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赶紧滚，还杵在这儿是想留下来打个分手炮吗？”
隔着三排乘客都能听见前边短头发女生的嚷嚷声，饶是我这赛过城墙拐角的厚脸皮也有点脸红，看来这小姑娘在我之上啊。
这个社会从来不缺看热闹的人，整个公交车安安静静，司机挂挡的动作都轻柔了许多。一片寂静中，男生吞吞吐吐的说，“公交还没到站，我没法滚。”
话没说完我就看见坐我前边的俩小姑娘捂嘴憋笑憋到脸红。短头发女生回头瞪了一眼，“笑什么笑！”
我一惊，怪不得声音这么耳熟，这不是水儿吗？
水儿和良子可是标准的郎才女貌，时不时出来撒一把狗粮，现在唱得是哪一出啊？
公交车到站，良子下车。我赶紧挤到水儿旁边，“咋啦，水儿？”原以为水儿会像刚才那样瞪我一眼说，“没见过小情侣吵架吗？”等了很久没听见回答，扭头一看，水儿哭花了一脸妆。
“我们俩，分手了。”
02
良子第一次见水儿的时候，水儿正拎着长板凳追着胡言满屋跑。胡言抱头鼠窜，哭天喊地，就差没跪下来求水儿了。
“我的姑奶奶！小祖宗！我错了还不行，我再也不敢调戏你家依依了还不行吗？”胡言趁良子拦下水儿的空，赶紧求饶。
水儿瞪着拦在面前的良子，问胡言：“这个不长眼的是你叫来的？”
胡言嘴角一抽，“我们良子玉树临风快赶上二郎神了，怎么能说是不长眼的呢。”
“长眼还挡道，哮天犬还差不多！”
“不挡的话我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不就是打了个嘴炮嘛。”胡言撇撇嘴，嘟囔一声。
良子不动声色的打量起眼前这个飞扬跋扈的小女生。一头闷青色的齐耳短发，微卷，墨绿色飞行夹克，皮裤，马丁靴，还有不规则不对称的耳坠。细看来，五官精致，只不过被这一身的个性遮盖住了。
水儿则是肆无忌惮的上上下下盯着良子看。头发梳得规规整整，鼻梁上架着一副大框复古眼镜，藏青色风衣长及小腿，牛仔裤，滑板鞋。水儿又盯了两秒钟，嗯，裤腿挽得很好看，不像胡言，总是挽出来老大爷去插秧的感觉。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水儿决定先发制人。
“你不也是看我长得帅吗？”良子微微一笑说。
厚颜无耻。这是水儿对良子的第一评价。
03
一个小时后，两个对视一眼都恨不得能擦出霹雳闪电的人已经开始并肩欺负胡言了。
依依拉住水儿的衣角，轻言细语道：“好啦，水儿，良子学长第一次来，别闹啦，不如我们去东北人家聚聚吧。”
良子这才注意到一直坐在一边看他们闹的依依，白色收腰小风衣，内搭蓝色连衣裙，娃娃领配上微卷的发梢，淑女里带着点儿俏皮。看着眉眼弯弯言笑晏晏的依依，良子突然想到一个词，小鸟依人。
一路说说笑笑，良子也大致了解了，水儿就是胡言那小子天天在自己耳边提起的“哥们儿”，依依是水儿的小学妹兼老乡，时常和水儿混在一起。说起来倒也奇怪，一个大大咧咧的假小子，一个笑不露齿的小姑娘，两个性格两极的人竟然玩得很好。
四个都是随便起个头今天白菜涨价了也能唠到西伯利亚的人，一会儿工夫，菜还没上齐四个人就好得像是多年老友。
水儿坐在外侧，手脚麻利的冲完四套餐具，倒满茶水分好，又去吧台拿纸巾。胡言和依依老神在在的聊着天，良子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她就这样，以后你就习惯了。”胡言一拍良子肩膀笑着说。
水儿拿来纸巾，挨个儿分好，递给良子的时候，良子想说谢谢，张了张嘴也只是笑笑接了过来。
良子看着水儿把剥好的虾放到依依的盘子里，挑了块鱼剔了刺放进了水儿盘子里。水儿扒拉着鱼肉红了脸，心里好像也有一块刺突然软了下来。
04
不知道是谁先提出来的，好像就那么顺理成章的，水儿和良子在一起了。
胡言总是笑骂，这么快就王八绿豆对上眼了，猪和白菜互拱了。
四个人依旧从早到晚的混在一起，最初良子还会接下水儿手中的茶壶，日子久了，也像胡言说得那样“以后就习惯了”，由着水儿去了。
想来两人还没有正儿八经的约过会，好不容易摆脱了胡言和依依两个狗皮膏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良子带水儿去了游乐场。
海盗船，跳楼机，大摆锤，一个一个玩下来，良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直到买了两瓶矿泉水，良子想要帮她拧开水瓶盖，一伸手接过的却是水儿拧好瓶盖递过来的矿泉水。
良子看看鬼门关出口嘟着嘴躲在男朋友怀里抹眼泪的小姑娘，又看看自告奋勇背着一书包零食的水儿，握住水儿的手走了进去。
把书包放到储物柜里，良子自然而然的揽住水儿，“一会儿我来背吧。”
奈何桥，彼岸花，孟婆汤，来生缘。
水儿在周围一片惊叫声中，清晰的听到了一句，“不要再习惯一个人了，以后是我们两个一起了。”
“以后试着向我撒娇吧，不用做那个飞扬跋扈的混世大魔王了，你也可以是我的小公主啊。小公主不需要把身边的人照顾的无微不至，把包给我。”
我是你的四面八方，你随时可以倒下，所以，不用再那么酷了。
05
日子四平八稳的过，良子和水儿也云淡风轻的处着。
周五晚上四个人照例聚在咖啡馆打牌，水儿痛心疾首的拍着依依的肩膀，“依依啊，不然你就勉强从了胡言那厮吧。”
良子正坐在依依对面，看依依往自己杯子里一块一块的加方糖。
胡言甩出一串顺子，斜眼笑着说：“依依大美女，你这咖啡还能喝吗，让你给祸害成这样？”
“我本来就不喜欢喝咖啡。”依依轻轻放下大小王，“炸了！”
“换换吧，我的奶茶还没喝。”良子把眼前的红豆奶茶移到依依面前，又端过腻了味的咖啡喝了一口。
“不要出单张啊，我们一伙的！”胡言拍着桌子。
“啊，我没有连对的了。”依依看了眼良子手中仅剩的一张牌，撇出一张红桃3。
良子一拍手中的牌，“巧了，方块4，要怪就怪你们的猪队友依依吧，哈哈哈！”
“蠢死了，你这不是有3个圈嘛！这么出牌就好了，又让良子这小子赢了吧。”水儿一把拿过依依的牌。
猪队友，只怕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呢。
06
水儿周六回了家，依依闹着要去看《你的名字》凌晨首播。胡言的论文写得乱七八糟，被导师一通电话骂得乖乖在宿舍里改论文，只得良子陪依依去。
一场电影，依依哭得七晕八素，良子递着手纸想，哭成这样还真是小姑娘，水儿看的话估计是笑出来眼泪。
凌晨首播看完出来已经两点了，依依跟在良子身后慢吞吞的走着，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一前一后的重叠在一起。
好不容易骗过了楼管大爷爬上床，已经三点了。
依依是冻醒的，哆哆嗦嗦的一摸脑门，发烧了。条件反射的打给了良子，接通之后想想不妥，支支吾吾又挂掉了，还是依依的室友一把抢过手机告诉了良子。
挂了电话，依依看着室友欲言又止，“你别这样，良子学长他......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怎么啦！名花有主松松土不行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喜欢良子，他女朋友那么彪悍又强势，你这么柔弱......”
良子挂了电话就着急忙慌的跑去买了药和粥，又提了一壶热水，有点自责。
好像依依闹着去看夜场电影路上吹风感冒都是自己的错一样。
水儿周六回家之后，周一上课还没有回来，微信不上，电话不接，后来索性关机了。
良子一时联系不上水儿，依依又持续低烧，闹脾气不吃药，良子忙前忙后顾不上想水儿怎么突然失联。
盯着依依吃完饭，哄着依依吃药，胡言进门正看到良子捧着杯子吹气，“太烫了等下喝。”
胡言欲言又止，扯了扯嘴角，没看见一样走过去，“水儿怎么请假了？”
良子一愣，“水儿请假了？可能家里有事吧。”
胡言也是一愣，“怎么，你不知道吗？我刚才听水儿室友说的。”
良子把杯子递给依依，“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当然知道。”
良子突然有一种内疚感，好像自己对水儿关心的太少了，甚至连她室友是谁都不知道，倒是和依依的室友很熟络。但是一想到水儿平时无欲无求满不在乎的样子，自责感又减了回去。没关系，反正她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还能照顾好身边的人，不像依依。
给依依量完体温，良子找了个借口出去想要给水儿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当着依依的面打。
依旧关机。
07
依依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水儿也回了学校。依旧是那个光芒四射的姑娘，可胡言总觉得有那么点不对劲。
“水儿家里怎么了，请这么久的假？”胡言凑过去小声问良子。
“没怎么吧，你看她今天拎了三壶热水，哪像有事。”良子一脸漫不经心。
晚上良子接了依依电话先走了，留了胡言陪水儿。感冒好了，习惯却留了下来，跑去给依依打热水。
水儿安静下来，一下一下的搅着咖啡，“其实我也不喜欢喝咖啡，可是我没有和良子换过，他喝了也会苦。”
“胡言，我爷爷去世了，那么好的爷爷，突然就走了，我在家睡了一礼拜，总觉得爷爷会来梦里找我。”
“我是第一次谈恋爱，我不知道怎么对他好，我不想让他为我担心，我不舍得把他叫出来陪我哭陪我难过。”
“那么冷，冻坏了我的良子怎么办。”
可是你舍不得的宝贝，在给别人鞍前马后。
说要保护你的人，还是去保护了别人。
08
分手的时候，良子理直气壮。
“你那么酷，一副不需要我的样子。依依她和你不一样，她需要我照顾。”
水儿强撑着笑，直到良子下车才忍不住开始哭。咬着嘴唇，没有一丁点声音，哭得那么隐忍。
“怪我太酷，太强势了，对吧？”水儿突然问我。
“不，是他太暖了，配不上你光芒万丈的酷。”我揽过水儿。
我就是胡言，默默的喜欢了水儿三年的胡言。
我的影子也曾无数次重叠在她一个人回宿舍的影子上，直到良子突然出现。
二十多年来做过最后悔的事大概是让水儿认识了良子，生物链一物降一物，我那么宝贝的人，现在也在为别人掉眼泪。
在良子第一次和依依不清不楚的时候，我拎着板凳腿去找他，可是良子一句“你凭什么”我就无话可说。
是啊，我凭什么。
现在不一样了，凭我喜欢她，我就要保护她。
我就像过去的你，可你不要是下一个良子啊。
“别哭啦，这么丑，我带你去吃火锅好不好！”我拉着水儿下了公交，公交车在身后走远了，过去也走远了吧。
让我做那个成熟的爱人吧，那个能让你不用再咬着牙逞强，憋着泪倔强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