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辽太郎《殉死》原创翻译六

作者:司马辽太郎

原书出版:文艺春秋昭和五十六年八月十日第二十六刷《殉死》

翻译:万松岭上一间屋

本译文仅供个人研习、欣赏语言之用,谢绝任何转载及用于任何商业用途。本译文所涉法律后果均由本人承担。本人同意简书平台在接获有关著作权人的通知后,删除文章。

译者按:本人翻译此书系因该书在中国范围内无正式出版,译者为司马辽太郎作品爱好者,颇觉遗憾,故自行翻译以供书籍爱好者及日语学习者共同探讨,如有不妥之处,敬请指正。


第一部 要塞


        西南的天空下,匍匐于地平线上的群山起伏连绵。山的表面被夏草和淡彩绿的灌木覆盖着,即使用二十倍的炮队镜观瞧那光景,也终究不能够知道,这恬静的山峦,乃至旅顺的内郭阵地全都被永久要塞化了。炮垒、枪座皆被巧妙地隐蔽,不论怎么看,都只是寻常的山罢了。

        “实在是不得其详。”

        伊地知幸介摇了摇头。之后,只能凭肉眼看到的风景来空想了,不过他所欠缺的不正是那种想象的能力么。实证精神还有旺盛的想像力从来就是作战家所必须的。伊地知尚是尉官的时候,率先实施了参谋教育并建立起参谋制度的德国参谋本部派遣梅克尔少佐前来日本,梅克尔尤其重视参谋将校的想像力。某年秋日,梅克尔带领陆军大学的学生赴北关东进行参谋旅行,他指着前面的山问:

        “那座山的背后有河么?”

        没有一个人答得上来。梅克尔怒号:“想像力是参谋的财富!”他接着说:“从那里的地形以及山貌看来,应该有河。并且,是这般模样……”抵达现地后一看,果然有河,且正是那般模样。顺带提一句,这位梅克尔的一双慧眼当时甚至有“识人如神”之美誉,他当时说:

        “日本唯有儿玉。他是个集独创性和想像力于一身的人。”

        归德后他亦如此说过。梅克尔在任当时,儿玉已经是大佐,而非学生,身为陆军大学校长,他只负有监督雇佣教师梅克尔的责任。不过只要是梅克尔讲课他必定会去观摩。这一时期,乃木的参谋长伊地知幸介正滞留欧洲,因此他不是稀世的高级参谋梅克尔的门下弟子。

        言归正传,远望旅顺群山的乃木军司令部所制定的攻占计划之愚劣简直无以复加。其作战为:穿过要塞群的间隙,以步兵断然实行中央突破,一举攻入旅顺中心要塞之郭内。这个计划的实施须以敌军炮兵都在酣睡,敌军监视哨皆系盲人为前提。简直无异于童话。但是,乃木和伊地知却皆是神清智明的。

        不过,乃木军司令部在攻击前唯一的贤明之举即是与海军的协同作战了。在东京,他们虽称:

      “无需海军重炮之提供。”

        但刚刚登陆便对金州城和南山的重炮武装惊诧万分的他们终于意识到了增强火力的必要。当时,联合舰队已完全封锁了连接旅顺至大连的金州半岛的海域,其军舰常出没其间。海军方面向乃木处遣了一位使者,复又提出:

        ——愿提供海军重炮。

        以联合舰队言,倘若陆军不能早一日为他们攻陷旅顺,他们就来不及应对敌军波罗的海舰队在远东水域的出现,如此一来,他们将不得不面对敌军旅顺舰队和波罗的海舰队的两手合力,若到那般田地则日本方必败。为此,东乡平八郎亲自登陆,与乃木希典会谈,恳请对方接受重炮的提供。乃木方自然答应了。

        海军方面立即将那些炮卸载上岸,开始敷设炮座。其炮数,包括十五厘米炮、十二厘米炮、十二斤炮合计共四十二门之多,向陆军提供的海军炮队员则多达有一千三百人。如果没有这些海军重炮的火力,旅顺要塞必定永远无法陷落。(尽管如此,这些海军重炮却未给敌方要塞以致命的打击。敌方要塞的混凝土比岩磐还要坚固,且有一米三十厘米之厚,即使不停攻击,这些十五厘米级别的重炮仍太过纤弱。对付一米三十厘米的混凝土必要口径二十二厘米的重炮。这样的炮力计算在炮兵科出身的伊地知幸介应是举手之劳,但伊地知的发想中似乎根本不存在这一思考要素。这必然又是乃木希典不幸的一个要素了。)

        不管怎样,他们所考虑的是步兵的中央突破。且说乃木指挥下的第三军的编制为:步兵第一师团、第九师团、第十一师团、后备步兵第一旅团、第四旅团、野战炮兵第二旅团、攻城特殊部队、后备工作三个中队,以及兵站部;其火炮数为:野炮一百零八门、山炮七十二门、攻城炮一百八十八门。

        他们受到制约的任务为:尽快攻陷旅顺,将兵力转出至满洲内陆的决战;如此庞大的兵数被钉死在满洲最南端的一个半岛上,使得满洲派遣军的兵力调配已经窘迫到极点。乃木的司令部对此当然明了,最初预定一月攻陷,因此决定立即开始强攻。

        首先,必须摧毁敌人的前哨阵地。乃木军在山野间展开,六月下旬,剑山的山麓第一次扬起了炮烟;他们一面往南北方向大展开,一面南下,耗费一月有余的时间夺下敌人大量的前哨阵地。这些敌军阵地只配备了轻度的火力武装,加以敌军的战略即是边予日本军以损害,边逐次将士兵自前哨阵地撤回旅顺中心要塞,此一退却可谓是半计划性的。但是乃木的司令部却视之为纯粹的退却。这使乃木的司令部变得骄傲,他们想:

        ——就这种程度啊。

        可以说,正是这种安心让他们在对敌方要塞的错误认识里愈陷逾深。七月下旬,第三军遮断了金州半岛之南北,终于在旅顺要塞(只是外郭)的前面展开,呈现出总攻击的态势。

        总攻击的预定日定为:

      “八月十九日。”

        乃木的司令部认为数日即可夺下,遂将此估算上呈。大本营对此甚为满意,为使此次总攻击更加华丽,将此旨于报端发表了。全日本为之沸腾,翘首以待这总攻击之日;他们以为,旅顺之陷落只需一日,最多三日足矣。外行先且不论,对旅顺应该最为了解的现地军本身为何会公布如此轻率的估算呢?不得而知。报纸当然信以为真,预定日前后,陆军省内还撑起帐篷让记者埋伏其中。然而,旅顺没有一日陷落。岂止如此,之后竟耗费一百五十余日,陷入了让六万人流血牺牲的窘境。估算的偏差竟是如此之大,若说是由于无能,那亦不会有如此悲惨的无能了罢。

        参谋长伊地知幸介在这次总攻击开始之前,还有一项戏剧性的举措。他对敌军的旅顺要塞司令官阿纳托利·米哈伊洛维奇·斯特塞尔(1)进行了战前劝降。这一突如其来的劝降很可能让斯特塞尔大吃一惊。

          原来,按照日本人的惯例——主要是战国时代——在对敌城的包围完了之后,总会用某些方法进行劝降。日本战史是在单一民族间进行的国内战,因此敌我双方大多有些血缘的羁绊,在这一点上,劝降并不是无意义的。第一,所谓城(要塞),是用于防御的杀人机关,从正面攻击总会有超出必要的人命损耗,所以尽量以外交和谋略使之陷落才是上策。因如此意味而传承下来的国内战的攻城惯习——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用于他国的异教徒的要塞又将如何呢。西洋的通例则是:消耗敌人,最终在摧毁其大半战力之后,给予其致命一击以前进行劝降,斯特塞尔既然是俄罗斯人,当然只具备这种常识。

        第三军司令部派遣的劝降使是炮兵少佐山冈熊治。但是斯特塞尔严词拒绝了。不仅如此,这次劝降还让旅顺要塞内的四万四千名俄罗斯将兵的战意沸腾,结果反倒提升了他们的士气,让他们愈发团结。

        日本军最初的强袭开始的那日,铅云低垂,敌人占据的山峦看上去特别地近。这日清晨六时,陆军攻城炮一百七十门、海军重炮三十门、野炮八十门齐齐打开炮门,瞄准各自的目标,开始猛烈地炮击。每一次命中,全都沙尘飞扬,草木纷飞,时而还能远望见联络中的俄罗斯士兵高高地飞溅到空中,转瞬间山容亦为之改变。然而,他们随后了解到,敌人的炮垒、枪座几乎毫发无损,翌日清晨又好似凤凰一般涅槃重生,在山麓间行动的日本步兵皆如淋浴一般,为炮火所浇透。第三军的炮击持续了整整两天,因已达到预定弹数,第三天的八月二十一日未明,司令部对步兵三个师团下达了突袭的命令。其结果是,几近全灭。攻向东鸡冠山堡垒的本乡大队的全将校皆殁;第十一师团虽亦损失了将士之大半,但企图第二次进攻东鸡冠山,大部分都死了。俄罗斯方面的炮台不惟对日本的步兵,且对炮兵阵地进行集中式的猛烈炮击,导致盘龙山方面的炮兵阵地接近溃灭。

        参加这可谓是最初的强袭的日本军的总数为五万零七百人,在这短短六日内死伤达一万六千人。而且一垒也未拿下,敌军的堡垒依然健在,即使有一满洲野鼠奔过,重炮弹和机关枪亦会瞄准它集中地攻击。

        通过这次攻击,敌人的炮垒究竟是怎么回事,第一线将士的眼睛已经看得一清二楚。炮垒的前庭围着铁条网,铁条网内深掘了外壕,壕内配置了能在地下通道行动的步兵,其背后用混凝土构筑了坚固的外部斜堤,以防备敌人的靠近,斜堤内部修造了隐藏狙击手的胸壁,胸壁内再又掘挖了堑壕——内部壕,最深处则置炮座。头上覆以坚固的掩体,防备落下的炮弹。那些炮垒前后左右呈网状配置,相互配合,毫无死角,一座炮垒面对蜂拥而上的敌人,其他炮垒可以从左右横向延展其射击路线,这一吸血装置之精巧简直无以类比。

        第三军司令部通过整整六日的流血终于看透了这个要塞的本质。二十四日晨,乃木希典和伊地知幸介等人一同登上司令部前面的红土高地,用双筒望远镜远望敌方堡垒所在的群山。镜筒内映照出的山麓的光景只剩下覆满山表的日本兵的尸体。然而在那其中的一隅,一面日章旗正迎风飘扬。

      “有面旗帜。不去夺下那一角么?”

        一个参谋手指那里喊道,众人愕然,一齐把双筒镜移到那个方位,仔细一看,不过是个紧抱旗杆死去的士兵而已,那里已尽是尸体。某连队自连队长以下一兵不剩,皆成尸体,只连队旗手及其护卫兵历尽艰辛才归还。

        目睹如此惨状,司令部已经不能不承认其作战思想之错误。况且,纵欲再次展开强攻,亦已无兵可用。师团或连队或大队已经徒有其名,为使再次活动,必须等待本土的兵员补充。加之日本军炮兵的弹药库已经空了。但凡喜好防御的俄罗斯人兴起一点微不足道的攻击欲望,亦能够轻松反攻并击退这一时期的日本军。可是无论斯特塞尔抑其幕僚,甚至旅顺要塞内堪称第一勇猛的少将康得拉钦科,都没有那样的思想。而且斯特塞尔在要塞内亦没有反攻所必需的机动部队。

        这对只剩预备队之一部可用的第三军而言,实为来之不易的幸运,在攻击再开之前,他们退至后方,保有了充足的准备时间。

        攻击再开。这次总攻击,终于要采用要塞攻击的正式方式。是即战术上所谓“正攻法”,亦即重视工兵运用的方法。为保护突击的步兵,在突击路线上边挖掘边推进,直至敌阵附近。这项作业需要整整十七天。

          并且攻击目标多少有了变化。二〇三高地,这块此前第三军的幕僚伊地知少将以下始终无视的无名高地,被增添为攻击的目标之一。

          最初发见这块无名高地的战术价值的是海军。由于东乡平八郎麾下的联合舰队正封锁着旅顺周边的海域,因此他们凭借或多或少的战术眼光读懂了旅顺的陆上地形。

        ——陆军为何不将注意力放在二〇三高地上呢。

        彼等舰队参谋们心急如焚。在由如此精妙的火力网构成的旅顺要塞内,若说有唯一的盲点,非此二〇三高地莫属。俄罗斯方面亦久未察觉及此,在那里并未构筑如何坚固的阵地。而且海军从海上观测地形后推定,若夺此高地,必能一览旅顺港内。如此一来,在此二〇三高地上架设重炮,炮击港内的旅顺舰队并将其击沉岂非较投石于井中更易么。

        攻击旅顺要塞本来就是海军恳请陆军,陆军迫不得已只得答应,这即是唯一的理由;无论从山上以陆军炮将旅顺舰队驱逐出港,抑将其击沉,在请求方的海军均无不可。但是从大要塞的陆上玄关起始,一垒一垒拔除而迫近其内部——那般大规模的流血却并不是海军所请求的。

        东乡的幕僚再三再四地恳望乃木及其幕僚攻占二〇三高地。然而,第三军却回回拒绝,伊地知幸介甚至有如此意味的话:

      “那样的事全权交付给我们陆军就行。”

        海军方面在双沟台的陆海军现地会议上又提出了二〇三高地的主张,并恳请攻击方采纳。但伊地知再一次峻拒,海军已至日暮穷途。以海军言,只要第三军执迷于对此一最强堡垒的攻击方针,那每拿下一垒将损耗数千数万的士兵,以此态势一垒一垒地攻占,在最终到达旅顺以前,日本这支军队就已经灭亡。即使如此亦无不可,那陆军一旦无法抵达旅顺港内,海军将不得不面对敌人毫发无伤的旅顺舰队,唯一高兴的就是启程在即的波罗的海舰队的司令官了。

        海军方面为搬动现地的第三军,向海军军令部提请。军令部则在大本营会议上向陆军参谋总长山县有朋、次长长冈外史提请。一经检讨,海军的方案的确更具战术性和逻辑性。甚而可以讲,欲陷旅顺,除将攻击主眼移至二〇三高地以外,或不复有他法;于任何人都明了的这一现状,第三军却如此固执,确是不可理解。要塞攻击之要谛即攻击其弱点,这不是古今的通念么。大本营依照顺序火速向满洲派遣军的儿玉总参谋长发去一通长文电报,就此旨问其意向。

      “所言极是。二〇三高地倘是弱点,则必将攻击主眼转向二〇三高地。”

        儿玉答复。儿玉即刻派遣参谋出发,敦促第三军幕僚改意变念,可是效果全无,他们对自己的主张是寸步不让。

      “莫不是疯了罢。”

        大本营陆军部内几近瞠目。满洲总军的幕僚们虽亦是非难频频,但在攻击的实施层面,不能不尊重第三军司令部的权限;要让他们撤回己见,除了罢免乃木希典和伊地知幸介已无手段了。

        第三军的乃木和他的幕僚们的固执并没有什么逻辑可循,惟为战场上的高级军人容易产生的心理问题而已,他们不过一时无法从自己所建立的方针里抽身而起。他们作了自认为精致的现地侦察,数次召开会议,在那之上订立方案,又据此方案挪动步、炮、工这些活生生的兵棋;其结果却使他们筑起一座超过万人的尸山,他们已跌进这强烈的现场经验的洞窟之中,断没有了移目其他世界的心气。况且就性格而论,乃木是精神家,伊地知则自我意识过强,他们自己垒砌的意识的洞窟,其坚牢更甚于他者。

      “再让我们干一次!这次一定成功!”

        伊地知对来自满洲总军的联络者说。然而,当第三军麾下正在前线死战的第一师团参谋长饭田俊助呈上一份现地侦察的结果报告:

      “二〇三高地可以拿下。”

        司令部忽然修正了态度。此亦所谓现地心理是也。以伊地知等而言,后方的大本营或满洲总军无论怎样地出谋划策,只当是小姑的闲话充耳不闻,但已成自己手足的麾下师团参谋长根据现地感觉提出的意见,则要当作非常重大的事项来认真听取。

      “那么,调配兵力之一部至二〇三高地若何。”

        乃木希典发言,伊地知幸介承应,攻击部署的一部立即变更。但到底这不过是微温的折衷方案,攻击的主眼依然是前回吸血万余的堡垒群,亦即兵力分散了。

        九月十九日,总攻击再开。因是“正攻法”最初之运用(现实中只有轻度的工兵使用,不可谓严密之正攻法,是为强攻),其效果大受期待;与其说各师团不惧死亡——莫如说这群身着肋骨服(2)的将士有如欣然赴死般——朝既定的攻击目标猛进。攻击部署为:第九师团进攻龙眼北方高地,第十一师团进攻龙眼前面的诸堡垒,第一师团则进攻水师营南方高地,并以师团右翼攻击已成悬案的二〇三高地。激战持续了整整四日,局面没有一丝好转,敌军的炮垒下复又筑起了尸山,总攻击顿挫,第三军败退。在这四日内第三军消耗的弹量为:榴弹三万二千余发,榴霰弹一万余发,小枪弹一百九十余万发。死伤达三千八百三十余人,付出如此血与铁的代价却仅仅拿下几个堡垒和通称海鼠山的一块微不足道的高地。

        关键的二〇三高地最终没能拿下。这块高地确如当初联合舰队的幕僚所推定,俄军未施任何防备,然当第三军的围攻线完了之际,俄罗斯方突然察觉到了这个弱点所在,开始布置起防备来。因此,不惟混凝土未及干透,炮垒亦由在港内下锚的旅顺舰队之舰炮卸载敷设,所有一切概为急造。

        前述第一师团之右翼正攻向那里,这一可谓是战略性试探的攻击深深刺激了斯特塞尔。他以为日本军终于察觉到了这个弱点,来自要塞本部的援军源源而来,防备趋于严密。那里,由第一师团的一部负责攻击,虽然通过反复地夜袭再夜袭一时拿下其中的一角,但立遭反攻为之夺还;战斗第四日,能够持枪者亦变得稀少,攻击续行的能力已经丧失。

        之后,乃木军暂且偃旗息鼓。他们不得不等待幸存的将士以及弹药的补充。这些又不得不向满洲总军(正式名称为满洲军)要求。其现状,以现有之弹数而言:野炮每门仅一百十四发、山炮每门仅一百二十发,他们的要求是,至少增至一门三百发。

        然对此要求,无论总军幕僚抑大本营的幕僚都极其冷淡。

      “没有。”

        这即是给予他们的答复。第三军幕僚在全陆军的参谋眼中已经是一群臭名昭著的无能之徒,部分罢免乃木希典或总撤换其幕僚阵容的呼声正愈发高昂。

      “没有。”

        实在这亦是事实。儿玉已经没有炮弹。除却第三军,满洲总军在沙河会战正与俄军反复激战,甚至在此一主力会战中,炮弹亦已十分欠乏。但纵使是回答这一物理性的现况,亦自有其表达方式罢。儿玉在予乃木方面的回答文章中所使用的表达却弃如敝屣:“一时补给不可能,攻击只能延期。”自这时起,乃木希典的苦涩更深了。

        然而,进入十月后,在炮弹不足的情势下总攻击再开。肉弹被当作了主力。这次攻击,再次将二〇三高地撇除在攻击目标之外;战斗以最初就仿佛是乃木军执念的东鸡冠山堡垒为中心,在松树山堡垒、二龙山堡垒等旅顺要塞前面的最强防御线上展开。作战,回到了原点。十月二十六日起整整四日,乃木军一面以炮兵压制敌方堡垒,一面于同月三十日开始步兵的肉搏式突袭,攻击持续了两日。然而,除却第九师团一户旅团通过旅团长以下全旅团的突击勉强夺下一个堡垒,其他部队皆在敌军的枪炮火力下徒劳牺牲,死伤达二千八百人。丧失了继续攻击之余力的第三军不得不数度向前线发出攻击中止的命令,但连司令部的传令兵也在途中接二连三死去;随后,师团司令部和大队本部的传令兵亦于战线驱驰,但敌人的炮火却不能容忍那些传令兵的生存,某骑马传令兵以骑马的姿势被击飞到二百米的上空,另一个传令兵则随哑弹一起被扎入地下,惟手腕伸出地上;更有甚者好不容易抵达应当联络的部队,却发现整个部队都已经停止了呼吸。


注释:

1.斯特塞尔:俄罗斯军人,日俄战争时期旅顺要塞司令。

2. 肋骨服:日本军服,黑底横条,形似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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