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我而立之年,在别人眼中是老实巴交的人。其实我是个什么货色,自己清楚。

人设就像一张膜敷在我的肌肤上,血脉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轻易的扯下来,是一片血淋淋的惨痛。

我端坐在办公桌前,礼貌的与下班的同事打招呼,道别。我的嘴角上扬,姿态卑微,笑容显的真诚。

人去楼空后,我点上一根烟,深深的吸上一口。浓烟在肺里打个圈圈从鼻腔里蹦出来,黢黑的电脑屏幕上我看见了那属于自己的笑容。

我父母是农民,一辈子脸朝黄土背朝天,大字不识一个。家里培养一个大学生不容易,我也争气,在一所不错的大学毕了业,在城里找了份体面的工作,算来也有八年了。

我妈是老大,五个姐妹,家里农活多底子差。她中途辍学帮衬外公外婆把几个小的拉扯大。

几个阿姨中五姨混的最好,二十出头嫁了一个城里人,就是我五姨夫。五姨夫勤快人脉广做起了托运部,现在叫物流,家里还算富裕,在市里有一套四居室的小跃层。

五姨很照顾我,不仅仅我是她的外甥,更因为我妈当年对姐妹几个做出的牺牲。

事无巨细,五姨操的心不比我妈少。看我老大不小,张罗起给我介绍对象的事。

我不反感相亲,王八对绿豆对眼就行。可我五姨把我当妈宝,怕我老实会冷场,硬是每场相亲必到。

为了不破坏老实人的人设,五姨成了相亲的主角,我像傻瓜一样的坐着。这不重要,不能忍的是介绍的姑娘我就没对眼过,是五姨的审美还是我的眼神出了问题,反正相亲的女子哪看哪不顺眼。

相了几十个以后,发现问题是出在我妈身上。

我妈叮嘱五姨,给我介绍对象要找那种面相善的,特指那种下巴很宽的,老家话叫“台库”好,有福气。小脸尖下巴的克夫,不能要。

我义正严辞的向我妈摊了牌。

我年岁渐长,老妈拿我没办法,只能随了我的意。

效果明显,以后给我介绍的姑娘整体质量有所提高。

中午,五姨来电话,晚上约一个姑娘让我见见。她在电话里把姑娘吹的天花乱缀,好的跟仙女似的。

每回如此,我苦笑一声,答应下来。

晚上下班迟,随便在公司楼下扒了两口饭,就赶去约会的地方。我打车到了一家咖啡馆门口,这里是市中心,寸土寸金。听五姨说,与我相亲的姑娘就住这咖啡馆的楼上,她自己买的房。

我一进咖啡馆的门,就看见一个中年妇女朝我招手,不是我五姨又是谁。

我整了整衣领,朝我五姨的方向走去。五姨见我来了,笑呵呵的站起身子,让我坐在桌子的一边。

我落座后才看清了坐在对面与我相亲的姑娘。

就一眼,我就断定,这姑娘是我的菜。

姑娘也瞧了瞧我,拢了拢鬓边的秀发,视线转向了五姨。我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那张好看的脸。

五姨见我愣愣出神,觉得有戏。她笑盈盈的瞧了瞧旁边的姑娘,转过脸对我说:“这孩子叫刘丽,今年二十六岁,经商......五姨的嘴在一张一合中变化着角度,视线在我与姑娘间来回移动。我观察着对面的姑娘,她的眼神没有闪烁,脸上也没有微妙的变化。

“这小子叫张伟,我侄子,搞人事的,人特别老实本分....五姨眉飞色舞,唾沫横飞的时,我打断了她的话,笑着说:"姨,能让我和这位姑娘单独聊聊吗?”五姨一愣,我的话在她意料之外。我轻轻的拍了怕她的手,暗示我不会把事情搞砸的。

五姨世故的朝我笑了笑,又看了看那姑娘,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姑娘点了点头。五姨在离开之前还是谨慎的回头看了数次。

确认五姨走远以后,我安心的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点起了烟。对面的姑娘也默契的伸出两个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将桌子上的烟推了过去,还捎带了我的打火机。

“妳不是戒烟了吗?”

“又抽上了。”

“有四年没见了吧。”

“没数过,差不多吧!”

“妳不是回老家了吗,怎么又出来了?”

“有人把事儿给捅了,家里不能呆了。就回来了。”

“现在想干点什么?”

“找个老实人把自己给嫁了。”

”找到我了?”我露出了狡黠的笑。

“你也算老实人?”

“至少在别人眼里是。”

她冷冷的看了我一眼,熟练的又点了一根烟。

“都睡了那么多回了,别装了,装的累。”

“我觉得在妳面前我特真实,一点都不累。”

“说这屁话没用,你又不娶我。”

她这话,我竟然无言以对。

“散了吧。”她干练的抓起旁边的爱马仕包包,转身就走。

这么多年她一点没变。

没走几步,她停下了脚步:“原来的号码没变,还是那价!”

我差点被烟呛到,反应过来她已经不见了,空中却飘来她留下的阵阵余香


七年前的一个夏天,公司里安排我做个培训。为了方便讲课,我住在公司附近的便捷酒店。我一开门,就看见散落一地的小卡片。血气方刚的我颤颤巍巍的拨通了电话。我承认,我精虫上脑,被欲望所挟持。

我闭上眼睛,忐忑不安,有期待有恐惧。一阵轻轻的敲门声让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在开门前我就想好,是只恐龙,我如何把她打发走。

打开门后,前面站的竟是一个刚刚哭过的姑娘,对视了一眼后我把她拉进了房间。她缩成一团,用警惕的眼神看着我,似乎空调温度有些低,她把自己抱的很紧。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她的反应让我有点紧张。我想着把她打发走,虽然人很漂亮,但我不想惹麻烦。

“这么了?”我问。

她看了看我,却不说话。

“妳走吧,妳让我没了兴趣。”我说。

她靠着墙摇了摇头。

拿她没办法,我点了根烟,坐了下来。

一根烟抽完,她还是安静的双手环抱缩在墙边。

“妳是哑巴吗?”

她的沉默让我生气,我抓起她的胳膊让她离开。

她卑微的抵抗了一下,眼泪流了下来。

我瞥见她胳膊上有一条长长的抓痕。

“谁弄得?”

她把头埋的更低,手抱得更紧了。

“第一次出来?”我问她。

她看了看我,点了一下头。

我们就这样沉默了一会。

她低着头站了起来,开始解衣服的扣子。

我不是正人君子,可还是伸手打断了她的动作。

我不知道该说点什么,那晚我们什么也没做,我付了钱。

两个月以后,我们又见面了。

单身男人的悲哀,我叫的姑娘又是她。从最初的惊诧到彼此的相视一笑,她已经没了初次的矜持与羞涩。从那以后我们有了联系。她成了我解决生理需求的固定队友。

我明白她的队友不只我一个,我却傻傻的吊在她这么一颗树上。每次欢愉后,她都会依偎在我的怀里,她的女人香与我的烟味混成一块,我陶醉其中。其他人的来电,她都会随手掐掉,我有无比的优越感。事实是啪啪打脸的,她穿起衣服离开时都会提醒我,按时付钱。

我竟然奇葩的答应她,陪她逛街的要求。她挽着我的胳膊,脸靠在我的肩膀上,就像一对深深的恋人。

我们走在霓虹灯下,穿过人流,一起看着天幕落下变得深沉。她突然松开了我的胳膊,弯下腰,看着某样东西发呆。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个精致的房屋剖面模型。

“很漂亮,但很贵。”

“我以后一定要住这样的房子。”她说。

我不想打击她,只好沉默。

我在街边买了一个气球给她,她开心的像个孩子,后来一阵风把气球吹跑了,她竟然急得掉了眼泪。我说,妳真是个傻姑娘。她说,这是她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我不好意思的把脸别了过去。

渐渐的,我发现她是个喜欢说话的女孩,有时候会有一些固执,但很听话。反而我在她面前遮遮掩掩有所保留。

这样的关系一晃就是三年。

一天晚上,她三更半夜把我从被窝里叫出来。那是个大冬天,我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抽着烟取暖。

我抱怨她,有事明天再讲。

她说:“她要回去了。”

我回过头,轻轻的“哦”了一声。

“你会记得我吗?”

“大概会吧。”

“不想知道我回去干嘛吗?”

“干嘛?”

“结婚呢。”她笑着看了看我。

“哦,恭喜妳!终于有人要妳了!”

“是啊,终于有人要我了。”她轻声的重复了一下。

“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的火车!”

“那妳还不赶紧回去。”我看了看表。

我发现她在踌躇,吞吞吐吐的样子。

“还有事?”我瞧了瞧她。

她踮起脚尖,揪了揪我下巴核儿,闭上了眼睛。

“做个告别吧!”她的脸如初见般的好看。

我盯了很久觉得矫情,还是吻了上去。

四年了,我没有想过我们还会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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