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京 (九)游乐的场 BY Sosisi

神马东西第202篇原创

回北京这一个月,和去年回来比较,骑着电动车夺命速递送外卖的,和在大街小巷对着手机直播的网红都多很多。还有就是各大商场卖场乌泱乌泱的小娃们,他们有的在婴儿车里横行霸道,有的在大理石地上摸爬滚打。一个有娃的朋友说:因为商场有空调有母婴室有游乐场,是炎热夏日遛娃的不二选择。

当我还被当成娃遛的时候,北京并没有这么些shopping mall,大家也没听说过空调。炎热的三伏天,人躲在大槐树下面,听着知了声嘶力竭的喊着,也疲惫不堪的蒸着全天然的桑拿。夜晚的降临必须是一种恩赐。遛娃的活动一般都发生在日落之后。离我家最近的空地除了水大院儿,往西走出兵马司胡同就是政协礼堂。现在水大院虽然没了,但是政协的会议依旧召开。金融街再扩建,政协礼堂屹立不倒。

从小政协礼堂就是威严的存在,和所有其他周围青砖灰瓦的四合院儿不一样。北京可以叫广场的地方现在流行围起来。也许是这栏杆,也许是我长个儿了,反正就搁以前,政协广场有一望无际的空旷感。

小时候,妈妈一遍遍在北京闷热的夏夜中,抱我来到一望无际的政协广场。晚风总算在广场上鼓足了劲儿,吹得人醍醐灌顶,是现在空调学不出的恰到好处。赶上政协礼堂里面放电影有演出活动,我们就好奇的张望衣着笔挺的人们鱼贯而入。我问妈妈:“咱们为什么不能进?”妈妈说:“进去要票!”我就用尽全力在政协礼堂门口呐喊:“给我妈妈票!给我妈妈票!” 尖锐的童声在巨大的欧式花岗岩墙壁上回响,震颤着我妈那时还瘦弱的双臂。任她如何安抚,我执意要向苍天讨个公道,向命运来个抗争,向广场要两张电影票。

奇迹发生了,真有一对老夫妇,从入口退回来,把他们的两张票交给大台阶下狼狈不堪的妈妈。我妈一辈子行得正做得端,第一次有了丢人显眼的感觉。我则恬不知耻,欣喜若狂,心底里对不劳而获这种生活方式大加赞赏。我清晰的记得老夫妇在我妈的再三推辞下,还是把票塞进我的手里,说:“你带孩子看吧,我们老来,没关系的!” 我拿着两张票,光荣地率领我妈进入威严的政协礼堂。

长大以后还带我妈去过很多世界级的殿堂,都没有那一次的成就感。可能是因为起点太高,不拿奥斯卡恐难再打动她了。其实后来进去一看,也不知道在演什么,里面黑洞洞的,我也兴趣寥寥,倒是放映厅外面高大的中庭,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红丝绒的座椅和地毯深深的震撼了我幼小的心灵。欧洲的文盲们进了巴洛克式的天主教堂里应该是差不多的体验。所以,场,是一种神力。

不用再抱着去乘凉就是说我3岁了,可以入全托了。全托就是一个家长把小朋友周一送入周五接走的概念。我妈说第一次送我入全托,我嚎哭扒墙上演苦情叫娘大戏,他俩心也是碎的一片片的,晚上偷偷来“探监”,看到我和幼儿园小朋友愉快的排队洗脚的场景,瞬间放心了。所谓三岁看老,感觉我这种对陌生环境的适应能力并没有退化,现在已经在地球的另外一个板块和其他小朋友愉快的排队洗脚了。

入了全托,父母内心对我是有亏欠的,积攒了的爱都在周末倾泻。北京没有迪斯尼,不要票的公园都是敞开供应。最近的是月坛公园,荡个秋千,骑个木马都是必须的;再远就是玉渊潭,体量要比月坛大得多,滑梯什么都是大树外形的,彼此支干相连,攀爬过桥钻洞不亦乐乎,简直人间天堂。后来到陶然亭见到那个名叫“大雪山”的又高又宽的巨石滑梯,我都哭了,感觉可以玩儿一年。后来这个设施严重影响了我对红军爬雪山过草地艰难困苦的理解,试问红军爬上雪山,也会咻的滑下雪山还觉得不过瘾么?红军也想从正面冲上雪山冲不上去,还被从上面滑下来的小朋友铲倒在地而追悔莫及么?

说回玉渊潭是有湖的,叫八一湖,八一湖还是可以游泳的。那个时候池水泛蓝的游泳馆是特权阶级才见得到的,偶尔对外开放的也像下饺子一样,一望无尽的黄金粥。所以,八一湖是我学游泳的地方。水是墨绿色的,里面有细长曼妙的水草,水的味道是咸腥的,我以为那是大海的味道,井底之蛙,八一湖之我。那时候的泳衣材质非常神奇,是一种泡泡布,弹力基本靠星罗棋布的松紧带匝线实现,样式非常统一,时髦的概念也基本上靠泡泡布的花色来实现。救生圈都是黑色胶皮的,我一直以为那是卡车的内胎淘换下来的,还一度想象过自行车内胎做救生圈的可行性。每次北京爆裂的太阳晒得好像在救生圈里煎人肉,游泳圈上人皮都酥了,水下的两条腿却泡得发白。假如有食人的巨人路过,我们这些烤泡两吃的人形寿司必是一种美味。当然,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寿司是什么,至今也没有巨人来吃我。

夏天过了,游泳并没有学会,身上倒是让蚊子们饱餐到够冬眠的地步。带着满身的紫药水儿图的抽象点点儿,进入了一树一树银杏叶的秋天。冬天一来,玩儿的地方就锁定了冰封的北海。北京冷得烤白薯都瞬间变凉的时候,湖面应该就冻结实了。太阳懒懒的跟云里温吞着,风一停,北海滑冰的人马上就密密麻麻。冰刀在冰面上chua chua的。滑得走不直路的,可以转圈跳跃速滑倒着跑的,都在这一个冰面上。因为大,人多也不觉得吵,全是chua chua的。我坐在小冰车上,冰镐一点,出溜出去好远,有一种贴地飞行的快感。

春天就又回到没有栏杆的各大广场上放风筝。北京春天的风大,风筝可以飞老高,大家仰着头看大龙风筝飞成蚯蚓,鸳鸯的变成一个小点儿,觉得心也跟着飞得又高又远。

(未完待续,看官请移步公众号“神马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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