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废话,你欠我的钱到底啥时候还?”
“什么,没钱?”
“你......你可真是个王民万啊!”
对面坐着的中年男子脸憋得通红,骂了这句话后便挂了电话。我盯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天,把扣在头上的外套帽子往紧扯了扯,顺便把自己往座位里面缩了缩。中年男子说话的鼻音真重,我知道这人是个老乡,可我并没有和对方聊天打发时间的想法,跟陌生人搭话总是让我浑身不自在。
火车继续朝前行驶着,车窗外的云似乎压得更沉了,黑压压的天气让车厢里的人都安静了很多。火车过了黄陵站,车里的人渐渐开始找人闲聊。我压在帽子里的余光扫到,坐在我旁边的这个年轻小伙儿一直瞅着刚刚打电话的中年男子,似乎想挑个话头跟对方唠两句。可能是小伙儿的目光太过“灼热”,中年男子也忍不住了,打开话头问:“小伙儿,哪的人啊?咋老瞅着叔看呢?”。小伙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开口说:“叔,我绥德人,老听你们那里骂人‘王民万’,这个‘王民万’到底是个啥人物啊?”。
中年男子倒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么个问题,可能是想到了那个被他骂“王民万”的朋友,脸色变了一变。不过,他也没再多想,便笑着跟小伙儿说:“你能知道‘王民万’是个骂人的词,那肯定知道叔是哪个县的人吧?叔跟你说啊,我们县这个王民万,那可真真是方圆数百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欺行霸市,趁火打劫,走在四方,吃在八方,生前就签订卖身契,提前预支卖身款,用阎王的钱潇洒人世间。”
耳边中年男子浓浓的鼻音夹着旁边几个女人嗑瓜子的声音一点点钻到我的耳朵里,我索性把耳机的声音关了,眯着眼睛听中年男子讲这个从小在我周围人嘴里蹦跶的“王民万”的故事。
小时候的王民万并没什么特别的,反倒是他爹妈更能被乡里乡外的人议论。王民万的爹原本是个老实的庄稼汉子,有一年村子里突然开始“捉蝎子”,听说镇子里中药铺子花大价钱收购活蝎子,一两活蝎子能卖好几块呢,这可顶得上好几亩地的洋芋钱。于是,王民万的爹也跟着村里的汉子们上山下沟的捉蝎子。
刚开始,活蝎子确实换了不少钱,可随着捉蝎子的人变多,山里的蝎子便越来越少。那一天,王民万的爹居然跑到自己死了十几年的亲爹的坟头捉蝎子。王民万爷爷的坟头边儿正好有一处深沟,王民万他爹为了捉一只肥蝎子一脚踩了个空,掉到了那个深沟里,送了命。
听说,王民万他爹的尸体后来被找到的时候,身上爬满了土剌剌的活蝎子,村里人看王民万死了爹可怜,就把他爹身上那些蝎子全都捉回去给了她娘。再后来,村里的蝎子突然全都没了影儿,人们翻遍山里的每块土疙瘩,都找不到一只可以换钱的蝎子。村里人便开始传言,说王民万他爹身上那些蝎子全都是母蝎子,一下全换出去,就没法子产崽子喽!就为这“母蝎子”的事儿,王民万后来还和村里好几个娃打了架,流了血。
王民万死了爹,家里便只剩下一个小脚的娘和一个瘫在炕上好多年的奶奶。王民万的奶奶其实挺不待见他娘的,她总是嫌他娘脚小干不了活,还吃得多。这个瘫在炕上好多年的老东西,把一生的刻薄劲儿都撒在了自己这个小脚儿媳妇身上。
王民万家的饭都是他奶和他先吃,吃剩了才给他娘吃。有时候,王民万的奶奶为了撒身上的野气,硬是压着恶心把饭吃个光,她还不许王民万的娘自己起火做饭吃。王民万的小脚娘有时候饿急了,就会偷偷到寒窑里烧点受冻的洋芋吃,冻了的洋芋疙瘩咬在嘴里,那股子苦劲儿能直接钻到心里,王民万他娘嫌苦,就在烤烂的洋芋瓤上撒把干盐,苦味就着咸味一口一口咽在了肚子里。
王民万12岁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他娘又躲在寒窑里烤冻洋芋吃,没想到她那个瘫了的婆婆让王民万背着要进寒窑。他娘躲在窑里,手里拿着半颗刚刚烤好的洋芋,听到婆婆在门口咳痰的声音,她哆嗦着双手把半颗滚烫烫的烤洋芋全部塞进了嘴里,然后抻着脖子硬生生把这半颗洋芋咽了下去……
当晚,王民万他娘就死了,死的时候双手死死压着自己的胃。听人说,他娘的胃被那半颗烤得滚烫的洋芋烧成了烂囊囊的一团。
王民万他娘死了没多久,王民万便找了个板车拉着他那个瘫了半截身子的奶奶到县城里要饭去了。他把家里仅剩的一床烂被子紧紧裹在他奶的身上,又抓了几把锅底灰抹在自己和奶奶的脸上,然后搓着冻皴了的双手,在县城的各个大小饭店门口要饭吃。
王民万的奶奶刚开始还不乐意当个要饭的,可她走也走不了,跑也跑不动,饿得受不了了,也只能开始吃这些讨来的饭菜,有时候甚至会为讨到丁点儿的肉腥抹嘴贪笑。
王民万的奶奶在要饭的第2年秋天,饿死了。死的时候整个人瘦得就剩一层皱巴巴的干皮裹在身上,村里人听说他奶奶是被饿死的后,都说这是报应,是她那个被烤洋芋烫死的小脚儿媳妇的怨来施报应了……
✍️未完待续……
365挑战营 第1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