安慰他，然后像往常一样，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可惜，地狱无门。

眼前是肮脏沉静的血色河流，四周宛如身处腹腔般铺满颜色暗沉的内脏，肉块蠢动着渗出令人作呕的汁液，空气混浊，一些断肢残骸漂浮在血河里，流向无尽黑暗的深渊，没有光亮，双目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一切。

他默然趟过河流，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心想，如果这就是地狱，是否自己层层向下，凿穿狱底，才能回到少年身边？

他不知道，此时少年亦在一条河岸边，望着对岸的景色迷茫。

他的河流充满污浊，不像他深爱的少年，河对岸无人等待，只有死亡和寂静在发酵。少年的河流却干干净净，河对岸聚满人群，彼岸花开了遍地。

但污浊或干净，亦都没有相爱的人守候，所以后退或前进，都不是方向，而只是手段，希望有一天与介怀之人同行。

因着这想要不择手段达成的愿望，失控也显得理所当然，少年如此，而他亦是一样。

力量就是在那个时候破壳而出的，裹挟着他义无反顾坠落。

他听到虫的嘶鸣，人的悲恸，万物生灵在咬牙切齿哭泣。越往下走，光线愈发强烈，在这里，火是不灭的，硫磺混着尸体熊熊燃烧，炙烤着落入其间的一切事物，穿过烈焰，还有比烈焰更炙热的末劫之火，有身如磐石，浑身流淌着岩浆的巨人手举锯斧，将过往的生物切割成段，肉块漂流向下，被手持铁杵的畸形怪物捣磨成泥，最终变成焦灰。

口很渴，这里却不可能有水，只有杀掉的东西，鲜血溅在脸上，一次又一次，机械般重复。

再往下走，便见前方有狼牙棒般的铁闸，把路过的任何东西搅成碎末，一只巨兽匐在岸边，尾巴如长枪一般的尖锐，扎入一具亡魂，从喉咙直穿到底，连惨叫也发不出。

痛苦在这里，已经完全跟周遭的每一件事物融为一体，生命却是永恒的，死而生，生而再死，时间无止无尽，刑罚永不停歇，永远得不到解脱。

就这样一边坠落一边毁灭着沿途的一切，在没有形态的空间里，下降亦是上升。越过极热，还有极寒。生灵如冻土，皮肉开裂，内脏迸出，鲜红与寒冰粘在一起，在死肉上开出巨大的红莲。

天使般面容的刑罚者潜伏在雪原里，翅膀残败凋零，下身如蛇身，鳞片长满倒刺。粗大臃肿的腹部，经剑锋划过，便迸溅无数死尸，夹带出鲜血淋漓的秽物。

渐渐地，盘桓于不见天日之处，他已经习惯了杀虐，所见之物只有浓稠的血脏，开始渐渐麻木，甚至感到血流入了双眼，把澄澈的蓝色眸子也染成暗红。唯一支撑着他走下去的信念，不过是——想要回到少年身边！

——迫切地、必须回到那个人身边！

从尸山血河里走出，眼前终于不再是肮脏的物什，而是呈现出嫩绿的草原，还有苍翠的树林。岂知刚一踏入，疼痛便从脚心传来，那青莹的草叶，每一根都是利刃，树林里刀剑横飞，宛如大型绞肉机。有六扇翅膀的怪鸟，滴下宛如硫酸的液体，滋滋地腐蚀他的衣裳。

最后，震碎整片刀锋剑林，从永无安宁的土地进一层坠落，终于只剩下无间的虚空，和这片虚空里单薄的自己。

——想要回到少年身边去。

就算凿一万年，他也会把这片深渊凿出一道缝隙，把爱人的骨骸拥入怀抱，和他一起沉沉睡去。

——只愿，回到少年身边去。

孤独如锉刀，雕刻着他的意志，黑暗如潮水，淹没他的心绪。

力量在无休止地释放，早已经超出了身体的承受范围，他还是难以放弃，执拗地，想要回到少年身边去。

深渊剥夺了他的五感，看不到听不到亦感觉不到，忘记生死也忘记俗尘，只是内心深处，依旧有一块晶莹剔透的东西，结晶般的漏出来。

——那名之为Eduardo的牵挂。

空间的饱和度，突然间就暴涨，混合着他的思绪外涌，像无法消受似的，终于被囫囵吐了出来，迎接他的，是耀眼的阳光。

——据说，地狱里不能容许满怀希望的爱意存在。

他站起来，衣衫褴褛，却意气风发。

——也许晚了一点，但无论怎样，少年都会等他。

可是，当他抬起手掌，面前却轰然出现了一片空洞，灾难开始随着他的行迹涌现，所到之处，遍地都是被吞噬的虚无。

他的力量彻底失控了。在卸掉管控的开关后，体内汹涌的魔力像饿疯了似的，横冲直撞，见什么吞什么。

而且，瞳孔里也出现了相应的纹路，暗紫色，怪异无比。

Daniel感到心脏仿佛冻结般难受，明明好不容易逃离了地狱，他却比坠入时更加绝望。

——他以为他回来了，事实却是，他彻底回不来了。

就这样去找Eduardo，恐怕一见面，他就会管不住力量，把对方吞噬殆尽。

在他找到方法封印自己之前，他是绝对不能跟那个人见面的。

如果Eduardo因为他的特殊体质受伤，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刚才还坚持的信念，就这样轰然倒塌了。他不该是回到少年身边，相反，他应该管控那些情感，绝对不能冒然接近少年。

在沙漠里游荡多时，直到稍微能控制一部分力量了，他才敢前去找Eduardo。不能见面，便只好用藤蔓传达心意，虽然无法说出口，但那个人受伤，他心里是比任何人都难受和自责的。

以他对少年的了解，他相信那个人是不会怪他的。

果然，关于沙漠里发生的事，Eduardo只字未提，唯独关心他的现状。他感到心虚，不知如何解释，该说什么呢？难道要说，我就是那个该死的领主，将来与你必有一战吗？

别开玩笑了，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新身份，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完全不知作何处理，内心是乱成一团的。

实话实说似乎也不行，那样的话，Eduardo绝对会担心他，甚至尾随他离开也说不定。

结果，就那样笨嘴拙舌、慌乱又含糊地告了别，草率地强行给他所珍视的感情做了转折。

现在想想，似乎明明有更好的方法，又似乎，在那种心境下，他只会那样做也不一定。

毕竟，也许Mark是对的，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而已，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救世主。

就算，无数次后悔，应该直接跟Eduardo摊牌，时光却已经过去，反悔也来不及。他离开那个人，重新审视自己，终于接受了突然降临的身份，最终也学会了封印力量，可惜错过的东西，也已经流水般的过了。能像现在这样，一起在异世界里乱逛，心平气和地相处，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该知足了吧。

就这样各怀心事地捱到了天亮，Shirley为众人实施了传送仪式，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回到了熟悉的现世，反而觉得恍惚起来。

果然，还是应该听Mark的话，找个机会跟Eduardo好好谈谈吧。

除此之外，他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来化解心头那些遗憾了。

几个小时后，一行人回到了Facebook，遗失已久的日常也似乎慢慢回到了正轨。

Mark打开Facebook的大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惊呆了——

见鬼了，这个仿佛命案现场的地方，真的是他的Facebook吗？！

他反复几次退出来确认门标，怀疑自己走错了，或者，又踏入了另一个异空间。

大楼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叫了几声，也无人响应。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开了，Chris领着一个小孩走了出来，后面还有具焦黑的尸体。

他们两相对望，都惊讶无比，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根本无法想象我都经历了些什么破事儿！”

Chris拥抱了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回来就好，我担心死你了……”

接着，他把身后的小孩推到了Mark面前。

“快来见见你儿子！”

Mark：“……”

妈的什么鬼？！

Mark一脸无语，Chris却转眼看见了跟在后面的Daniel，立时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克、克、克隆人？！！”他结结巴巴地发问。

Daniel微笑着跟他打了招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小孩，突然间顿悟了什么。

“是女儿才对吧，这孩子明明是个女孩儿。”

“打住——”Mark截断他，“别胡说八道，管他女儿还是儿子，反正都不是我的，Wardo你千万不要误会，这孩子一看就Sean那混蛋的才对！”

他急切地寻找Sean，想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Sean——

Well，这个常年膝盖中箭的背锅侠，难得地错过了这等迎接CEO回归的大事，哪里都找不见他闹腾的身影。

Chris这才发现，Sean不见了。

地上，就在Sean之前呆过的地方，有一摊墨绿色的黏液，恶臭扑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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