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壹)

     阳光微凉,苏府的假山上有一女子,名唤苏浅。苏浅今年年芳十八,尚未出嫁。苏家向来有一规定,女子十四岁时方可出嫁。可是到了苏浅母上这一代,就有了些变故。二十出嫁。

     二十岁,这个年龄的女孩都已经是人老珠黄,可这就是苏家的规矩。苏浅深知,生在苏家哪里会好。所以,她现在也是要灯尽人枯,她是老姑娘了。

    “浅浅,下来学习!”一个声音传来,是洛城,“别再如同小孩子般玩了。”

     苏浅这个时候是固定的学习时间,可她却常常花一盏茶的功夫坐在假山上,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实则满足自己的爱玩之心。

     苏浅轻轻叹气,生在苏家,哪里是孩子。

     别看苏家表面上风风光光的,只要有点口信的人都知道,苏家是一个女人搭建起来的!这苏府的男人……

     洛城似是听到了这声哀叹,也没有催促下去。

    “浅浅,等我做了将军,不,是皇上的时候,我将这长安城送给你!”当时的洛城童声稚嫩,却又一股霸气。

     虽然洛城大了苏浅两岁,可终究,她是苏家的孩子。她早就听出了洛城的意思,洛家要谋反。如今长安城动荡不安,正式谋反的好机会。

    苏浅想到这里的时候,猛地愣住了,她前几天好像听到,听到洛城说过一月后要出去。

     凤眸轻转,眸里仿佛水波潋滟,波澜起伏。她的门齿紧咬住下唇,一片暖湿。

   “洛城,你今年是不是二十了?”苏浅轻声问道。

   “对,今年腊月的时候,刚好二十。”洛城轻抿唇角。

    男子二十的时候会举行加冠礼,这冠一带,寓意成年。既然成年了,是不是就可以明正言顺的继承父辈的业务了呢。

     好像是的。

   “浅浅,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不恪守礼仪了呢。”洛城说道,言下之意就是苏浅去问男子的年龄,然而洛城没有相瞒,如此也可证明两人的芥蒂之小。

    苏浅是苏府的千金大小姐,她只有一回和别人争执起来,是那夏家的夏遥,夏遥抢了洛城送她的荷包。哪成想,她长大后,连人都抢了。

   (贰)

    这年腊月,洛城年满二十。

    这年腊月,长安城烽烟尽处。

    这年腊月,苏浅将她与洛城的事情告诉了母上。母上不同意,对苏浅百般放纵的母上,不同意她与他。

   “你应该知道!你才十九岁!你怎么可以违背苏家的规矩!”她瞪着眼睛说,由于用力,她的眼睛血丝漫布,“你难道忘了我们母女是怎么被那男人抛弃的!苏浅啊!”

     苏浅何尝不知道,她母亲是怎样的人,她这是对男人看透了,看死了!

     但是,苏浅又怎不知道洛城的心思!

   “母上……”苏浅的声音小了下去,她哪敢忤逆她的母上!那是生她养她的母上,“我……我不提这事了。母上,女儿先行退下……”

     苏浅神情黯然的出了苏府,碰上了洛城。洛城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好。他失魂落魄的走到苏浅面前,没有了那份英姿只有无限的惆怅。

     苏浅在死之前依旧记得他的话。

    “苏浅,我爹爹给我许了一门亲事。”

     苏浅,我爹爹给我许了一门亲事。

这是洛城第一次叫苏浅的大名,是因为他有了一门亲事。

所以,当初说着要把江山许给苏浅的洛城死了

    “是夏遥。她家的势力远大于你家,所以,抱歉。”洛城冷冷的说。可能他也想不到,他竟会演的如此绝情。

     别逼一个最爱你的人即兴表演,但是真的抱歉,无论怎样,无论是非舆论,我都不能陪你走下去了。你值得更美好的生活,你值得更美好的人。

     浅浅,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可你不同,你值得往上爬。你值得拥有那些我给不了,给不起的生活。再见了,我此生唯一的爱人。不知道何时可以再见,但你不用担心,无论你是否还记得我,我都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打扰你的幸福。如果可以,如果我还能活下来,如果这长安城依旧飞花漫天,如果……没有如果了吧。

     我可以远远的望着你,看着你。如果你允许,我希望能轻轻的拥抱你,告诉你,这番话,以后的那些年,苏浅,对不起。

    (叁)

     还是这年腊月,洛城家造反了。皇帝早有预备,以身犯险,在洛城爹爹将刀放在皇帝脖子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输了。皇帝用早就准备好的匕首狠狠的插入洛城爹爹的腹中,用力的绞了绞。血与雪的融合,雪在瞬间融化的过程,也淡化了血腥。

     所以,雪的纯白总让洛城想起血的鲜红。

     夏遥特地在那天约了苏浅。

     她手指捏住梅花的花瓣,稍稍一用力,就可以闻到梅花汁液的苦涩味。

     洛城说,他最喜欢的花是梅花。因为苏浅如同腊月梅花般倔强。

     苏浅这几月消瘦不少,朝廷动荡,百姓安康,爱人失踪,对了,还有,苏浅的母上过世了。被人投毒而死的。正常,苏浅也该死的。但是她那天胃口不好,没有吃那顿晚餐,没有吃掉那份送她去黄泉路的晚餐。她一个人忙上忙下,她是苏家唯一的顶梁柱了!她不能垮,这可是母上的心血啊!

     在母上死的那天,苏府动荡不安,仆人该走的走,该拿物品的拿。诺大的苏府差点变成一个空房子。

     要不是那天苏浅把苏府大门重重关上,早就人去楼空了。

     她那天红着眼睛说:“我看你们谁敢走。”没有一点语气,没有一点波澜,只是那双眼睛,明亮,犀利。

   “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只要你们一走,我就叫老鸨把你们全都送到青楼里接客。”她那话,根本没有一丝的警告,反而是平静,苏浅啊,也会看透的。

     这番话还是吓到那些人的,毕竟青楼女子,不是世人所褒扬的。

     苏浅回过神来,看着前面意气风发的夏遥,才发觉她已然换了一种发髻。

     那是成婚的意思。

     夏遥见苏浅盯住自己的发髻,哑然失笑。

    “哎呀,洛城没告诉你吗?我现在可是她的夫人。”夏遥好笑道。

    “那又怎样,等洛城死后,你也就是个寡妇罢了。”苏浅说。

     这番话没有激怒夏遥,她只是笑笑说:“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岳父选择了我吗?呵,因为我夏家有钱有势,你们苏家只有钱。”

     此时的夏遥满眼都是虚荣,都是拜金的色彩。

    “我早就把洛城保住了。我跟皇上说,是洛城让我告诉皇上洛家要造反的。”

    “要不是我,洛城也会死。而你苏浅,只能眼睁睁看着洛城去死。你什么办法,都没有。”

    “即使洛城没有在醉酒后说出,皇上也早就知道。”

夏遥的话锋一转,又柔和了起来。

   “我挺羡慕你的,苏浅。要不是因为洛城知道此次造反难赢,恐怕他早就娶你过门了。你看看你,有爱你的母上,有爱你的洛城,你什么都有。”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苏浅沙哑着嗓子道。她其实没哭,只不过是当天晚上哭了几个时辰罢了。搞得现在嗓子一说话就如同火烧般的灼热。就连喝下茶水都有一股疼痛。她现在挺后悔的。

     不就是母上死了么,有必要哭这么久么。

     在这之前有必要,现在,没了。苏浅深知她要重生,浴火重生,所以,洛城还是母上,都不是牵挂。

    (肆)

     敌不过的哪是似水流年,

     江山早为你我说定了永别。

     在母上的头七过后,有人拿着母上亲手写的婚约上来提亲,上面说的是当她的头七一过,望卿履行诺言,上我苏府娶我爱女苏浅。签署的日期正是苏浅将那事告诉母上的第二天。

     所以,一早母上就为自己做好了准备。母上一早就知道自己会死。

    当苏府管家将那大红嫁衣拿出来的时候,苏浅才发觉,哦,当初那个爱着洛城的小姑娘也死了。

    七日后大婚。

    大婚的那天清晨,苏浅紧紧盯着镜子里的她,憔悴和淡然。她其实早就知道,母亲不会让她和洛城在一起。因为那个男人,也姓洛。

     侍女将那嫁衣拿来,火红似火。只抱歉,这嫁衣终究还是给了别人。

     无论怎样,你都是我此生最爱的人。

     洛城,夏遥给的,我都给不了,无论你是过的快乐或委屈,我都与你没有任何瓜葛。抱歉,有情人怎么看都不对眼。

     抱歉。

你嫁衣如火灼伤了天涯,

从此残阳烙我心上如朱砂。

都说你眼中开倾世桃花,

却如何一夕桃花雨下。

     却如何一夕桃花雨下。

     洛城亲眼看到了她的大婚,那如火的嫁衣烈焰般灼伤他的眸子,他有点落寞也有点嘲讽,按时间,他应该在她之前大婚。既然是自己先犯的错,为什么要去迁怒于她。他没有那个资格。

     一夜发白。

     洛城他一夜白了大半的头发,曾经的意气风发,全部都随着那个女人的出嫁消失了。他的身体也日益削瘦。夏遥求了很多名医求了很多名药才勉强将洛城的身体维持住,但每个名医都说,他时间不多了,少则五六月多则一两年。

     夏遥哭的昏天暗地,她是真的喜欢他。就因为他小时候的英雄救美,他一脚将那个动手动脚的小偷给踢飞了。从那个时候,她的心思全部倾在他的身上,她去抢苏浅的荷包因为那是他送的;她将他灌醉偷去机密为保他一命;她在饭内投毒为夺得他的心。却不想成了她一番亲事,不想竟让他一夜白头。

     夏遥她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她真的错了,只求老天可以给她重来的机会。

     世上哪有后悔药。

    (伍)

     在这一年,洛城死了。他本赢弱的身体感染风寒,死了。

     病逝的前一夜,洛城梦见了苏浅的音容笑貌。她在那里抿着嘴唇,眯着眼前诵那一首诗。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绝绝。”

     浅浅,往后的日子你要多加注意身子,小的时候,你娘因为他没有给你一个美好的回忆,但我愿你有明亮的未来。再见了,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死之前他说,他的棺材大小不变,只是长度要比正常棺材长处一寸。他不穿寿衣,他要穿着嫁衣。寓意:她要苏浅入棺的时候可以靠着他的肩膀,他还是她的依靠。他依旧爱她。

     夏遥将他风光出葬,并将他的话带给苏浅。

苏浅浅笑,她知道他还是爱她的。她用节省下来的银子给自己打了个墓碑。

     上面铭着‘洛城之妻,苏浅’

     她深知死之后,有人会骂她不知廉耻。可那又怎样。

     在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苏浅穿着那大红嫁衣,用刀子抚上自己纤细的手腕。

     对了,准备好的时候,苏浅死的时候,是腊月。飞雪漫天的时候。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绝绝。

    (陆)

    [你嫁衣如火灼伤了天涯,从此残阳烙我心上如朱砂。

    都说你眼中开倾世桃花,却如何一夕桃花雨下。]

    洛城亲眼看到了她的大婚,那如火的嫁衣烈焰般灼伤他的眸子,他有点落寞也有点嘲讽,按时间,他应该在她之前大婚。既然是自己先犯的错,为什么要去迁怒于她。他没有那个资格。

    [问谁能借我回眸一眼,去逆流回溯遥迢的流年。循着你为我轻咏的上邪,再去见你一面。]

     病逝的前一夜,洛城梦见了苏浅的音容笑貌。她在那里抿着嘴唇,眯着眼前诵那一首诗。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绝绝。”

     浅浅,往后的日子你要多加注意身子,小的时候,你娘因为他没有给你一个美好的回忆,但我愿你有明亮的未来。再见了,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在那远去的旧年,我笑你轻许了姻缘。]

     大婚的那天清晨,苏浅紧紧盯着镜子里的她,憔悴和淡然。她其实早就知道,母亲不会让她和洛城在一起。因为那个男人,也姓洛。

     侍女将那嫁衣拿来,火红似火。只抱歉,这嫁衣终究还是给了别人。

     无论怎样,你都是我此生最爱的人。

    [是你用尽一生吟咏上邪,而我转身轻负你如花美眷。]

   “苏浅,我爹爹给我许了一门亲事。”

    苏浅,我爹爹给我许了一门亲事。

    这是洛城第一次叫苏浅的大名,是因为他有了一门亲事。

     所以,当初说着要把江山许给苏浅的洛城死了

   “是夏遥。她家的势力远大于你家,所以,抱歉。”洛城冷冷的说。可能他也想不到,他竟会演的如此绝情。

    [那一年的长安飞花漫天,我听见塞外春风泣血。

轻嗅风中血似酒浓烈,耳边兵戈之声吞噬旷野火光里。

飞回的雁也呜咽哭声传去多远,那首你咏的上邪从此我再听不真切。]

     还是这年腊月,洛城家造反了。皇帝早有预备,以身犯险,在洛城爹爹将刀放在皇帝脖子上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输了。皇帝用早就准备好的匕首狠狠的插入洛城爹爹的腹中,用力的绞了绞。血与雪的融合,雪在瞬间融化的过程,也淡化了血腥。

     所以,雪的纯白总让洛城想起血的鲜红。

    [敌不过的哪是似水流江山早为你我说定了永别。]

    “我早就把洛城保住了。我跟皇上说,是洛城让我告诉皇上洛家要造反的。”

    “要不是我,洛城也会死。而你苏浅,只能眼睁睁看着洛城去死。你什么办法,都没有。”

    “即使洛城没有在醉酒后说出,皇上也早就知道。”

    [于是你把名字刻入史笺换我把你刻在我坟前。]

     苏浅浅笑,她知道他还是爱她的。她用节省下来的银子给自己打了个墓碑。

     上面铭着‘洛城之妻,苏浅’

     她深知死之后,有人会骂她不知廉耻。可那又怎样。

     在一切都准备好的时候,苏浅穿着那大红嫁衣,用刀子抚上自己纤细的手腕。

    [飞花又散落在这个季节,而你嫁衣比飞花还要艳烈,你启唇似又要咏遍上邪说的却是我愿与君绝。]

     洛城,苏浅我坚信,如果没有你,我会过的更好。你是饱读诗书天赋秉人可你再多的光辉都换不回母上的命我的命和夏遥的心。你是断层你是罪恶源泉。

   “我,愿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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