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刚从梦中醒来,老白便神色紧张地咬住我的衣角,将我拉到窗口。其实垃圾堆并不是漫山遍野,望不到边的垃圾的海洋。实际上它更像一个由各色破屋围城的迷宫,里面填满了不知从何处涌出的垃圾,即便我爬上某件屋子的房顶,也只能看到更高的楼与更多的垃圾。
我吸了一口早晨特有的烂苹果的香气,眯着眼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大诗人如此惊慌失措啊?”老白似乎震惊到了失声的地步,只是不断地指着窗外。我揉了揉眼睛,视线顺着他的爪子投去。
最开始令我感到诧异的,是今天的阳光不像往日那样猖狂,狠狠地搅动松散的垃圾堆,而是默默滴下来,汇聚成一滩淌进阴影的缝隙中。还没来得及诧异,我却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景象。我自然知道自己的生活与书上所写的现实并不一直,也习惯了用自己的经验生活,但此刻,纵使是我最狂放不羁的幻想也黯然失色了。
我见过被人丢弃的各色玻璃镜片,但它们却小的可怜,只能被动的等待些阳光的施舍。而现在,天上高高地镶着大片的透镜,虚假得像是一串巨大的泡沫,在太阳的眼皮底下偷渡。可细细看它,却发现它又充满质感,里面的阳光浸透了肥皂水,软软地积攒下来,棉絮般叠着,不时飘落几缕,重化作光洒落。恍惚间我眼里只剩下光华流转,仿佛人也变成夸张变形的云,开阔宏大的世界触手可及。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我情不自禁问出口。老白默然不语,黑色的眼珠子却隐隐颤抖起来,仿佛触及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就在我困惑不解时,巨大的垃圾山竟猛烈地抖动起来,像是突然发现浑身长满了虱子的巨兽。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危楼此时终于不负众望地向大地倒去。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我们便愣愣地看着渺小而广阔的窗户扭曲、坍缩,只剩一个隐约在移动的盛满阳光的影子。
这危楼倒也挺亲切,待一切平静下来,我们才发现身上仅是擦伤。确认安然无恙后,我与老白像是同时想到了什么一样,急切地抬起头。只见那个广阔的身影匆匆掠过,扇动着两翼向太阳驶去。沉积的阳光渐渐显出它透明躯干里交错纵横的淡淡线条,蓝的红的交织在一起,却又迷迷糊糊像是幻觉。这是什么动物吗?那些线条说不定是它的血管?一个大胆的猜想窜了出来。要不它怎么会扇动翅膀,向上飞去呢?
再次转向老白,他竟已两眼失神,喃喃自语,一副疯了的样子:“这不就是我梦里的大鹏吗?果然真的有这么大啊……俗世的食物又怎么能喂饱他,果然只有阳光才能滋养他啊……”他似乎成了得道升仙的高人,毛发尽竖,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躯壳,眼里闪烁着说不清楚的光彩,就好像天上飞的是他自己一样。
“你看那是什么?”我突然发现在某个庞然大物的一角有一张巨大的横幅在飘扬,眯起眼睛,上面依稀写了句“办证XXXXX”,迎风招展,好不威风。我不禁失声笑了出来,再看老白,他的脸色却由红变青,像是看到什么神圣的东西惨遭玷污:“他们果然不会放过一切纯洁伟大的事物,这些庸俗的凡人从来不知什么是高贵,于是就去抹黑一切高于他们的人!”这只可怜的猫义愤填膺的表情让我边笑边怀疑他是不是也经历过类似的事,以至于现在感同身受。
“说不定那是他们自己挂上的。”
“你知道什么,那可是大鹏!怎么会如你所说,粗鄙不堪?”
“哪有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
“他们不就在你眼前吗?俗世的一切都奈何不了他!”
“那那些纸条是怎么回事?”
“你,你这是诡辩!”
我看看老白为了维护自己信仰而面红耳赤的样子,终于没有继续问下去,但他的脸色不见退潮,似乎还在进行激烈的内心冲突。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吱声:“反正在这呆着也没事,不如我们跟着他们走吧,看看他们究竟去哪儿,究竟是什么。”
老白坚定的眼神使我知道让他放弃是不可能的了,但第一次遇见他时所见的窘样又告诉我,倘若他独自一人,恐怕走不了几步就得出事。叹了口气,我翻出一个书包,开始收拾起该带的东西,毕竟我也对这里的风景有些厌倦。
“快啊!他们就要飞走了!”老白像个小孩一样催促着我这个真正的小孩。我不得不急匆匆地塞满行囊,背上包,带着一身无奈和一丝希冀,第一次离开小小的垃圾山,走向目光尽头更加广阔的垃圾海洋。
太阳渐渐沉没,播种一天后结下的晚霞里,一人一猫与天边的群影重叠在一起,却又若即若离。
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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