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什么一定要成功?现代的成功学,不过是学业有成,成家立业,位高财富。我为什么要主动被绑架?
人,平平淡淡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可以吗?不趋附,不压抑,安贫贱,安无用。我为什么不能放开自己?
像唐诗一样旅行
09 大漠入魂
我们的社会存在着一种甚嚣尘上的力量,叫别人的期望。
“你成绩班里排第几?该考名牌大学啊。”
“毕业工作找好了吗?该去做公务员。”
“你都几岁了?该结婚生小孩啦。”
“像你这样的,该年薪百万。”
它之所以可怕,因为它是人们在如今的社会意识结构下会不自觉强加给他人的,包括我们自己也会就范。
但更可怕的,却是我们对待它的态度。即使明白自己不愿意,我们依然会顺从别人的期望行事,与真正的人格背道而驰,就像戴了一副掩藏自我的面具。
其实那不全是我们的懦弱,面具人格本来就是我们与生俱来的心理遗传,如好色,如贪财,属于人类集体无意识的一种基础原型。
这面具心理,如同此刻我赤脚下的细沙,松软服贴,我越是奋力蹬踏向前,它就越是埋没我的脚掌,将我的气力卸尽。我很失落,因为自己和目标沙丘顶的距离丝毫没有缩短。而放眼四周,鸣沙山却满是同样的沙丘,千重万重,如海啸静止,仿佛充满了人生,令人无助。
大漠里的我俨然希腊神话中的西西弗斯,被诸神惩罚,在陡峭的高山下推一块巨石上山。每每推至半山,精疲力尽,石头又滚回山脚,日复一日,永无止境。
西西弗斯的巨石,正是别人的期望和面具心理。我被内外夹攻,我好像永远也达不到梦想的山顶,看不到独立天地的自己。
可我又想为自我而活啊!不想变成集体无意识洪流里的一张面具!
我完全体会不到七仙女手舞丝巾,拂耳听风的快乐。我沉默得像小李子一样,闷闷不乐。不知道他是否与我同景同心,在这前后无着的年纪,思考如何安放不安分的灵魂。
人,为什么一定要成功?现代的成功学,不过是学业有成,成家立业,位高财富。我为什么要主动被绑架?
人,平平淡淡做自己喜欢的事不可以吗?不趋附,不压抑,安贫贱,安无用。我为什么不能放开自己?
我开始怀疑亲朋的好言相劝,我开始怀疑众人的一拥而上。怀疑,或许是真实自我觉醒的意识萌芽。我把它移栽换土,养在了一个坚固的大花盆。
将此印象投射到沙漠中,简直是鸣沙山下的一湾月牙泉。当地的敦煌人群聚劳作,为了防止沙井萎缩干涸,正在一锄一苗,耕植着防风固沙的绿色植被。在这里,沙漠不是最强大的,风才是。
月牙泉存在于大漠,显得突兀。如同人类精神里竟存在自我,象征着荒诞。
如果你问妈妈,“我买个新的包包吧”,她可能会和你一起逛街。但如果你对她说,“我想去西部登雪山”,她会教训你太危险,不在乎她的感受。
如果你问爸爸,“我有辆车如何”,他可能二话不说直接为你掏钱。但如果你对他说,“我决定认真单身一回,35岁再考虑结婚”,他会发动全家围攻你。
如果你问朋友,“我们创业赚大钱吧”,他们会认同你天生就是做生意的人才。但如果你对他们说,“我旅行的目标是上太空”,朋友会戏谑你疯了,然后沉默。
一部分人也许还没有这样的冲突和痛苦,那只能说他的生活环境富裕开明,将其保护得很好。或者说,他想做的事还不够让人发毛,在世人看来不够荒诞。
可我已经处在这样的痛苦中十年了!
我第一次做重要的决定,是在填写大学志愿时。我清楚记得八十岁高龄的爷爷从乡下赶来,说北大是他当年的梦想。我理解但没有听从他,甚至所有人的建议,我去了上海。也错失了考上北大清华的政绩能够带来的四年学费的奖金。
自那之后,我感觉久在樊笼的自己返回了自然。我从热门的计算机专业转到了冷门的历史学,我没有按照当时的国考热去做公务员,我也并未顾及父母的感情留在家乡福州。父母焦虑地说越来越不认识我了,可能因为我的想法不再能够轻易被他们所把握。
在我看来,若不是真心实意,那么在成功学路线上越成功,只能说明自己在别人的期望和面具人格里越陷越深。
只有认真跟随自己的心声,人生才能越活越清醒。就像沙漠里的某些人,他们不惜代价爬到沙丘顶,却发现自己热爱的不是巅峰,而是回头冲下沙丘,大步的快意!
其实二十五岁我曾动摇过。
那次过年回家,我突然发现父母一夜老了。妈妈什么时候有了深重的眼袋?爸爸的头发怎么少了那么多?妈妈偷偷告诉我爸爸腰不行了,而爸爸也偷偷告诉我妈妈在单位昏倒了好几次。这都怎么了?
一个死党问我:“你怎么不回福州啊,我就怕爸妈以后老了我照顾不了。”
我回答说:“我也想让他们开心,可回去了我就不是我了啊……”
死党没有再说话。当时的我满脸苦涩,我无力得只有一个信念,但却想不清楚为什么回家乡我就不是我了。后来我哭了好几天,但如此固执地又过了很多年。
在河西走廊的十二天旅行,我终于想得透彻了!
我反抗的正是别人的期望,对峙的正是面具人格。倘若我屈从社会的力量,不能再按自我的意愿做决定,我就不是我了!
所以我现在变得更自我了,更自私了,同样也变得更自由了。因为我开始完整地理解自我的含义和价值,我专注在塑造以此为核心的成熟人格上。
自我这个词,在物质充足的当下,已经渐渐被人们提及,作为特立独行的标榜,作为精神痛苦的慰藉。但很少有人能够说清楚自我到底是什么,更不用说成熟的自我了。它的功能和意义实际上远超过通俗的理解。
它也是人类遗传心理里的一种潜意识,一般在年少初开混沌。我们知道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有了自主的判断和情感,同时具备了一定的行为意志。
自我可以游走在意识和无意识之间,替我们唤醒沉睡在心灵里的潜在精神,可以为我们将某些压抑的情结转化成可以宣泄的情绪。它是正向积极的灵魂整合力量,能够驱动人们达成人格的成熟完整。
而自我的觉醒至成熟,在青年期。成熟的标志是人格的个性化,生的我是不同于其他人的独立而特别的存在,死的我汇入人类精神里也是一颗耀眼可辨的恒星。
敢说拥有成熟自我的人,应该是能够以自己独树一帜的思想方式组织起情感、记忆和行为的人。而且能将此奋斗贯穿其整个生命。
当然,也许就有人愿意沿着别人的期望来生活。那也是自我,只不过这自我更满足于本能或其他无意识的快乐。按社会的期望而行算是最舒服的活法,但称不上达到自我的成熟,不自觉羡慕独行者的精彩,是他们的痛苦。
所以想要磨砺出熠熠生辉的成熟自我,首先就要敢于从你的脸上撕下那张人格面具。会很痛,但必须如此!你还得敢于直面可怖的社会力量,打击它,用未来的十年。会很累,但必须如此!
我没有资格说自己已经拥有成熟的自我,和大部分人一样,我既做着自己喜欢的事,同时也做着自己不情愿的事。但我已经放自我的灵魂去独行。我明白这个过程必然会孤独,没人理解的孤独,必由我来完成的孤独。
周国平在《灵魂只能独行》里写道:“许多人的成熟,不过是被习俗磨去了棱角,变得世故而实际了。那不是成熟,而是精神的早衰和个性的夭亡。真正的成熟,应当是独特个性的形成,真实自我的实现,精神上的结果和丰收。”
为了做梵高麦田里的收割者,先得成为他画中夕阳下的播种者,享受孤独吧!
回想我的自我之路,实在也是一次次自主的决定串联而成。
选择在外界看来属于冷僻的阅读文化行业,一做六年,没有离开过,因为大学时候的理想。
选择用买车的钱换五年的旅行经历,有人则结伴,无人则独步,因为相信这是对未来更大的投资。
选择享受单身,不那么着急结婚,因为觉得三十岁真的只是开始,想活得像小时候,把计划的事专注地玩起来。
选择将写作作为修养的方式,认真记录旅行和思考,因为这些是自我最好的表达。
自主的决定自然需要许多的勇气和力量。
心灵是自然赐给人类奇妙的圣物。它可以将外界的能量转化成自身的能量,并由心灵决定是否使用。加上人类原本可以觉醒的内在力量,我们所要做的只是听从心声,并使用它们。
任何自然奇迹如沙漠一样,都是内力和外力作用的结果,自我人格的塑造也如此。热爱看书吧,并将其实践。出发去旅行吧,尝试发掘自然的智慧。忍受不喜欢的事的冲击吧,将获得的经验和资源来支持自己喜欢做的事。
特别敬畏古往今来那些一生一念,专注只做一件事的人。他们是勇者,也绝对是成熟自我的代表。
电视剧《西游记》孙悟空的扮演者六小龄童,猴戏世家出身,一辈子只演了一只猴子。有人说他继承家业没有自我,却不知因为天才二哥夭折,他的体质差又不适合练功,家里原本是反对他演猴戏。是他自己苦练七十二变,笑对八十一难,如玄奘一样“若不到天竺,绝不东归一步”,把自己从一颗天地顽石炼成了齐天大圣。
猴王精神就是他成熟自我的个性化,不可替代。很喜欢他自传《行者》里的这句话,“奇迹都是平庸中创造的,人都有极限,生死平等之下,做什么成为天地间独立而精彩的人”。
有人说炼金术就是一种自我的修炼法,因为它使人们专注。只有纯粹的人才能把精神的完美带到物质层面上来,炼出黄金。我想自我就是这金子吧,需要用一生去研修。
和小李子只在沙丘顶的峰线上坐着饮了几杯风,吃了几口沙。并没有按套路欣赏夕阳,而是找个无人的陡坡,纵意地冲下去,比慢悠悠的滑沙痛快得很。
脚下的沙子竟然会呜呜作响,每一步蹬起的飞沙,因为俯冲的高速可达数米。据说无论脚印多么深厚,第二天的鸣沙山都会痕迹全无。
“浩哥,原来我适合玩极限运动!”
小李子不过瘾,又兴致勃勃驭起沙地越野摩托,消失在了视野里。他脸上一改沉闷,满是自信。至少这一刻,他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同时付诸实践了。这也是我来到大漠的初衷啊,为了自我的实现。
我很安逸,把自己随意丢在了月牙泉的芦苇边,不看亭台楼榭,不看微波飞鸟。只看这敦煌西南5公里,一片片洗心的沙。
云影在沙山上波澜诡谲,不用看天,就知道天上万里的事。就像内观自我,就已经尽知人生精彩的无限可能。
在人生的沙漠里,就应该用力落下自己走过的印记,“所谓找到最好的自己,是打开一种生命状态,未来可以拓展和超脱的状态”。
大可不要忧虑自己想走的路已被别人走过,那些实现自我的人都在走前人不断重复的路。关键在于我们自己是否走出更广更深更奇异的境界。
大漠入魂,魂有大漠,自我的个性化何不荒诞磅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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