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贵州的一个小山村,这里青山绿水、鸟语花香,一年四季山上都有各种野生果树。放在古代就是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吕敏从小就在这里长大。
因为她是个女孩,爷爷奶奶都不喜欢她,在她出生后连妈妈也不受他们的待见。爸爸是个老实人,话很少,但是很爱吕敏,每天都给她摘野果吃。她小时候是在妈妈的背上长大的。直到五岁的时候弟弟出生了,爷爷奶奶才帮着妈妈照看弟弟。
第二年,吕敏六岁,村里其他男孩子都上学了,吕敏也想去。爷爷奶奶不同意,因为女孩子长大是要嫁到被人家去的,读那么多书也是浪费钱。吕敏为此哭了三天,爸爸为了满足吕敏上学的愿望,去了外地很远的地方打工。具体是哪里,吕敏不知道,只知道从那以后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见一次爸爸。
吕敏的学校要走十几公里的山路,妈妈每周接送一次,周末放假吕敏回来帮着妈妈干些家务活和照顾弟弟。这就是吕敏的童年生活,也是吕敏最快乐的时光——心中有期待,期待每年爸爸回来给她买新衣服,讲外面繁华的世界。
在吕敏上初中那年,在外打工的爸爸在回家的山路上被毒蛇咬了,去世了。这年吕敏十三岁,弟弟8岁,上二年级。从此以后,爷爷奶奶更加不待见吕敏一家了,他们认为要不是吕敏想上学,爸爸就不会外出去打工,也就不会死。吕敏成了他们口中的“灾星”,要不是因为弟弟,她和妈妈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2
爸爸去世后,吕敏也辍学了。她不顾妈妈和弟弟的反对决定去外面打工,去爸爸跟她讲的那个繁华的世界,她想挣钱,给妈妈买新衣服,供弟弟上学。于是她跟着村子里和爸爸一块打工的吕范叔叔去了那个“繁华的世界”——广州。
原本吕范是不同意的,因为她实在太小了,打工也没人要她。但是也实在是可怜他们一家,同时他对吕敏的爸爸也还是心怀感恩的,一个是这几年没少受照顾,另一个是吕敏爸的死也有他的责任——是因为他想抓那条毒蛇卖钱,这一点他没敢跟村子里任何人讲,连自己的老婆都没说过。
就这样吕范带着刚满十三岁的吕敏来到了广州的一个工地上,他求包工头让吕敏帮阿姨给工友们洗衣做饭,每个月给300块钱,包吃包住。说是包住,不过就是在厨房旁边的杂物间用几块木板和砖块搭了一个“床”,因为其他人都是大老爷们,实在有些不方便。煮饭的阿姨跟她老公住在一起,吕敏过去也不合适。
吕敏每天早上跟着刘姨去买菜,洗菜,送饭和洗衣服。偶尔也跟着刘姨学做大锅菜。晚上吃完饭经常一个人走到很高的楼顶去看霓虹灯,看看这个繁华的世界,因为吕范跟她说以前爸爸也喜欢去那里看。
想爸爸的时候她都会去那里,也会想起奶奶骂她:“灾星,就是你害死你爸爸的”。吕敏都会控制不住地哭,但又不敢哭出声来,她都会只好抱着双腿,把头埋在膝盖之间,忍不住的时候就咬住手臂。就如同咬了爸爸的那条蛇一样,她想感受一下爸爸临死前的那种痛苦,她恨自己为什么想读书,也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害死爸爸的那条毒蛇……
3
后来每个月发的工资她都一分不动全部交给吕范,让吕范帮忙寄给妈妈。吕范也还算有良心,每个月给吕敏妈打600块钱,自己垫的300算是给自己赎罪。这也是吕敏后来才知道的。
过年的时候吕敏跟着吕范回了老家,妈妈看着吕敏消瘦的样子,心疼的哭了一整宿,说什么也不让吕敏再出去了。她给妈妈和弟弟都买了新衣服,自己却什么也舍不得买,但是怕妈妈多心,于是找刘姨借了一件她女儿的旧衣服穿回来了,跟妈妈说身上这件就是给自己买的。本来吕敏也想过要不要给爷爷奶奶买点东西,但是想到他们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抱过自己,也没一天把自己当成孙女看过,甚至还是他们眼中的“灾星”,心中还是有怨恨的。
过完年后她又要跟着吕范叔叔走了。离开的前一天她跑到父亲的坟前跪了一天,也哭了一天,压抑了一年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了。在这里她没有顾忌,因为这里离村子很远,别人也听不到她的哭喊声。村里的人在这一天只看到远处的山林中鸟儿如同受到惊吓般四处逃窜。
晚上吕敏跟妈妈还有弟弟一块睡,跟他们讲了很多外面世界的事情,就如同之前爸爸一样。她没有说自己在外面的工作是什么,只说自己能应付还能赚钱,过得很开心,她让弟弟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就能够出人头地挣大钱。
4
在工地的火车上,吕敏脑海中一直回响起自己昨晚无意中跟弟弟说的那七个字“出人头地挣大钱”。这几个字就如同一个种子在吕敏的心中扎下了根,再次回到工地,虽然还是每天认真地干活,但是一到晚上她就开始想怎么去赚更多的钱。之前自己对钱没什么概念,直到给妈妈和弟弟买衣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每个月赚的300元只能买到很便宜的。于是她在跟刘姨出去买菜的时候也开始留意其他的门店,她有一次路过一家理发店看到上面写着:洗剪吹30元,这让她想到要是一天给10个人剪头发的话,那么就跟自己干一个月挣的钱一样多了,那要是一个月的话就有9000元……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每次路过那家理发店都会不自觉的慢下脚步,几次后刘姨也注意到她的异样,回到工地后拉着吕敏问她是不是想去理发 。吕敏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刘姨如同发现新大陆般审视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闺女还小两岁的女孩,她从吕范那里了解过吕敏的情况,那时候只有同情,现在看她的眼睛里有心疼更有意思敬佩,对一个不到十四岁女孩的敬佩。刘姨对吕敏说:“孩子,你知道开这么个店得多少钱吗?”
吕敏摇了摇头:“我看到上面写着招学徒,我想去学。”
看着她坚毅热烈的眼光,刘姨不忍心说那些打击她的话,同时心中也兴起了一丝别样的念头:或许她真有可能干成这个事。
第二天再路过理发店的时候,刘姨带着吕敏第一次走进理发店,店员以为她们是来理发的很热情的接待了她们。在得知她们只是来了解一下招学徒的事情后,店员的眼神从失望又闪过一丝惊讶:眼前这个本应该还在上小学的小妹妹居然想来学习理发。随即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吕敏:个子不高,面黄肌瘦,除了一双眼睛特别亮之外唯一的特点就是瘦,明显一个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
吕敏被盯得有些紧张,往刘姨身上凑了凑,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了一句:“我想学理发,我想挣钱。”这是她这辈子对陌生男人说的第一句话。店员看到她的神态,原本产生的戏谑之心也有如同刘姨一样的感受:眼下的女孩不一般。
刘姨看到店员的反应,觉得有戏,就拉着店员到一边去说话了,让吕敏在洗发店的沙发上坐着等。也不知道刘姨跟店员说了什么,不一会店员打了个电话给这家店的老板,再后来吕敏就顺利的成了这家店的学徒。
5
吕敏当上学徒后,师傅就是接待他们的那个店员,叫黄良玉,是这家店的店经理,比吕敏大10岁。或许是刘姨跟黄良玉说了吕敏的遭遇,黄良玉对她颇为照顾,给她开了500元的学徒工资,包吃午饭但不包住。就这样每天早上吕敏来店里上班,晚上还回工地吃饭和睡觉并且帮着刘姨洗衣服。
吕敏跟着黄良玉学得很认真,三个月后就基本能给客人理发了。但是因为年纪小,吕敏看着更小,大部分客人不太敢让她给剪,所以大部分的时间吕敏都在打杂。后来黄良玉给了她几个老客户,慢慢地吕敏也在附近有了一点小名气。
一年后她已经是店里的招牌了,很多住的不是很近的人都专程来找她理发,黄良玉跟老板汇报了情况后,还专门给她涨了工资,1000元/月,提成10%,算下来一个月平均也有1500元了。每个月交给吕范1300元让她寄给妈妈,自己留200元作为日常开销,吕敏很开心,每次发工资都给工友们带些水果回去。她去楼顶看风景的次数慢慢地也少了,后来只有发工资的那天才会去,还是忍不住想爸爸,忍不住哭。
就这样吕敏在洗发店干了五年,她18岁了,在黄良玉的有心照顾下,出落的亭亭玉立,再不是当年那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了。这五年期间发生过几件事情:
1.第一年冬天,吕敏常去看风景的那栋楼,装修完工,她还是每个月去一次,跟楼下保安大叔成了朋友。
2. 第二年的秋天,吕范和刘姨他们工程完工搬走了,临别前包工头请大家吃了顿饭,叫上了吕敏和黄良玉。当天晚上吕敏喝了人生中第一杯酒,然后抱着刘姨哭的稀里哗啦的,一大帮老爷们也忍不住抹眼泪,在他们心中早已把吕敏当做是自己的闺女。吕敏搬到了理发店二楼住。
3. 第三年春天,吕敏又涨工资了,2000元/月,提成20%。过年回家给妈妈买了一部手机,给爷爷和奶奶买了新衣服,虽然还是不受待见,但是离开的时候,爷爷给她包了一个红包。吕敏租了人生中第一个房子,房租加水电200元/月。
4. 第四年夏天,黄良玉跟交往五年的女朋友分手了。原因是女朋友吃吕敏的醋,要求黄良玉辞退吕敏,黄良玉选择了分手。至于是否真跟她女朋友说的那样是否对吕敏别有用心只有黄良玉自己心里知道。
5. 第五年秋天,吕敏的爷爷去世。吕敏没回去,但是一个人跑到天台哭了一晚上。
6
五年的相处,对黄良玉的感情,吕敏自己也说不清,是他的陪伴和照顾让自己在这座城市有了归属感;是他让自己有了在立足和生存的能力;是他帮自己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那段时光……把她当师傅?哥哥?“爸爸”?还是未来的归宿?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都有吧,吕敏再一次坐在了天台上,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红酒绿,她已经不再哭泣,虽然还是想爸爸,虽然还是会难受,但是这种难受里不再有自责和愧疚,她知道爸爸从来没怪过她,爸爸希望她过得快乐。今天之所以来这里,不是发工资了,而是他跟她表白了:“敏儿,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看着眼前单膝跪地陪伴了自己五年的男人,她有些不知所措。店里的员工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他一直陪着她,眼前这个男人,亦师亦父亦兄亦友,回想这五年的点点滴滴,她很难拒绝,所以她答应了。她今天来就是想告诉爸爸,女儿长大了。
吕敏搬离了自己住的地下室,搬进了黄良玉的家。她已经决定跟他过一辈子,并且取得了妈妈的同意:“你长大了,你的事情自己做主就好。”从这天起,他们每天夫唱妇随,一起上班、下班、做饭、吃饭,小日子过得很幸福。以前的老顾客经常调侃黄良玉:你小子当初把小丫头收在身边就是为了今天吧,你小子眼光很毒辣呀……每每这时候两人都只是相视一笑,毫不掩饰他们间的恩爱,简直羡煞了众人。
“玉哥,你知道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开个自己的理发店,要不我们自己开一个吧?”吕敏的手指在黄良玉的胸口划着圈。
“我们现在不跟自己开店一样吗?店里都是咱俩说了算。”黄良玉吐了一口烟圈。
“那不一样嘛,虽然是咱俩说了算,但终归不是自己的,我就想有个自己的店,属于我吕敏的……”黄良玉掐灭了烟头翻过身用嘴堵住了吕敏的幻想。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吕敏20岁,黄良玉30岁。吕敏的店并没有开起来,每次一提到开店,黄良玉就会选择各种方式打断吕敏的念头。在吕敏第三次打胎的之后她又一次跟黄良玉说起开店的事情,或许是被逼急了,黄良玉直接发火了:“开店开店,你就知道开店,你知道开店要多少钱吗?你知道开店有多大风险吗?你知道这店的老板后台有多硬吗?我们开店就是跟他抢生意,他会那么轻易的让我们开店吗?”
吕敏从来没有见过他发火,甚至从来没见过他对她大声的说过话,更何况这样疯狂的对她吼……她的脑子嗡一下就如同炸了一般,她抱着双腿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浑身颤抖,眼泪在打转却怎么也流不下来,喉咙里似乎有一只受伤的小猫一般……
黄良玉看着眼前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的吕敏,才想起她刚做完手术,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浇灭了。他上前蹲下,想抱她起来,但是她本能的往后缩,他也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她。他的心很痛:我怎么能这样对她?狠狠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后,他再次把她抱在怀里,这次她没有拒绝,“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7
这次的事情直接瓦解了吕敏心中七年的坚强,同时瓦解的还有对开店的梦想——她患上了失语症。这对黄良玉来说更是致命的打击,他很后悔,为什么会对她发那么大的火,她可是自己呵护了7年的爱人啊。他以为自己很坚强,可以为她遮风挡雨不受任何侵害,他以为自己能够扛下一切来自父亲高昂医药费的压力——在他们同居后不久黄良玉的爸爸就被查出肝癌晚期。他把多年积蓄全部寄给了家里,包括他为她准备的开店的钱,他不是不知道她的梦想,早在第一次刘姨跟他说的时候就知道了。他不是不想让她生下孩子,每一次打胎他心里的痛不比她少一分。他没告诉她家里的情况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心,他爱她胜过爱自己,看着眼前连自己都不认识的爱人,这个男人崩溃了,他抱着她失声痛哭……
第二天醒来,吕敏还是老样子,如同没有灵魂的植物人一般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里再没有往日的光芒。看着这样子的吕敏,黄良玉心如刀绞,但是却无能为。抱着她洗了个澡再放回床上,她想把她送去医院,但是他现在身无分文。捡起地上的一颗还剩半截的烟头,点火吸了一口,他从未有过的迷茫,不知道明天在哪里。
这时候电话铃声响了,医院打来的,他本能的想挂掉,但是又担心父亲那边出了什么状况,想了想还是接通了,“黄先生,你这边该交医药费了,已经拖了一礼拜了,今天再不缴费我们要给您父亲停药了。”
黄良玉本能的想把手机砸掉,挥在半空中的手又缓缓地放在了嘴边:“您好,我今天想办法凑钱给您打过去。”然后就挂了电话。黄良玉看了一眼床上的吕敏,到厨房给她热了点粥喂她吃下。自己洗漱完就去理发店继续上班了。
今天的生意不是很好,老板正好过来查账,看见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黄良玉,有些生气但想到这么多年的交情还是挤出一丝笑容:“良玉啊,最近生意不行啊,你那个小对象这么没来上班啊?你小子不会醉在温柔乡里把工作都给忘了吧?”
黄良玉怒火中烧但是想到对方是自己的老板,也只能压下硬挤出一丝笑意:“没有,敏儿今天身体不舒服就没过来,您今天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查账啊,今天30号,你小子把日子都给过忘了?兄弟你是不是出啥事了?有啥事跟哥说,咱俩合作快十几年了,能帮的指定帮你。”
“陈哥,不瞒你说,我家里是出了点事,我爸肝癌晚期现在还在住院呢,我花光了这些年所有的积蓄,现在医院又来催医药费了,再不给打钱就停药了……陈哥,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能帮我一把,借点钱给我”,黄良玉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语速很快,似乎只要说的够快,陈龙就会立马把钱借给他似的。
“啊,这么个情况啊。兄弟,不是哥不帮你,只是这个癌症是个不治之症,治起来就跟烧钱似的,你真觉得有必要花这个钱吗?这玩意根本治不好,顶多就是拖个一年半载的,你要真坚持治啊,你这辈子可能就拖里头出不来了。”
“陈哥,我也知道这病治不好,可是那是我爸啊,我不能不管啊,求求你帮帮我,我给你干一辈子,不,下半辈子给你当牛做马都行,我给你跪下了,陈哥……”说着黄良玉还真给跪在地上。
看着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给自己下跪,陈龙有些于心不忍,想起了自己前些年混黑社会也给人磕过头,似乎还有一丝快感:“兄弟,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你也知道这年头钱不是那么好整了,我借你50万,利息按2分,两年内还清,你看行不?”
黄良玉喜出望外,但是想到两分利两年还50万又有些犹豫,陈龙看在眼里:“兄弟,这样吧,两年你要觉得有压力,那就两分五,三年,够仗义了吧?”
”行,谢谢陈哥。”黄良玉站起来握着陈龙的手一顿感谢,“陈哥,您先坐会儿,我给您拿账本”。说完转身去前台的抽屉拿账本去了。
陈龙看着黄良玉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墙壁上贴着吕敏的海报,脸上露出一丝淫笑。几年前她就开始关注吕敏了,只是没想到被黄良玉先下手了,他当时肠子都悔青了,要是在十几年前,估计早就来强的了。想着吕敏那小身段,要不是黄良玉在场,他都笑出声来了。
8
陈龙查完帐,就给黄良玉银行账户转了50万,拿着黄良玉写的借条就回家了。黄良玉收到钱后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的,直接给医院转了30万医药费并打电话告知医生钱已经转过去了,然后回家把吕敏也送去了医院。
医生听完黄良玉的叙述,建议先让吕敏住院观察几天,最好不要再回到那个房子里住,这对她的病情没有好处。于是黄良玉回家后就重新租了一个房子,在工地附近,她想等吕敏出院就直接搬来这里,希望能让她重新燃起生活的希望。
吕敏在医院住了一个礼拜,医生说这种情况不是药物所能救治的,这属于精神收到刺激引起的失语症,心病还须心药医,让黄良玉带她回家静养,最好每天跟她说说话,多聊聊以前美好的回忆,也经常带她去一些有美好记忆的地方。于是黄良玉带着吕敏回到了新租的小屋。
第二天他在菜市场意外的碰到了刘姨,才知道刘姨他们上礼拜有接到附近的一个工程,本来想去看吕敏的,但是来了两次看见理发店都没开,还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了。黄良玉含着眼泪跟刘姨说了这几年发生的事情,刘姨听着他们在一起了为吕敏高兴,听到最近发生的事情眼泪也是不住的流,跟着黄良玉到了出租屋看到吕敏的样子更是泣不成声,恨不得给黄良玉扇几巴掌。最后还一个劲的自责,怪自己害了吕敏,就不应该让她去学什么理发,怪自己没把吕敏带走……
吕敏听见刘姨的哭诉似乎有些反应,眼泪也不断的流。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刘姨,嘴巴也轻微地张合似乎认出了刘姨,想说话但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双手微微的向前伸着。黄良玉和刘姨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不可思议,黄良玉更是喜出望外:“刘姨,吕敏她还记得你,你快过去跟她说说话。”
刘姨有些紧张更加激动,双手拍了拍身上,似乎怕身上的灰尘会弄脏吕敏的床,然后慢慢地走过去轻轻地把吕敏揽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怕弄疼了吕敏:“闺女,我是刘姨,你还记得我吗?好闺女,不怕啊,刘姨在呢……”就这样吕敏在刘姨的怀里睡着了,身子偶尔还会发抖,仿佛梦中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一旁的黄良玉看着眼前的情景心中的自责更是无以复加,他捂着嘴巴,生怕哭出声来打扰到吕敏,于是自己一个人悄悄地走出了房间,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天空,伸手摸了摸口袋,没有摸着烟,他已经有阵子买不起烟了。
吕敏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看见抱着自己的刘姨:“刘……姨……”慢吞吞地张嘴喊着,很吃力又很难受。这时候刘姨更加激动:“闺女,是刘姨,你认识我啦。”这时候黄良玉听见刘姨的声音,推门而入,吕敏看见黄良玉,仿佛见到了魔鬼一般,双手抱着包袋用手臂挡住眼睛直往刘姨身上钻,浑身还跟梦中一样颤抖着……
黄良玉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明白了什么,一步一步挪着往外走,嘲笑自己:“原来,你最害怕的噩梦是我,哈哈哈……”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黄良玉软趴趴的躺在地上,任眼泪划过脸颊低落在地上的泥土里。
9
当天晚上,刘姨把吕敏接到了工地。饿了一天没吃上饭的工友们看见被刘姨抱回来的吕敏,没来得及生气一个个就围着刘姨问吕敏出什么事了。听着刘姨讲述吕敏的情况,工友们都沉默了,尤其是吕范,快四十岁的粗壮汉子一个劲的拍打自己的胸脯,眼泪拼命地往外流,一边说着:“都怪我,不该把你带出来……”鼻涕口水擦了一遍有流出来……其他工友也黯然神伤。他们是真心喜欢吕敏,真心把吕敏当成自己的闺女。
吕敏住在工地的宿舍恢复的很好,黄良玉不敢再出现在吕敏的视线里,生怕再吓着吕敏,所以他去医院求医生来工地给吕敏做复查。一开始看到穿着白大褂的吕敏,也害怕,后来似乎没有感觉到恶意,也慢慢地配合医生的检查。医生跟刘姨和黄良玉说吕敏现在的恢复状态很好,只要再坚持,不要再刺激她,很快就能恢复健康。
当天晚上,吕范和刘姨带着吕敏去了天台。保安大叔不让他们进,等看到吕敏后,似乎有些眼熟,再听刘姨说了下吕敏的情况后,保安大叔才想起前几年那个经常来天台看霓虹灯的小丫头。保安大叔也是一阵眼热,叫了另一个保安过来替班,他要亲自带吕敏他们上去。吕敏也认出了保安大叔,笑着对他说:“大……叔”。这久违的呼唤,直把老汉的眼泪给招出来了:“闺女啊,是我老汉啊,你还认得我啊……”
在三人的搀扶下,吕敏来到了天台,看着远处那一闪一闪的灯光,吕敏笑了:“爸爸……”然后就大声地哭了出来,这积压了多年对父亲的思念,这么多年的委屈和心酸如同火山喷发般喷涌而出,看着在微风中有些摇晃的瘦弱的身子,让人闻着伤心,听着落泪。
黄良玉一个人也悄悄地跟了上来,在天台的另一边的夜色中默默地关注着风中的身影,这幅身子骨仿佛风再稍微大一点就能给她吹跑了。黄良玉想起第一次见吕敏的样子,那时候她也是如此的瘦弱,他花了七年的时候来照顾她,原以为在自己精心的呵护下能带给眼前的女子一些温暖,没想到最后还是伤害了她。此时的她甚至比7年前的样子更加让人心疼,因为那时候的她是有梦想有渴望的,如今的她有的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她对我得是有多么的失望才会硬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失语症啊,黄良玉多么想冲过去抱着眼前的女子啊,但是他还能吗?他想着这七年来的一切,想着一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凭着自己瘦小的肩膀扛起一个家的重担,想着她这一路艰辛地追逐自己开个店的梦想,想着她为自己三次堕胎……眼前的女子曾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他,而他,负了她。
10
吕敏撕心裂肺地哭喊声似乎感动了天,原本十几天未有雨点的天空既然飘起了细雨。刘姨担心吕敏淋雨会落下病根,毕竟她打完胎还不足一个月,这时候相当于在坐月子。经受了这么大的刺激,吕敏的身体已经羸弱不堪了。刘姨过来扶吕敏,吕敏回过头笑着对她说:“刘姨,吕叔、保安大叔,你们放心,我已经好了,没事了。”
保安大叔和吕范听见吕敏在叫他们,泪眼婆娑的他们赶紧擦了擦眼泪和鼻涕,也走了过来:“闺女啊,是吕叔对不住你,吕叔做了孽啊,让你遭了这么多罪……吕”。吕敏打断了吕范的自责:“吕叔,敏儿没事,敏儿得谢谢你呢,走,咱们回家”。
三人陪着吕敏下了天台,离开前吕敏特意走到保安大叔面前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您,保安大叔”。老汉先是一愣,然后也拍了拍吕敏的后背:“闺女,没什么坎是迈不过去的。”然后回身去保安亭拿了一把伞递给了刘姨。
吕敏回到工地后,看着环境有些陌生,但是脑海中又能想起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也就慢慢地适应了。但总感觉有些东西记不起来,有张很熟悉有很陌生的脸,她知道那是她师傅黄良玉:师傅我是熟悉的呀,为什么会有陌生的感觉呢?吕敏心里想着。
“刘妈,我黄师傅还在开理发店吗?”第二天醒来后,吕敏看着给自己端来鸡汤的刘妈问道。
刘妈心中柯登一声,她不知道如何回到,吕敏明明好了,已经能记起大家来了,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年她一直跟黄良玉一起呢?难道说她把跟黄良玉好的那段时间的事情给忘了?她想起之前吕敏见到黄良玉的时候那副惊慌的模样,生怕吕敏再想起什么受到刺激。索性撒个谎吧:“啊,前几天我五买菜的时候看见理发店关门了,估计你师傅已经去别的地方发展了吧”,又有些不放心的问道:“敏儿,你不记得这两年发生的事情了吗?”吕敏摸了下脑袋:“记得啊,我这两年一直跟你们在一起啊,我学了几年理发就跟你们在一起给大家伙洗衣做饭呀,哦对了,还给大家剪头发来着。”
刘妈听着一头雾水,于是跑去找吕范说了一下吕敏的情况。吕范也搞不清楚状况,于是找到黄良玉,黄良玉听后心中一阵绞痛,他大概猜想到吕敏把跟他在一起的那几年选择性给忘记掉了。但又有些不敢确定,于是跟吕范一起去找了吕敏的主治医生。最终确定的答复是黄良玉的猜想应该是正确的,同时嘱咐黄良玉,如果病人实在不愿意想起,最好不要再在他面前提起这段记忆,否则还可能再度失语,而且一旦复发,再次恢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11
从医院出来后,黄良玉再次如同丢失了魂魄一般,他心里明白:他失去她了。而接下来的一通电话,让他更加崩溃——他父亲没了。黄良玉发疯似的跑去了车站……
给父亲办理完后事,黄良玉有想过再不回广州的那座城市,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但是吕敏还在那里,那个自己心爱的女人还在那里,如果陈龙找不到自己,一定会找吕敏报复。他想起了当时陈龙答应借给他钱时看着吕敏的海报嘴角那一抹不善的阴笑,再联想起之前陈龙多次暗示吕敏跟他回家吃饭,只是当时单纯的吕敏根本没想过其他的,只是说要上班挣钱,要走得问师傅。想起曾经的吕敏,那么美好,那么的信任自己,可是自己却……黄良玉知道自己不能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了,哪怕是威胁也不行。他决定要回去守护她,哪怕她再也想不起自己。
一年后,广州扫黄打非,陈龙的涉黄生意全部泡汤,交了巨额罚款后才把他从派出所保释出来。陈龙拿着欠条让黄良玉还钱,换良玉以三年之期未到为由拒绝了,第二天晚上陈龙带着几个人把黄良玉堵在了出租屋要求偿还所有欠款,黄良玉把给父亲和吕敏治病剩下的40万还给了陈龙。
一个月后陈龙卖了理发店,新东家说等他闺女回来接店铺,在此之前继续聘请黄良玉做店长,一切照旧。
两个月后陈龙赌博输光了所有家产,再次找人把黄良玉堵在了出租屋,要求他偿还剩余所有钱,或者让吕敏陪他一晚。黄良玉誓死也不愿说出吕敏的下落,陈龙拿走他所剩了10万元存款临走还挑了黄良玉的脚筋。
三天后,陈龙因故意伤人罪被捕,警方还查出他多年来组织卖淫、以及多年前的故意杀人,数罪并罚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一个月后,黄良玉出院,脚筋成功接回,但是由于救治不及时,后半生不能再干重活,且不能长时间站立。
三个月后,吕敏跟着吕范的工程队再次回来,吕敏去天台顺便看望保安大叔,保安大叔说自己买了个洗发店,想请吕敏帮忙打理。吕敏既惊又喜,原来保安大叔是这建这栋楼的公司的前任董事长,来当保安不过是体验生活,顺便给工程做监工的。更意外的是,吕敏的父亲曾经帮过保安大叔指出过这栋楼的工程质量问题,也算是挽救了整个公司。只是后来经过与吕范的聊天中才得知吕敏是那位曾经帮过自己大忙的恩人的女儿。
一个月后,理发店重新装修完毕,吕敏任店长,黄良玉任副店长。
五年后,吕敏从保安大叔手中买下理发店。保安大叔投资吕敏成立自己的美容美发公司——天台上见。
又过五年,天台上见连锁店全国达到100家,黄良玉出任首席美发培训导师。
同年公司十周年庆,吕敏和保安大叔在天台上喝着香槟,看着这座繁华的城市。
“同一个地方,从三楼看下去都是垃圾,从三十楼看,眼中只能是美景”,吕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