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恋

谈笑间,朋友甲问起我的初恋,为了彰显我纯洁无暇的形象,我称自己是满了18岁才开始第一段感情的。与我有相同青春记忆的朋友乙怼我说,“据我所知你15岁就勾搭人家小姑娘了,你要不要脸?”

我挺起胸膛认真地说:“不要,我自己有脸。15是周岁,18是虚岁。”

“你这也太虚了吧……”朋友乙不以为然地说。

朋友甲听着我们的争辩,摆出学究的论调道:“真正意义上的初恋,不是男女第一次恋爱关系的确立,而是一个人在第二次性体征出现前后,初次对异性产生的情愫——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初恋。”

“哦——”朋友乙幽幽地说,“那我的初恋是英语课本里的韩梅梅。”

朋友甲:“……”

我摸着下巴的胡茬,也陷入了遥远的思忆:如果真如朋友所说,那我的“初恋”该是11周岁了……

那时我发育迟缓,11岁的我是个现实意义上的“毛还没长齐”的矮小子,但是那不妨碍我精神上的早熟。11岁却自认为早熟的我,刚上小学六年级,便头顶多项“班级之最”的桂冠:全班年纪最小;全班身高最矮;全班男生成绩最好;全班最欠揍,等等。正因如此,其他男同学都不太愿意跟我玩。我并不在意,我可以安静地看小人书,当我常常一个人坐在教室看小人书、连环画时,我半装不装的与众不同似乎吸引了一位女同学的注意。

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放学铃刚响,一位叫陈妮的女同学大摇大摆地来到我的课桌前,她鼓着嗓子问:“钟艺文,见你看书那么入迷,我很好奇,能不能也借我看看?我不挑,就想借你现在看着的那本?”

那个年代,尚处十岁年龄段的我们,无论男生还是女生,个个都有意无意地摆着一副老死不相往来姿态。面对这位半个学期几乎未说过话的女同学,我竟然难以抑制内心的慌乱。我心里想:就你这还不挑,你这就是最不要脸的挑剔好吗!想归想,我还是强装镇定,自认为潇洒地从课桌的抽屉里抽出尚未看完的《三国演义》连环画,递给她,而眼睛却没敢直视她,我以余光看她,她正满心期待地盯着我傻笑——我觉得挺傻。

陈妮接过书,哈哈一笑,说:“谢啦,指不定什么时候还哈?”

“随便!”我依然在装,心里却老大不愿意。

“太好了,那我先走了,拜拜!”

陈同学轻快的背影一颠一跳地从教室门消失,我偷偷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我看得正起劲的《三国》啊,周瑜被诸葛亮气死后,他老婆小乔怎样了呢?孙权会为他报仇吗?还有……这个可恶的陈妮,果然是红颜祸水——我在懊丧中往家走去。

第二天,我一踏进教室,便发现坐在教室最后面的陈妮冲我又是咧嘴又是挥手,那样子就像龇牙咧嘴讨要香蕉的大马猴。我假装没有看见,低头径直往自己座位走。刚坐下,便看到我的《三国演义》正安静地躺在桌面上。我在疑惑中回头,陈妮还在冲我微笑。我回了她一个挂着问号的表情。

我随手翻书,发现里边夹着一张字条,写着:“Hi!钟同学,这书好没意思,都是打打杀杀的,你读过《巴黎圣母院》吗?如果你也喜欢,咱们可以探讨探讨,谢谢啦。”

她说古典名著不好,我气不打一处来,暂时忘掉了羞怯,当即在她那张字条背面奋笔疾书:“什么圣母院圣公院,能有《三国演义》好?中国古典名著都不喜欢,看来女生的确是头发长见识短,呵呵!”

写完,我还画了一个代表生气的鬼脸。便把纸条揉成一团,站起身,冲后面喂了一声,便把纸团扔手榴弹一般扔向陈妮同学。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明目张胆地扔纸条给女同学,被其他同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们像是在说:你们有问题,估计已经堕落了,这在旧时代是要被批斗浸猪笼的,你们太可恶了。在狭小的教室里,任何一个人的一举一动都是透明的,于是我写纸条给女生的不轨之事就被同学捅了上去。班主任专门找我了解情况,我自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斜,身矮不怕屋子塌,便如实告知。班主任深明大义,鼓励我要多读课外书,对于纸条一事不再追究。

从此,我与陈妮成了互相斗嘴的对头。我们不仅传纸条,还大方地面对面扯犊子,当然所扯的多半是学习和课外书的犊子。

这简直成了同学们眼中的大逆不道。所幸,当又有热心同学打小报告时,了然于心的班主任仍然没有干涉我们,只是语重心长地劝说:上课别传纸条。

从此,班里的男女同学被我和陈妮的“英勇”感染,均纷纷打破幼稚的隔阂,教室里渐渐洋溢着“恰同学少年”该有的氛围。

六年级第二学期,我们迎来人生最后一个儿童节,学校要求毕业班每个班至少要出一个节目。虽是半大不小的小大人,我们还是没有能力“自力更生”,所以节目得由班主任全权统筹安排,开明的班主任为我们敲定的节目是男女团队舞——《抓泥鳅》。这相较于其他班级“开放”多了,据说隔壁六年级二班的节目是全班合唱——《黄河在咆哮》。班主任在全班挑选了四男四女,我和陈妮也被选中。陈妮还恬不知耻地主动向班主任提意见,“老师,我能跟钟艺文搭档吗?”

班主任大手一挥——同意。

我起初也没什么想法,可是每当排练时录音机里的歌曲唱到“大哥哥好不好,咱们去抓泥鳅“时,陈妮就边扭动身姿,边在我耳边小声唱“小弟弟好不好,咱们就把你揪……”

我翻着白眼问:“你能像个女生吗?”

“不能……”

我们总算要小学毕业了,同学们并没有依依惜别之感,因为我们这个小镇只有一所中学,小学升初中也只能上这所中学,同学们不愁没机会延续没羞没臊的校园生活。

而大大咧咧的陈妮同学却在小学毕业典礼结束后,偷偷趴在课桌上抹眼泪。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爸爸想把她送到县城里上学,因为她叔叔在县城,而她妈妈又想把她送到外婆家上学,总之大概率不会在本镇上学了。

陈妮问我:“你觉得我该不该离开?”

我反问她:“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我不舍得!”

“不舍得什么?”

“不舍得可以欺负你的好日子!”

我无语,我想反击她,但看着高我一个头的陈妮,我还是认怂。自认为早熟的我,当时也只是想着怎样反击,却压根没有更多想法。

临别时,陈妮塞给我一本笔记本,是中间挂着一个别致金属锁的笔记本。

陈妮问我,“你有什么送我的吗?”

我没想到要送东西给她。临近毕业这几天,我考虑最多的是暑假该怎么玩,去哪玩。我说:“我送你出校门吧。顺便再送你两个字——再见!”

初一开学那天,我竟然真的与陈妮“再见”了。

陈妮开心地告诉我,她爸妈因关系没打点好,她没能进入县城的中学,她外婆那边也是如此。陈妮得以继续在镇里的学校读,不过她又说:“第二学期应该还得离开。”

初一全年级共有六个班,我与陈妮竟然分在同一个班。她推搡着我的肩膀兴奋地说:“哈哈哈,这就是命,你是我小弟,始终要被我掌控!”

我暗运丹田之气集于肩上,以便抵抗她不知轻重的推搡,我不屑反驳她,只拿眼瞪她。陈妮虽然长得高大,却总是傻呵呵的。我不止一次讽刺她笨,她也不反驳我,继续肆无忌惮地乐呵,或边傻笑边推搡我。

初一的我深感迷茫且烦闷,一如校园里每天下午播放的流行歌曲“我不想我不想长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甚至发现小学时的快乐过往,回想起来也是乏味如嚼蜡。

陈妮在一个残叶落满地的早晨告诉我,有个初三的学长给她写信,问她能否交朋友。她把信展开给我看,我拿着信看了又看,这是一封散发着薰衣草香味且印有爱心的信。我内心腾地泛起浓浓的醋意,酸得我牙痒——这着实吓了我自己一跳。

我假装慢条斯理地说:“这哥们怕是个娘炮吧?怎么用这样的信纸?还有,他说你像娇羞的玫瑰,你娇羞过吗……”

陈妮着急地说,“你别打岔,你给出个主意,这事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想交朋友谁也拦不住!”我憋着劲,说出自认为很冷酷到底的话。自卑而愚蠢的我自认为,陈妮能读懂我的情绪。

陈妮咬着下嘴唇,良久,憋出一句话,“你混蛋!”

从此,陈妮再没有主动跟着说过话。高傲得只剩沉默的我也坚决不踏出破冰的第一步。

之后的两个月,听说初三的学长对陈妮展开公开追求。甚至堵在她上学的路上了。陈妮没法,只好求救于老师,老师亲自出马总算斩断了那个愣头青学长的求爱之路。

之后的之后,一切回归风平浪静,直至第一学期结束。

寒假的某个上午,我正窝在床上睡懒觉,陈妮来电。电话那头说:“我下学期就要转学了,而且我现在就要出发去外婆家,要先去那准备,现在打电话跟你说一声!”

我在电话这头听得迷糊又真切,过了几秒钟我说:“祝你更上一层楼,加油!”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许久我听到略有嘶哑的声音:“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当然!”我肯定地回答。

“可能以后很难再见面了,钟同学!”

“你家也在镇里,我们还见得着!”

“但愿吧,我们还能通信的,对吗?”

“当然!”我再次肯定地回答。

“好,再见!”

“再见!”

那一通道别的电话后,我们至今未曾联系,更不曾相见。

后来我才从其他同学口中得知,陈妮的父母离婚了,她随母亲回外婆家生活和读书——距离我们镇一千多公里。

那一年是2003年,尽管我告诉过她“可以写信”,而我终究再也没收到过她的信,我也未曾主动探询过有关她的消息。

只是,那几年,我总是不经意地想到她,心中常常泛起淡淡的思念,思念很轻很轻,如蜻蜓点水。直至后来,许久许久不再想起过她,久到仿佛从未想过。

那算不算初恋呢?那或许也不重要了,值得感怀的是,有心之人,曾经来过,试想一下,全世界七十几亿人,偏偏我们相遇过,这难道还不够吗?

愿你幸福,远方再无交集的朋友!


原创作者:若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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