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窄的走廊,排着长长的队。裹着羽绒服、毛呢大衣等待体检的男男女女,相互热烈地讨论着。在明亮灯光的加持下,本来清冷的医院走廊,竟然充溢着夹杂各种体味气味的热浪。
安可心被这热浪携裹着,有点忐忑地望向前面的队伍。周围的人大多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讨论着高密度蛋白低密度蛋白抗氧化酶之类的话题。看他们彼此间熟识的样子,应该都是一个单位的。安可心惴惴不安,本就内向的她,夹杂在这人群中愈发感到一种孤单。
安可心22岁,才刚刚大学毕业,本科专业学的是商务英语。毕业生招聘会上,有两家公司向她抛出橄榄枝,一家是新加坡樟宜国际机场,工作是地勤;一家是上海某上市公司,职位是公司法务部翻译。可心是个踏实本分的姑娘,签工作的事对她而言,是件大事,必须和家人商量。最终,家人的意见是:新加坡工作工资虽然高,但是离家太远,而且是出国。出国了,回趟家就不是那么容易了。上海,倒是很不错的城市,金融中心,机会也多,但是消费也高,上海本地人视全国城市为乡下,要想完全融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况且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总是让家人放心不下。于是,可心就遵从父母的意愿,找到了在省城某政府部门工作的堂哥,在堂哥的打点下,可心顺利进了一家国企下属二级机构,安安稳稳地开始朝九晚五的生活。
单位每年底都会组织大家体检,可心由于前段时间出差,没赶上大集体体检,就往后延迟了几天。今天体检的队伍里,男士大多是白色衬衣,搭配一件鸡心领深色毛衣,外面是蓝黑色的方领商务棉衣或黑大衣,从这标准衣着上,可心判断他们应该是政府某个机关的公职人员。
就在可心一边逐个儿观察队伍里男男女女的穿着搭配,一边心里小聪明地为自己的正确判断找充分依据时,队伍里一个高个子男人定定地看向可心。他个子修长,体型清瘦,白衬衣配咖色毛背心,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淡雅的气息,一只胳膊上挽着一件黑色大衣,另外一只手背在身后,眼睛若有所思地盯着可心。可心被他看得心里一慌,垂下眼睛,赶紧扭过头,往前走了几步。
这几步,刚好走到了体检科门口,门里面鼓鼓囊囊得塞满了人,门里面的空气粘稠厚重,可心刚想伸手去扶门,突然听到周围一片惊叫,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软绵绵轻飘飘地倒在了冰凉的地上,仿佛那身体不再是她的。她任由人们扶着架着放在走廊的椅子上。她闭着眼睛,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缩成一个黑点,向越来越深处凝聚,感官也在慢慢收缩,收缩成一团虚无的柔软;有种别样的东西在慢慢飘向天花板。她无法动弹,意识却清楚的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她听到有人大喊医生,她听到一个女医生拨开人群急匆匆冲向她,女医生拼命掐可心的人中,焦急地问:“她叫什么名字?”“可心,她叫安可心!”一个略带鼻音的男声传来,人群中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女医生将可心揽入怀中,一边掐她的人中,一边不停地喊她的名字。“我好累,我只想闭着眼睛休息一会”可心在心里这么想,另外一个声音冒出来“可心,你不能睡着,你要醒醒!”
“醒醒,可心!可心你醒醒”一个男人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心蓦地睁开眼睛,发现一群人正紧张的围着她,队伍中那个男人紧紧握着可心的一只手腕。看到可心睁开眼睛,女医生松了口气,说:“没事了没事了,估计是缺氧了,大家都散开,让她休息一会就好了”。人群主动散开,那个男人并没有走,只是松开了可心的手腕,用手里的体检表在可心周围扇起来,新鲜空气立马流动过来,可心深呼吸几次,终于彻底清醒了。男人见可心脸色恢复正常,交代她不要走开。过了一会,男人拿了一瓶水过来,拧开盖子让可心喝了几口。
有个人跑过来好奇地问男人问:张处,您和她认识呀?被称为张处的男人微微一笑,犹豫了一下,说:嗯,我们认识的。那个人哦了一声,狡谐地笑笑走开了。
可心顿时有点尴尬,忙说:不好意思啊,刚才…那人问的事为难你了。
男人淡淡一笑:不用感谢。刚巧我离你近,顺手扶了一把。你刚才头磕到地上了,你摸摸疼不疼?
可心赶紧去摸后脑勺,谁知手刚碰上去,就摸到一个大大的包,可心疼得倒吸一口气,一声哎呦。
男人赶紧看向可心的后脑勺,说:我问了医生,估计会肿痛一两天,其他没什么大碍。你这几天需要好好休息。
可心赶紧又道谢。两个人就这么一边聊一边继续排队。
轮到可心了,男人说:你体检完到体检中心门口,右转,直走到停车场,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由可心反应过来,男人已经起身走出去了。
中午十二点四十,可心终于做完所有体检项目。她本想直接打车回家,又转念一想,人家有交代要载她回家。那去就去吧,大家都是有正经工作单位的人,不至于出现什么危险。这么想着,可心走到了停车场门口,正在张望,一辆黑色帕萨特稳稳地驶到了跟前。
车窗降下来,男人微笑着招呼可心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