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东勤
来源:西厢风雅微信公众平台
那一晚,在细雨飘零中,渐次远去的湘西古城灯火,定格在了我心深处。
我走了,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雨云。在火车开动的一瞬间,我却泪眼迷离。直到要走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内心对她是多么的依恋。
火车在高出湘西古城的轨道上缓缓前行。闪烁的霓虹灯,将雨中的湘西映衬得格外的风情别致,可是我却不忍回眸。那狭长的街道,渐次旋升的石阶,清透的河水,古朴的石桥,典雅的木楼,土家风格的街灯,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在脑海中慢慢展映开来,一切又将渐次陌生,淡出我人生的旅程。
三年前,初到湘西吉首求学时,也是华灯初上的夜晚。坐了一路火车的我,初到吉首车站,看到的除了背后荒凉的大山,零零落落的几户人家,怎么也看不出城市的繁华。那时,我的心底涌起的是些许失望。
坐上公交车,在渐次闪烁的灯火中,我冷冷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城市。曲曲折折的街道,覆盖在浓荫之下;古旧的木楼,残存着历史的遗痕;数不清的石阶,踏过无数疲倦的脚步;沉重的背篓,写满生活的艰辛......总之,这一切都让我这个来自开阔平原的人感到不适,我从内心深处抵制着她。她也幽幽远远地观望着我。
那时,我只想成为这里的过客,匆匆然,不留任何痕迹的。
可是,她却用一颗温润的心试图抚慰我的冷漠。她总是悄悄地伫立在我的身旁。我万般惆怅时,她化作毛毛细雨,轻掠我的长发,润泽我的心灵;我烦恼重重时,她化作点点碧荫,嬉戏在我的脚底,驱走我的忧愁;我茫然失意时,她化作可爱的小鸟,浅吟低唱,给我带来欢乐。
不知何时,我打量她的眼光不再清冷,而是变得柔和起来。我知道,我已悄然喜欢上了安静的湘西。如果说她最初给我的印象如饱经沧桑的老妇,尔今褪去风霜,却变幻为了一位衣着青衣的清婉女子。她是那么娴雅,那么淡定,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浓郁的民族风情。
湘西是个气定神闲的女子。不管走到那里,你所看到的人都是从从容容的,那背着背篓的苗家汉子,顶着硕大发髻的土家婆姨,他们悠然地行走在人行道上。在这里,没有脚步匆匆的行者。甚至连树木都是自由自在的生长,看不到被修剪的痕迹。木楼虽饱经风雨,却不修边幅。石阶坑坑洼洼,也无意改变自己。湘西以洗尽铅华的朴素书写着自己,处处散发着恬淡与宁静。
湘西是个娇艳明媚的女子。三月的湘西,天空明净如洗。树木青翠葱茏,空气中弥漫着丝丝青草味。随便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花开的笑脸。路边随处可见白色的玉兰花,如二八少女浅浅的笑靥,清新典雅。偶见一枝出墙的樱花,像婴儿梦中绽放的笑脸,轻盈娇艳。更多能看到的,是处处带着宿雨的桃花,不胜娇羞,如盛装待嫁的新娘。
湘西是个豪气干练的女子。你看她的枝叶,不管是深绿还是浅绿,从来都是层次分明的,不会爱昧混淆。你再看她的树干,从来都是笔直的,一个个威风凛凛,像一个个在生命检阅的女兵。就是远近不同的群山,也是个个棱角分明,环肥燕瘦,形态迥异。
湘西是个温婉若水的女子。她悄然走在若帘的烟雨中,撑着那柄油纸伞,走出典雅的古楼,跨过青石小桥,涉过浅然的溪流,在青翠的林间驻足,穿过如雪飘零的杏花林,拢起青荷凝聚的颗颗明珠,品味菊花浅淡绽放的优雅,清阅梅花月下弄雪的绮艳。
湘西又是个缠绵悱恻的女子。她化为若帘烟雨,时时萦绕着你的裙带,在你的清梦中徘徊。她化为微薄的云烟,轻拉着你的衣袖,为你托浮起生命的诗意。她化为皎洁明月,倾泻如水月华,装饰着你无边的落寞。
湘西,这个充满风情的小女子,就这样点点打动我的心。有时,我试图离开她,想回到我一个人的阁楼。她却像一个调皮的小女孩,用她那梦一般的青衣,在我面前长袖善舞,眉尖轻愁飞扬,使我不忍拒之。有时,我想拥她入怀,她却扬起雾一般的裙裾,飘然远去,在不远的山林间清清浅浅地笑。
我在这无尽的逗弄中,徘徊,又徘徊。
终于有一天,我决定离去。她伸出手想挽留,却终不能够。
望着灯火中依然盛装为我而舞的她,我不由泪眼迷离,心中有百般不舍。我想就此停下,挽起她在青山秀水间轻舞飞扬。
可是,我不能。因为我知道,在人生漫长的旅程中,她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驿站。前面,还有太多的征程等待着我。
我无从独拥她,因为她的美,还要成为更多人生命中的印记。
别了,湘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