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帮衬
那女妖又冷笑两声：“也罢，既然你想蹚这趟浑水，本座成全你。”眨眼女妖已逼近凤九身前三四步处，一条红绫劈面而来，一个狠招，直取凤九脖颈命门。
凤九见女妖杀气凌厉，徒然抬手以陶铸剑格挡，见那杀招来势凌厉，自己未必抵挡得过，登时双腿勾住身下坐着的树枝，身子向后躺倒，倒挂在树枝上险险躲过一招。
那女妖扑了个空，一时之间招式收不住，待回身反扑时，凤九早已飞落至树下的空地上，右手仗剑，将身体挡在盘膝而坐的东华身前，将东华牢牢护在自己身后。
自凤九误闯入这敷妖之地后，她一直在思忖到底该不该管这桩闲事。
刚刚沿着树冠溜下来瞧见他二人亲密纠缠在一处的形容，凤九脑子一懵，以为是东华以入梵音谷挖瓷土为借口，特地来此与这个绝色女妖私会的。那一瞬间，她心里还有些不是滋味儿，一颗心被撕扯着，躲开也不是，留下也不是。
自她的元神从一片混沌中被东华一点一滴重塑之后，他始终寸步不离她左右，也不许她离开他半步。尽管东华仍有许多时候以逗弄她、诓骗她、看她生气为乐，但是凤九能觉察得出那些都是东华为了与她亲近的借口罢了。
他时常将与她有婚约这件事挂在嘴边，又很会善加利用她的同情心，胁迫着她日日留在他身边，说到底，东华应该是乐意与她在一处的。
有些时候，凤九也曾暗暗犹豫，到底要不要与他成婚？毕竟她曾经迷恋了他上千年。为了他，她甘愿摒弃帝姬的身份留在太晨宫里做一个洒扫仙娥，也曾追随他入凡世历劫。就连若水河畔为了守护他和四海八荒这片土地，斩断狐尾，一头撞向东皇钟时魂魄被生生撕裂、震成碎片的痛楚还都历历在目。若真能与他成婚，也算是偿还了她那些年对东华的执念。
只是凤九始终想不懂，曾经她那么的爱他，为何如今却轻易想放下了。难道经历过生死，就能将一切都看淡了？既然她能将这一切看淡，又为何一路追随他入了梵音谷？难道说就是为了确认昨日他临行前望着她的满眼情意究竟有几分真假吗？这理由连凤九自己都觉得十分勉强。
可追来又怎样？世间男子的情意她终究还是看不懂，东华怎能在喜欢着自己的同时又对别的女子起意，世间竟然还有这样的情，情这个东西果真是千奇百怪，恕她见识有限，很多时候不能理解。
直到刚刚她落下树来，不经意抬头瞧见天边翻滚得越来越汹涌的流云，和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月色，她的心中突然一阵透亮。此二者皆为两种强大气场相抗才能出现的景致，东华同这个女妖看上去虽然十分亲密，但私下该是正在激烈的斗法之中。
东华长成那副俊美的模样，这个女妖对他有意大约是真的。他由着女妖在身上胡来，按她的推想应该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应该是东华打算借机将她气走，毕竟高人斗法之地危险，她一介刚刚飞升的小上仙哪里抵挡得过。第二种可能，也许是东华被这女妖的摄心术迷惑，一时半刻被女妖缚住了手脚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女妖在他身上任意妄为。
若是东华顾及她的安危要将她气走，那东华委实算得上十分有情有义。既然他这样有情义，她白凤九没有看出其中的道理来也就罢了，看出来若还将他一人丢下，从此后就不配再提道义这两个字。若此时东华被妖法束缚不得施展拳脚，她更应该留下来帮衬他，多一个人多一分助力，也多一分胜算。
凤九自觉今日自己看事情灵光，身手也灵光。
狂风卷席着妖异的红花和紫色的佛玲花缤纷飞舞如落雨。凤九一柄陶铸剑点刺若流光飞舞，毫不畏惧地迎向女妖的红绫，将身后的东华牢牢地护住。她很满意自己今天的表现。
东华支着手臂，遥望花雨中翩翩若粉蝶翻飞的凤九，原本手指骨关节泛白，紧握的拳逐渐松开。能像这样完完整整看她舞一回剑还是首次，据说她的剑术是他爹白奕亲自传授的。白奕的一套剑术，他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以刚硬著称，此时却被她舞得柔软很多。一招一式折花攀柳的还挺好看，意态上的从容和风流做得也足。算来她这个年纪、这个修为，能同由妖息幻化而成的缈落化相斗上这么长一段时间，也算难得。
其实，刚刚凤九心中前半段推测得不错，东华此行入梵音谷的确是为了伏妖的。这个女妖非一般的妖，乃妙义慧明境中三毒浊息所化的妖尊缈落。缈落的本体，一直被东华困在妙义慧明境中不得而出。与凤九过招的，不过是从妙义慧明境碎裂的缝隙间逸出的三毒浊息幻化的化相而已。
这妖的化相较寻常的妖要厉害些，而于东华而言却实在不算什么。缈落伏在他的身上，对于妖而言要使用摄心术迷惑人时，离得越近施法越容易，但她靠他越近，其实也更方便东华将她净化。他不觉得有将不怕死贴上来的缈落推开的必要。
凤九突然闯入此地，东华着实被吓了一跳。然而正当他与缈落两种强大的气场抗衡之时，风云诡谲，稍有不慎便会被妖息迷惑，东华丝毫不敢放松，更没办法誊出手来将缈落推开。
他只好佯装对凤九毫不在意的样子，让缈落不至于对凤九于他心中的份量起疑心。凭着他印象中离开太晨宫之前，凤九对他的那番态度，凤九心中应该是有他的。眼下见了他与别的女子纠缠在一处，凤九定然会负气离开这个危险的敷妖之地。再有，也是因为东华的一点私心，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凤九醋一醋，引出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来。
可偏偏凤九总是出乎他的意料。即便是缈落的化相，对于一个年岁尚幼，修为不深的小上仙来说，也算是个高明的恶妖，照理无论如何也该害怕。如凤九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子，理应拎的清敌强我弱的形势，远远地避开才是。却没想到凤九一如当初若水河大战之时那般，用单弱的身体挡在了他的面前，将他这个睥睨天下的尊神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东华的眼角涩涩发酸。昔日的天地共主，踩着累累枯骨一路斩杀至今，保护两个字同他的尊号连在一起，真是篇笑话。可此情此景，遥遥花雨中，凤九却撑着这样纤弱的身体，提着这样薄软的小剑，揣着要保护他的心思站在不知比她强大多少倍的敌人跟前勇敢地对阵——东华觉得，这个女人，着实应该关到太晨宫中好好教导一番。
其实，自打凤九挥着陶铸剑向女妖缈落刺出第一道剑光时，就晓得同这个女妖斗法，自己没有多大胜算。她决定留在这个敷妖之地帮衬东华，也只是打打下手，唱个偏角儿。她唯独盼着东华在自己与女妖缠斗的过程中尽快冲破妖术的束缚，将撂倒缈落这个差事主动从自己手中接过去。
前半场对战中，她自觉今天发挥超常，表现差强人意。后续的打斗中，渐渐体力不支，有些落了下风。凤九诚恳得期盼着东华能再快些冲破束缚，接过下半场，却始终不见动静。
缠斗中，凤九分出精力看过去时，帝君他老人家正支着手臂双目盈盈含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望着她，用她姑姑的话说，就是“一双眸子深情得都能掐出水来”。凤九脑子一僵，手中的招式也徒然漏了一拍。女妖缈落趁势迎面袭来，一条红绫顿时绕到凤九的后背，致使凤九在一瞬间腹背受敌，前后难以兼顾。
“喂！小心！”东华爆呵一声。
凤九倏然回神，矮身躲过身后袭来的红绫，右手抬剑格挡住缈落凌空劈下的一招。但终归力有未逮，陶铸剑的剑刃在女妖的重压之下一分一毫地向凤九的脖颈压了下来。
今天的黄历上到底是怎么写的？凤九心中唯剩了这一个遗憾，认命地闭上了眼。死，她一点儿都不怕，反正十年前她就早死过一次了。只是凤九不曾想到，下一刻，自己的身子被一股强大的力量袭卷了起来，天翻地覆的几个旋转之后腰部一紧，睁眼看时，她已被东华抱在怀中腾身在花雨间飘落。
女妖紧追不舍，红绫被她操控得像是活物一般，似游转的蛟蛇，势如闪电朝着他二人直扑过来。还未及凤九思量对策，身子已被腰上的手臂带得在地上滚了几滚，灵巧闪过红绫的攻势，随后又被挟着乘风而起，持剑的手被另一只铁钳一般力度的手稳稳握住，腰也被搂住固定。
东华贴在她身后，嗓音沉沉响在她耳边说道：“看好了！”
她睁大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前移，剑光凌厉似雪片纷飞，她看不清东华带着她握住陶铸剑使出了什么招数，眼光定下来时，只见漫天红绫碎片中，雪白的剑尖处浸出一摊黑血，定在双眼圆睁的缈落额心中。
PS：本章与《枕上书》进行无缝衔接！
首发于2018-04-29
修改于2019-06-0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