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24

夜归的人

(一)

一座城市里,不晓得有多少个夜半而归的人。又有多少人,是为了生计而不得不晚归的人。

凌晨一点半,正是夜里酣睡之时,燕子终于走出工作间,转了转脖子,听到“咔咔”两声骨头间碰撞发出的声响,一手扶着腰,一手摸着后脖颈,往更衣室走去。

这会儿下班的人没几个,里面就靠左边顶头的柜子旁边有一个人背对着在穿上衣,看样子也快换好了,已经在扣衣领处的扣子了。燕子悄悄地拿小钥匙打开自己人柜子,将里面两个背心袋子全拿出来,轻轻的关上门,拔了钥匙,准备往外走。

“诶,燕子——”一瞬间,整个更衣室里便响彻着那一声令人不得不听见的“燕子”。

黄姐的大嗓门儿,在全车间都是出了名的,人事的到车间想找人,只要找到黄姐的工位,告诉她名字,整个车间里都会知道,某人被召唤了。因此,每次发福利卡时,人事的都人偷偷多塞一张给她。不过这事儿大伙都知道的,黄姐一拿到卡就乐得跟旁边的姐妹说,没一会儿这事就已经成全车间公开的秘密了。也没谁觉得不公平去投诉啥的,大伙儿也都默认了,谁叫人家生了个有实力的嗓门呢?

听见被人那么大声叫着,冷不丁地,燕子弓着背,打了个冷颤,不得不停下,将头转向叫她的那个人。

“你怎么不换衣裳?”大家都是上班来时穿自己衣服,然后到更衣室换成工作服,下班时再换回来。

可是,今天燕子加了会儿班,觉得有些疲惫,便不想换衣服了。不成想竟被黄姐撞个正着,若是旁人她大可不必理会,直接走开便是。

可是平日里黄姐对她还比较照顾,她便不能一走了知了。尤其是刚来那会儿,她不大清楚流程,上一道工序缺人,出件少。要想做够当天基本工资的件,就得自己去上一道工序那等着出件了就抢。可就算是这种拼体力和手速的抢件,也是有技巧的。只是,她不懂得而已。每次都抢不过不说,都是人家最后剩下什么她便拿什么,最后拿过来做才发现,很多件都是不合格件,做了也是白做,根本进不了下一工序,自然就只能被扣钱了。

还是黄姐有一次,看她老实,冲那帮老员工吼,“别光挑好的,让让人新来的”。或者她也知道光说是不管用的,便先帮她挑一把好的留给她,然后又教她怎么认合格品和不合格品。遇到不合格品,直接退回来,不要等做完了工序,才发现是不合格的就白浪费工了。

“嘿嘿——黄姐——”燕子不得不堆起一张笑脸,或者是刚刚想不打招呼直接溜走又被抓包,对着黄姐微微显得腊黄的脸有些心虚。“这工服有些脏了,穿回去好洗。”这理由很合情了很合理了,起码燕子是这样想的。

“这不好看呀,还是换了再走的好?”黄姐说完咧着嘴笑了,边笑还边眯缝着双眼将她从上到下的打量。那神情像极了电视里旧社会青楼里的老鸨妈妈,看得燕子顿时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咬了牙关,摆了摆头。

太反常了,黄姐就算是多管闲事,也不可能偏偏等到跟她一起下班,还偏想看着她换自己个儿的衣服。这黄姐若不是有病就是有事儿!

燕子不太舒服别人管她太多,更何况,今天调试机台,确实花了不少精力。又做完全部测试,所以才晚下班的。不然,就今天这测试量,她准能12点准时下班的。

“黄姐,我先走。”说完,燕子也不管黄姐啥表情了,就径直往门口走。

(二)

先不说这衣服好不好看,就算是穿再漂亮的衣服,这大晚上的,谁看啊?也没人看得清啊。燕子无谓地觉得。

燕子拎着的两个袋子,一个里面装的是早上来时穿的衣裳,一个里面装的是自己带饭的饭盒。晚饭是7点左右吃的,这会儿有点饿了,但是一向懒得做饭的她,本着省一顿是一顿的想法,觉得等会儿还是回去啃个苹果就睡觉比较好。

刚到门口,就见看门的大叔直往她身上瞧,那眼神里还带着点不比平常的亮光,只是她无暇顾及这些人看她的眼光,她只想早点回到那个只住她一个人的家。

若是即刻便能躺床上,她会感到无比幸福的。

掏出门卡,刷一下,闸门一下开了,燕子边往出走边将门卡往上衣口袋里放。

只是——门口的路灯下竟然站了好大一群人,今天这么多人加班吗?原来不只她一个人下班晚了。

人就是这样,一旦找到群体共性,便会喜欢上这种习以为常的感觉——我们都一样!很多时候,成年人都是靠这种带着点阿Q,又带着点小庆幸的心理,来获得心理满足的,燕子肯定也没能例外。

好多人一起加班,这种感觉也蛮爽的!

走了几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路边停着的摩托车上下来,似乎是朝她走过来的。这人熟悉,是因为这几天练车都在一个车上,他们是同一个教练。但是也没熟悉到更深的地步,只是听他们偶尔在车上聊天,说起过他前妻和他6岁的小女儿,以及帮他带小孩子的在老家的爱打麻将的母亲。

与此同时,朝她走来的还有一位高大的熟人,这人似乎要更熟悉一些,同一个车间2年了。虽然工种不同,工位也没挨着,但是几乎每天上班都可以碰得到,尤其是最近这几个月里,好像他们都是同一个班,间或地看着她搬测试完的产品,还帮着搭把手,所以内心还是感觉他是个挺好的人的,虽然记不得他叫什么。

只是,他们车间同事手上还捧着一束花,对于从没有收到过花的燕子来说,不知道具体多少朵,但是肯定没有999朵那么多。看着只有一束刚好双手伸展开,可以将花全部捧在手里的那种。

燕子有点错愕,瞪着眼睛,竟然忘记了想快些回家去睡觉的事,呆呆地站在原地。

“叮——”身后的闸门响了一声,燕子习惯性向旁边挪了挪,好让后面的人出来。

立刻地,那位车间同事将手中的那一捧花,迅速地塞到了后面出来的一位女同事怀中,还大声说着:“我喜欢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这一幕,正好从燕子的角度,清楚地看着那位车间男同事,全程歪着脑袋看往别处,竟没有看他跟前这位穿白色小风衣,小脚牛仔裤,脚上穿着圆头小皮鞋的女同事一眼。

难不成一个这么大块头的男人还会害羞不成,给心爱的女人表白送花还要扭头不见。这种操作,她还是头一次见,就连学校里男生表白也会看着女生的眼睛或者是鼻子认真的说的吧。这么敷衍,他确定他的表白可以抱得美人归?燕子对此持怀疑态度。

一转头,觉察出手上一动一轻,看过去才发现是共同练车的那位师兄弟,已经将她手里的袋子都拿过来自己拎着了。燕子觉得有点难为情。老实说,她真没想过他是在这里等他的,她都不记得他的名字,也没问过他的年岁,所以到底是师兄还是师弟她都分不清的。

“走吧,我送你回去”不等燕子想起他叫什么名字来,他已经一手拎着袋子,一手拉着她的胳膊往路边停着的摩托车上走了。

其实,直到坐到摩托车后座上,燕子才回过神来,她竟然这样莫名其妙地坐上了一个算是陌生人的熟人的车,还答应让人家给送回去,真是够了。车子发动的轰鸣声和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夹杂着胡姐超大嗓门的呼喊:

“诶,燕子—错啦—停下——”

只是,今天的燕子是真的不想自己走路了,原本走路20分钟的路程,坐上摩托车这种对她来说比较尖端的交通工具后,简直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楼下了。

燕子在感受到这种极速到家的兴奋的同时,不得不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离过婚的男人——他是怎么知道她住哪里的?她刚才没说过啊!细思——极恐!

“你知道我住这几楼?”燕子试探性地问

“不知道,之前问教练要了你家的地址,他只告诉我你住几栋”

原来如此!之前倒是跟教练说起过,因为教练也住这小区里。还好,这人没有什么跟踪窥探之类的怪癖,还好!

“需要我送你上楼吗?”

沉默,燕子回应他的就是沉默。大晚上的,她是吃疯了才会答应让这男人给送上楼,除非她想上演“男盗女娼”,可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只是饿,然后想用睡觉麻痹自己。

“谢谢你,再见!”

尽管不太想理他,但是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至少口头表示一下感谢是应该的。谁让刚才不自觉地上了人家的车?做人得做一个厚道人啊!

“晚安!”这男的也不扭捏,“明天中午我来接你,一起学车可以吗?”

她可以回答说“不用了,我自己去吧?”但是今天人家刚送你回来了,现在就立马拒绝,好像有点太绝情的意思。况且,人家可什么都没说呢,或者人家只是因为热心,单纯的学车同教练的同门情谊而已,若是她自己想多了,怪丢人的。

因此,出口的话便成了:“明天我去的时候再联系……吧”。因为燕子心里清楚,她明天肯定会早些出门,不会麻烦人家再来接她一趟的。

燕子自己拎了两个袋子,进了楼栋,往电梯口走,直到进了电梯里,她都没回头看一眼,大门口刚才送她回来那位走了没有,实际上她也确实不关心,到现在仍然没想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三)

平日里也是这么走的,可是今天燕子却觉得手里的两个袋子有些沉。出了电梯,便伸手往裤子口袋里掏门钥匙,可没走几步,钥匙串掉落在地上,那一声响,却将走廊里的灯全都“吓”亮了。

这一声响也吓得燕子心里一紧,这大半夜的,突然来一声响,在这本该寂静的时空里显得尤其洪亮;接着全层走廊的灯突然闪亮了,有点惊悚的意味。不及多想,燕子加快步伐往自家门口走去,很庆幸的是这几步路钥匙没掉,手里袋子也没掉,很顺利地就将钥匙对准了门上的锁匙孔。

燕子转动钥匙的手却在一刹那间顿住了,同一时间另一只手里的两个袋子也应声掉落在地上,往两边分别倒下。燕子很机械地转过头,看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右手边,隔壁家的门突然“嘎吱”一声响开了个小缝,里头探着半个圆脑袋,乌溜溜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妈呀!今天怕是在演连续剧,这是第二集?头一集还是言情,后面这是恐怖片?转折来得太快,她还不能习惯!

生活要不要这样搞她啊?她自问,最近一直没杀过生,连肉都好久没有买过了,冰箱里存的肉都是上个月去超市采购的,所以四舍五入就是,没买就等同于没杀生,是在积福。至于吃不吃就不碍事儿了吧?燕子心里是这样认为的。

“你……”

“才下班吗?”还不等燕子把被惊吓的情绪表达出来,隔壁的就把门拉开出来,抢先说道:“饿不饿?我从单位拿了菜,刚煮好了。你来吃一点……”边说还边将她往屋里拉,临关门前,还跨出去一步,将燕子家门上插着的钥匙拔了下来,顺便把掉地上的两个袋子也拿进来放在门口的鞋柜上面。

燕子被推着往餐桌边靠近,眼前的景物让她福临心至地想到,这应该是连续剧第三集,经过两次惊吓女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开始转好运了。

看这满桌子的菜,在燕子的眼中都跟满汉全席似的,“蒸、烧、卤、酱、烩、焖、煎、炸、炒、熘、炖”简直是八大菜系,她说得上名的做法,应该都做得有,这得是做了多久的饭啊,难怪说“刚煮好”,这阵仗,怕不是摆筵席办大事吧?

果然,接下来的的举动真的是印证了燕子心里所想的。头顶的灯被关掉,然后听见一声打火的声音,打火机上窜的火苗便点燃了一根蜡烛。蜡烛的光亮照得周围不再那么黑了,可以看清楚蜡烛下面是一个蛋糕,不算是特别的样子,上面写着不怎么工整的“生日快乐!”这几个字,料想也是在蛋糕店里随便买的一个。

燕子没有拒绝也没有任何不耐烦,很真诚地跟他说着“生日快乐,年年岁岁有今朝”这样祝福的话。然后很大方地跟他一起喝了一杯啤酒,吃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越吃燕子的心里越暖和,像是被什么填满一般满足。

她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吃生日蛋糕了,因为她十一年不过生日了。本来她是不爱吃甜食的,今天那个蛋糕,竟被她吃掉了三分之二。

她也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一餐饭了,这几年她一个人住,动火做饭就是炒一个菜或炖一锅汤,偶尔心血来潮多做两个菜,也因为吃不完倒掉了,觉得有些浪费。

一个人的日子简单是简单,却也是真正的冷清。一个碗,一双筷子,一盘子菜,从年头至年尾,突然间她有些厌烦了。搞不懂过去的几年里,是怎么觉得那种日子是不错的。但是从这一刻起,她却是渴望着有人可以同她一起吃饭,一起上班,晚上一同回家,一同睡觉的。

从隔壁家里吃饱喝足回家的时候,东西还是隔壁那人帮她拎进她家门口的。在隔壁的跟她说谢谢她陪他过生日的时候,她很快就回说:“谢谢你的款待,你的厨艺真的很好,以后不想在酒店干了可以自己开家店的。”

她知道,今天真的该谢谢隔壁的,不光是她陪了他,更重要的是他陪她吃饭,过生日,就仿佛今天是她的生日一样。对了,以后就把今天当生日过吧,反正是自己过,想哪天生日都没什么关系的。

其实,她心底里现在是许下了一个美好的生日愿望了,只是没想到,这个愿意竟然在不久之后就立刻实现了。

在隔壁的离开后,燕子站在那里,对着早已经关上的大门口怔怔地望了许久。她在想刚才怎么没有开口留住他,或许可以借着酒精,做点什么也可以推说不用负责呢?这会儿她竟有些懊恼,可转停念一想,自己或许有些渣。

人家是有老婆的人,只是他老婆去了外地,照顾她和前夫生的那个儿子了,听说是要等她儿子明年高考完,才能回来跟他团聚。他呢,一直住在这房子里,一边干着在酒店里厨师的工作,一边等他老婆回来跟他过日子。

(四)

等燕子洗漱完,将衣服洗好晾阳台上以后,她才想起来她正在充电的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她想着需要将手机打开,调一个更早点的闹钟,以防她白天睡过头,错过去学车的时间。

手机一开机,便跳出来几个未接提示的短信,还有几条未读的微信。很令人吃惊的是,这些未接和未看的信息竟然都出自同一个人:胡姐!看看时间,现在回电话是不合适的了,于是先看看她说了啥:

“燕子,你走了?”不是跟她打过招呼了吗?问这个,不是白话么?

“听说你被一辆破摩托车接走的?”说什么呢?被一辆破摩托车接走的?人家那车明明不破的,在夜晚的灯光下显示很崭新锃亮的呢?还有她只是被一个骑摩托车的人接走的,并非是跟摩托车有什么亲密关系!

“你错过了一个好事儿,你千万别后悔”天哪,她走之后,难道那个捧着花的注塑组男同事与那位被他的花塞满怀的女同事之前,发生了什么令人欣喜的事么?以她一向爱看热闹的脾气,那确实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但是要说后悔,她是一点都不可能有的。因为若不是她早些回来,她就会错过时间,不能到隔壁家里,蹭吃蹭喝那顿大餐,那才会后悔呢!

“明天早点来上班,有事儿跟你说”嗯,这个点,她还没有给人打电话,惊得人从梦里惊醒的怪癖,那样的恶做剧,她不愿也不屑做。何况人家都说了明天说,就歇了吧。看完消息,觉得没有一句是需要回复的,都是白话!

早晨闹钟响起,摁完后燕子又倒在枕头上,翻个身准备继续睡会儿,根本忘记昨天订闹铃是干什么的了。

只是摁完闹钟后,燕子并没有得到几时的安宁,,电话响了,跟刚才的铃声不一样,正准备摁掉的手指还是很仁慈地没有挂断它,勉强缓了几秒便接起了。

墨菲定律有一条是,你越想避开的事,就越容易发生!好像真的是这样的,明明想好今天早起的,可是现在去学车有点晚了,只得坐上等在大门口的摩托车,才能赶得上教练的车出发。

一上午看人家练车,轮到自己练车,走了两圈又坐回后座看别的学员练车,时间倒腾得挺快的。中午的时候,一车子人都开到固定的小菜馆里学员AA制吃饭,等这顿饭吃完,一晃时间就是下午一点了,离上班时间也近了。现在得赶紧走,不然上班肯定得迟到。

燕子跟教练打了招呼就先走,到附近的公交站台等公交。这时,衣服口袋里的电话响起来了,拿起来,看界面上一串号码,没有备注,但却不是陌生号码。不为别的,就为这个号码曾经一天里最多拨打过近百次,早已烂熟于心。

每每午夜独自一人无所事事时,倒会想起这个号码的主人,可是,如今真的这个号码打来时,反倒不想接了。自己手上这个号码办了有3年多了,这还是头一次接到那个电话,一时倒有些无措起来。

“嘀嘀——”一辆摩托车停在跟前,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开摩托车昨天晚上接她下班,今天早上又来接她练车的同学,今天在车上,仔细听了教练叫他的名字,认真记下了,叫陈福海,想来他也是承载着父辈对他深切的祝福的——福如东海,寿与天齐!一个有福且长寿的名字!

“我刚好回去,顺路搭你一程。”他递过来一个安全帽,咧嘴笑着说道。

“哦,好。”燕子机械地接过帽子戴上,答应着上了车,手机一直捏在手里,另一只手紧张地抓紧前面开车那人的衣角,担心自己掉下去。前面的陈福海一直跟她说着话,哪怕没人应他,仍然说个不停,脸上还洋溢着一种让人看着很快乐的表情。只是,哪怕这样阳光的心情,依旧感染不了此时的燕子,她全程除了回答在哪里下车外,也不记得陈福海说过什么。

(五)

到了厂区门口,燕子只说了声“谢谢你”,便满怀心事的下了车,头也没回地往里走。守门的大爷还是昨天晚上那位,那嘴都快咧到耳朵边上了,冲着她说:“交了新朋友了啊,还包接送……”

什么叫新朋友,她什么时候交的是旧朋友?不就是想说她交新男朋友了吗?包接送是什么意思?现在的大爷说话都这么有内涵了,那表情看得燕子有点郁闷,不就是被人接送了两次,这些人至于八卦成这样吗?而且,这大爷的年纪,真不适合八卦,操心太多不宜身体健康不是?

懒得理他,冲他笑一笑,便转身走了。燕子打完卡,准备到更衣室里换衣服,这才想起来,昨天将衣服穿回去了,今天出门又没带,衣柜里没有工衣可以换。

工作时候难免沾到一些机油,染衣服上不好洗,虽然身上这衣服也不贵,但是穿着舒服,不想叫弄上机油扔掉。掏出手机,准备跟相熟的同事借工衣穿。打胡姐的电话没人接,陈佳的电话在她以为马上就要挂断的时候,接通了。

才接通,电话那端就传来陈佳标志性的娃娃音:“哇!燕子,你竟然给我打电话啦?我告诉你,我准备下了班就来找你的……你现在上班了吗?……在哪里?在更衣室,好好,我马上就来,你等我啊!一定等着我!”

等陈佳挂了电话,燕子便坐在更衣室的凳子上,目光涣散着,不知道在瞧什么,目光只定定地盯在某一处,不曾转一下。

陈佳的到来也没能将燕子的注意力一下子拉回来,“喂!”陈佳对着燕子的耳朵大吼一声。

“干嘛?”燕子突地被惊醒一般,蹙眉道。

“想什么呢?我来半天了,跟你说话呢?”陈佳一脸的莫可奈何。

燕子只看着她,又皱了眉头,并不回答。陈佳也不生气,因为她觉得她要说的事情是很重要的事,对于燕子什么态度,根本可以忽略不计的。

陈佳翻来覆去地自个儿讲了一会儿,燕子终于弄明白了她要说的事,原来就是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晚上门口那位捧着花的同事,站在门口等了1个多小时,终于等到她出来时,却阴差阳错将花塞给了另一位女同事,惹得人女孩心花怒放,当场表态要做他女朋友。可是一——男同事却不愿意了,首先要等的人并不是那女孩,而且是那女孩撞到他怀里坏了他的好事儿的,更重要的是,要等的那位竟然毫不知情般,全程冷眼,还上了一辆摩托车被一个男的给接走了。最要命的是,咱们这位男同事觉得,他不管是长相还是别的都应该比那个开摩托车的男的强很多,为什么还被人抛弃?

“等等,抛弃?被谁?”燕子很懵。

“当然是你啊!”陈佳说得斩钉截铁,“人家等的人是你,因为怕场面不够,还请了好些男同事来助阵,谁曾想,你愣是一眼没瞧人家,绕过道就上车走了,还害人吸了你那摩托车尾气!”

被等的那位佳人是她本尊?可是她怎么不知道有人等自己?一时,有些凌乱了脑浆!

“还有——”陈佳故意拖长了音,瞧着燕子上下打量,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脑袋和胸部范围内来回扫视,跟X光似的,仿佛要将她整个地透视。这样赤裸裸的目光,令燕子很是不爽,确定陈佳不是对她有想法,才忍着要揍她的冲动,仍旧坐那不动。

“我跟你直说吧,我听说——那个——就是——唉!你昨天加班是有人故意弄的。”陈佳便将今天技术部一位女助理说出来的小道消息告诉了她。

(六)

昨天是因为技术部的某工程师,提前知道注塑组男同事要跟燕子表白的事,就在机台上调了个参数,让机台不能立刻进入工作状态,需要调试,那么多出来的时间,就需要加班,一加班,时辰就对不上了。在工程师眼里,眼见着在大门口半天等不到人,是个男人都有些要面子,肯定是要撤的,没道理傻傻地在那里等一夜。

只是,咱们这位工程师有几个变数没料到:一就是燕子竟然会一点编程,在工程师下班的情况下,自己将机台调试好了,而且花了不到1个半小时时间;其次就是以为男同事等一会不见人就会生气走人的,却不想一直等到了燕子下班;第三个就是燕子竟然跟另外的男人,走了。

“你说昨天机台的参数,是刘铭故意改的?”燕子很恼火,还好以前学过一点编程,昨天才凭着记忆,慢慢摸索着改的,不然做不完产品测试,整个流水线上后面的进度都会受影响的。好好的科技大学硕士研究生毕业的高级人才,竟然也跟着胡闹,简直是——莫可理喻!

等会也是刘铭当班,他应该会到车间来检查运行数据的,到时候见了面,再好好说清楚。

陈佳见燕子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真的是又气又好笑,今天厂里都传疯了,哪知道这位主人公,人家一点不知道呢。好多人都说是她太渣,吊着一个技术部的工程师,又跟注塑组公认里颜值担当搞暧昧,外面还有一个负责接送的男朋友,这私生活别提多精彩了。

可是,只有陈佳知道,燕子的私生活怕是比她的脸还干净。有时候她就在想,哪有女人那样生活的—— 从来不化妆、不烫头、不染头发,不穿裙子,不穿高跟鞋子、不做指甲、不做美容,连面膜都不敷的人,怎么能称之为女人呢。更重要的是,认识这两三年里,好像只有她一个女朋友呢,哪里有男朋友了?所以大家口口相传的交际花样的别有魅力的女人,她真的是眼前这位奇女子吗?

燕子才不理会这些,便想回工位去上班。刚站起身来,更衣室的门就从外面推开来。胡姐第一个就从门外面走进来了,站在她们俩面前,看一眼,说道:

“今儿这一身衣裳,干净是干净,就是有点旧了”边说还边摸着下巴,轻轻点着头。

什么?燕子有点懵!给胡姐打好几个电话没人接,这会子竟跑到面前来评价她的衣服?而且从昨天开始,胡姐看她的眼光明显不一样了。以前当她是妹妹一样照顾着保护着,如今却有点像是看嫁不出去的小姑子一般嫌弃又无奈。

“姐,我怎么惹你了?”燕子小心地问道。

“你还好意思说——”胡姐扯着嗓门吼了一句,发现跟在后面的别的同事也陆续进来,便不好再张扬了,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昨天晚上你都干的什么事?你倒是不稀罕人家胡建,但是今天那女的就跑到他宿舍,非要给他洗衣服,还说她不会管钱,要把自己的工资卡给他管着……”

“那不是好事儿么?”人女的愿意去照顾他,还愿意将钱给他管,这可不就是好事儿?简直是好得不能再好的了,现在这样贤惠又疼人还不图男人钱的好女人,很少了好么?能碰上这样的另一半,那概率比中彩票的机率都低吧。

“胡建是她堂弟!”陈佳对着她耳朵含糊地说了这一句。

燕子望着陈佳的眼睛,还是没明白,这胡建是谁呀?这女的又是哪一个?跟她昨天晚上有关系?况且,她也不记得昨天晚上她干了啥?可是听胡姐和陈佳的意思,她跟那个叫胡建的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似的?

(七)

“燕子,这个胡建呢,就是昨天晚上在门口准备给你送花的那位男同事。但是那花却送到了另一个女的手里,那女的呢就是6车间那个车间助理;这个助理呢,长得吧确实有点——奇特,但是架不住人家上头有人,所以呢……”

所以什么?陈佳故意瞧着胡姐,卖了个关子。

“所以,她的前任,有点多。不怕多告诉你一句,张铭曾经是她癔想对象,表白被拒之后,她仍然给张铭送吃送喝的,吓得张铭看到6车间都绕道走。”

那么玄乎?可是,这是什么时候的大八卦,她怎么没听说过?她晚上昨天想了一下,下个月她进这车间整整3年了。可见她这三年都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上班、下班,没了。整个车间里除了工作必要接触外,就胡姐跟陈佳两个朋友了。之前没觉得,现在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是单调乏味至极了,她竟然让自己沦落到这般境地。但这根本不是她要的,也不是她应当享有的生活。

燕子终于有点明白胡姐为什么嫌弃她了,因为她变相拒绝了胡姐的堂弟,而胡建因此被一个不喜欢的人缠上这账也要算到她头上,可是她怎么觉得有点冤呢?

燕子自认没有跟胡建有过什么接触,更别提搞暧昧了。今天之前,从来没人告诉她胡建要送花给她,而且昨天晚上加班晚了,突然有人来接她,吃惊的同时,也是愿意让人送的,确实疲惫得很了。

“那现在要我怎么办?我去做那打鸳鸯的棒子?”燕子有点无奈了。况且因为之前的经历,燕子在心底里认定这样一个事实:饭菜可以偶尔将就,男人,不行!

燕子对胡建没印象没好感,不可能因为一捧花或一阵吆喝就改变的,她更不想迁就!

最终的结果是,三个女人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燕子上班时间一到就去上班了,换的是胡姐的一套新工衣。

今天的机台像是被特意调过的,测试产品比较顺利,还没到下班时间,线上的产品全部测试完成,看着还有时间,燕子干脆把这周的测试结果和测试报告都写了。只是张铭一直没有出现在她视野里,令她有些意外。

临下班前,燕子便将做好的测试报告发邮件给了上级工程师。邮件发送成功,正准备关闭界面时,却有一个回复消息跳出来,看了之后,燕子终于信了陈佳说的话:昨天她的机台参数是张铭故意改的。但是原因却是张铭以为燕子搞不定,就会找他来解决,这样可能他也能达到破坏胡建告白的目的。关掉消息界面,燕子直接关机,去更衣室换衣服了。打开柜子,拿出手机一看,界面上竟有40多个未接来电。这模样熟悉极了,不用猜就知道是某人的作为。以前也是这样的,恨不能电话呼死对方,结果是很多时候手机被呼得关机。

燕子看着手机屏幕,微微笑了一笑。手机还剩下最后一格显红的电了,不用看百分之几,也知道离关机不远了。多年之后,仍然如旧,变的只有岁月风貌!

(八)

燕子将手机揣进裤子口袋里,打了卡就出了厂门。不意外的,那位叫陈福海的同学,依然将摩托车停在昨天晚上的路边上。

燕子想着应该跟他把话讲清楚,就径直地朝着他走过去了。

“师兄——”陈福海听到有人叫他,转过头来,随即便扔了手里的烟,一只脚踩在烟头上,将它碾灭。

“嘟——嘟——”一阵连续的刺耳的喇叭声响起来,这时在摩托车正前方10来米的距离,一辆黑色的轿车打开了应急灯,随后驾驶室的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大块头的男人。

看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这张脸,燕子心想要糟,也顾不得许多,便跟陈福海说:“你现在马上就走,以后也不必来了。”陈福海看着燕子朝他走来,本是挺开心的,不想却听到这样一句残酷而冷淡的话,便站在原地没有动。

“哟——让我看看,你都找了什么样的男人?”前面轿车里的人往燕子这边走过来,边走还边说,语气说不出的嘲讽意味。看到那男人站在摩托车旁边,那目光就更为不屑。在燕子向前2步远的距离站定后,便伸出手往燕子脸上摸,被燕子很巧妙地避开了。

“你来干嘛,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的。”燕子脸上露出少有的怒意,旁边路过的同事都朝这边看过来。

“怎么?以前你跟我可没这些规矩,现在连碰都不让碰了?那他呢?”说着用手指着陈福海,质问的口气十足!

“跟你没关系!”燕子气极,现在是在厂区大门口,正值下班时间,过往的人不少,陈福海人不错,她不想将这些无辜的人牵连进来。

“你来干什么?”离婚6年,彻底断绝联系3年多,她不想再跟他有瓜葛。今天下午进厂区里,才发现手机一直是通话中,说明陈福海跟她的对话,全被他听了去。那时候她就开始做心理准备,等他出现,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该面对的,她总不能一直逃避。躲了3年,她也不想再藏了。

“带你回去!你该不会以为你能逃得了,避得开!”那男人上前一步,用粗砺的手掌握着燕子的后脖子,讽刺地说“你也不想想,除了我,谁还会要你?有钱有颜有情怀,人为什么不找黄花大闺女,非拎不清要找你这样的二手货!放了你3年,该不会以为你这副身子就干净了?你不是想要一个才华横溢,相貌出众,家境丰厚,大权在握的男人么?只有我,才是你的人间理想!”恶狠狠地说完,便用力将燕子甩了出去。

陈福海来不及扶住她,便看着燕子被那个男人一下子掼在地上,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愤怒?不甘?怜惜?可是他又要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有什么资格上去找那男人理论。燕子从没说过喜欢她,他也没说过喜欢燕子。他对燕子顶多就是生出些欲望或出于男人求偶的本能,算不上多深的感情。

“给你两天时间,处理好这些垃圾,否则,我会亲自来料理!”男人朝陈福海看过去,说完便朝着那辆车走去。

燕子坐在地上,朝着那个暗黑的背影大声说道:“我跟他没关系,中午的时候你都听到的。但我也不会回去!”

燕子自顾自地慢慢站起来,将摔在旁边地上的手机捡起来,屏幕竟然还没坏,真是坚强啊!

旁边人的眼光她没敢看,无外乎就是觉得她不堪不要脸或者是不检点,总不会有谁还会站在她这边,不然这些人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一个大男人欺负,没一个站出来的。

这世道,欺软怕硬,落井下石的人居多,有几个敢不畏强权,不畏恶人的?

她,理解的!

(九)

燕子没有理会任何人,独自一人趔趄着走在路灯昏暗的马路上,一路上一次也没有回过头。

在电梯门打开时,燕子状似无意地朝楼栋门口看了一眼,没见着人,便乘坐电梯上楼了。

燕子将钥匙掏出来,正准备开门时,隔壁的门也打开来,熟悉的面孔从门里探出头来。

“燕子回来啦,知道你上夜班,特意等你的。我才回来,带了点特产,分一些,你尝尝!”说着真就递给她一个口袋。

隔壁的钟姐终于回来了,在他老公生日这天。昨天他老公还说要等她儿子考了大学才回来的,今天怎么就赶回来了?不过一家人在一起,再好不过了,分隔两地的始终不大好。

“我老公准备在这附近开个小火锅店,你们厂里同事多,到时候你帮忙宣传宣传!吃人嘴短,你吃了我的东西,不能推三阻四的。”钟姐可能是看出燕子不想要那些东西,便说了这样的说辞。不得不说,她还话还是有用,听了之后燕子还真没客气了,接过袋子,说一声谢谢,拎着就进屋里了。

燕子进了屋,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就去准备了换洗衣物,进了浴室洗澡。

洗完澡,将浴巾围在身上,便去阳台上将换下来的衣服和床单放洗衣机里一并洗了。

“笃笃笃——燕子,开下门!”敲门声和隔壁钟姐的声音一并响起来,燕子没有多想,便直接开门去了。她连猫眼都没看,直接刚将门打开,隔壁的门便关上了,钟姐也不在。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燕子有一瞬间的错愕,看着他手里拎着的便利店口袋,随后便笑看着他,将他让进屋里。

来者是客,不用想也是钟姐故意的。

昨天下夜班她就奇怪隔壁的没来由地请她吃饭,还挺丰盛,怕是故意用她激钟姐回来的。她被人利用了,她反应过来,还好昨天没做什么丢人的事儿,只是昨晚那餐饭,却打开了她封闭多年的心门。

原来心如止水,从不有所期待的她,现在终于有了正视感情的勇气,她不想错过,也不想再像原来那三年一样,冰冷得不似个活物!她想遇到一个人,安稳地,温暖地生活。

来的不是别人,就是今天上班前陈佳跟她说的张铭。刚才在回来的路上,她就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本以为那人会跟着她上楼来,没想到却在楼栋前没进来,似乎只是想看着她安全到家。

燕子这平时也没人过来,门口也没有多余的拖鞋,张铭就直接穿着皮鞋进门了。

那人像是在自己家一样,大大方方地坐在三人沙发正中间,将带来的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地整齐地摆放在茶几上。全是跌打损伤的药,消毒的,杀菌的,喷雾、创可贴,纱布、医用胶布、棉签、甚至连绷带都有。这是准备给她来个小手术吧!

燕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人刚才跟到门口看到她上楼就离开了,又折回去给她取药去了。刚才洗澡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有些乌青,没流血,应该用不了这么些东西的。

张铭半站起身,直接伸手将站在茶几边上的燕子,拉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位置上。燕子只裹了个浴巾,不好挣扎,一手抓着浴巾上头,便顺从地坐在张铭的左手边。她一坐下,两个膝盖上的伤很明显地暴露在外。

张铭将她的腿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很小心地给受伤的地方喷了药,没有破皮,便省了贴创可贴和纱布的步骤,很快就好了。燕子要将腿放下时,张铭却捉住她的脚踝,不让她动。然后俯身将她一把抱起,往卧室走去,从燕子的角度,很明显看到他吞咽口水时喉结的滑动,说不出的性感与魅惑。

这一夜,很是温柔与暧昧!

……

(十)

清晨的阳光洒了一些进来,铺在窗前,形成很明亮的光影,有些刺眼。

燕子伸手挡了挡,扭头便看到枕头旁边,那个男人一只手臂撑着脑袋,半睁着眼看她。昨晚的情境又映入脑海,不觉脸颊微红,顿感不好意思起来。

许是孤单得太久,她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起,孤衾冷被过冬夏,几度春来几度秋。如今,却被一个男人,在她看来还算长得好看的那种,直愣愣地看着,脸上更是烧起红霞。

“噗——”那男的笑了,明媚地如晨光般地笑,惹得燕子心神动荡。本就好看,这下是又温暖又阳光了,燕子少得可怜的自制力差点崩溃。

“还懵着?没醒?”男人伸长胳膊,将她捞进怀里,下巴抵着她脑袋,“是真的!我特意留下来,等你醒的。”

说完,将她的脑袋从怀里拉出来一点,好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楚地说:

“我是认真的,你也别想逃,我肯定是要负责的!”

燕子知道,她不管说什么,现在都不能立刻说出拒绝的话。她本身也不是矫情的人,昨天晚上的事,不能算是张铭趁人之危。她从头至尾都是清醒着的,张铭的举动令她有些感动。

但是不单单只有感动!她在车间流水线上干了半年,是张铭推荐她转的测试。他成了她的直接上司,她很多不懂,他便慢慢教会她。更主要是,跟张铭接触这两年多,他默默地为她做了很多事,从不在她面前邀功。每次给她带的酸奶水果,还有一些包装全是外文的零食,都有很好的理由让她欣然接受,总之,都不令人讨厌。他对她好,她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她一直封闭着内心,不肯走出来接受罢了。

如今,事情发生了,她愿意顺理成章地试试看。很认真地试着往下走,跟张铭一起往下走!——怎么知道我住几楼几号的?

“回去取药时特意问的陈佳——她男朋友住我隔壁。”

——钟姐敲门是怎么回事?

“我打不通你电话,敲了隔壁的门,那男的出主意……”

——为什么?

“他说,昨天你为他庆生日,刺激得他老婆连忙坐飞机赶回来的,帮我算是谢礼”不是,燕子怎么感觉有点说不通呢?帮隔壁的刺激他老婆的人是我,难道该感谢的的不是她本人,却成了张铭?

——以后下班晚了,去接我不?燕子心里还是有些小女生的期待,被男朋友接送上班是件挺自豪和炫耀的事。

“不去!”没想到张铭竟直接拒了,一丁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明天我就申请,将你调到技术部给我做助理,晚上不用上班了。”

——领导不同意呢?

“不可能,有我舅在呢,我舅母就是管人事的。”好吧,她早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不过她还有别的顾虑。

——“我结过婚!”

“可是我没结过,你有经验,刚好可以带带我。”这丫怕不是傻的吧?若不是知道他是国内最著名大学硕士毕业的,真叫人怀疑他的智商。

——“前夫长得高大,还不讲理,不怕被他打死?”

“怕啊!可是,更怕别人把你抢走。我盯你很久了,可是你一贯冷冰冰的,不大好接触。昨天晚上正躺在床上看书,听人说,你在门口被人打了。换了衣服赶紧来看,就看到你一个人孤伶伶地走着,想送你回去,又怕你拒绝,就悄悄地尾随着,看你进了楼栋上了电梯我才又返回去的。”

“那些人怎么能伤了你?不可原谅!”张铭说着,有些愤然,握紧了拳头,若是那人在跟前,燕子毫不怀疑他会跟人打起来,为了她受的那点小伤。

“而且,你以后肯定舍不得我挨打”张铭很是得意地说。

是的,以后的燕子,真的一点都舍不得他挨别人的打,至于她自己么?顺手就打。

——“你家里不同意怎么办?”燕子很忐忑。

“我们家没有门第观念,不过结婚得等到半年后”张铭想了想,很严肃地说。真是的!谁说要结婚了,才发生关系第一天,他竟想什么时候能结婚,可是为什么是半年后?

(十一)

不过,四个月以后的一天,张铭被一辆军车接走了,走之前告诉她,等他,最多两个月!

在习惯了有人陪同上下班,几乎形影不离地生活了4个月以后,突然要变回她独自面对生活时,燕子心里说不出的发慌。竟然不太敢回家住了,于是,搬到了陈佳的宿舍与她同住。

在漫长而平淡的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陈佳到技术部来叫她,说是有人在她家里等她。燕子不晓得是谁,只是心里怦怦跳个不停,会不会是他?没来由得,燕子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有阵子没回去了,家里也不知道成什么样了?

电梯到了楼层,门刚打开,燕子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了,想过很多次的遇见,唯独没想过是这样的。那男人穿着军装,戴着军帽,鼻梁上还架着副无框眼镜,蹬着军靴,手里还捧着一大捧她最喜欢的百合,正对着电梯口笔直地站着。

看到燕子的那一刻,男人笑着朝她走来,将手中的花也递过来。燕子望着他,将花接过抱在怀里,低头嗅了嗅,才抬头看他,两个月不见,变黑了,不过好像更帅了,加上一身戎装,显得更是挺拔英俊了。

“你,你怎么到这里……”

不等她说完,男人将她打横抱起,朝屋里走。

进到屋内,将大门踢着关上了。然后,燕子被放在沙发上,男人起身从一个随身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将里面的东西摊放开来:身份证,毕业证、军官证,户口本,还有一封信。

燕子看着他一副如临大敌般地样子,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好像事情有点大。

一样样看过来,燕子明白了一件事,眼前的人是之前的男朋友张铭,但又不是真的张铭。他叫陈怀仁,某国防大学毕业,某部研究所任职,信封里的是一个已经获批准的结婚申请!

燕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不是说让她等两个月吗?为什么两个月后某人就不是某人了?半年前说是结婚要等半年,现在差不多半年,真的就结婚被批准了?申请书上面的日期就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天!

“我说过,我是认真的,我也会负责的!只是——”张铭!哦不,现在的陈怀仁顿了一下,才说道:“我要参加一个研究项目,是封闭的,计划两年,两天后出发,上级要求只有家属可以随同。如果你同意,我们明天领证,暂时办不了婚礼,然后——”他有些说不下去了,说到底,他是自私的。

这个项目计划两年,若是不顺利,肯定时间会更长。在一个封闭的地方,他想有她陪着,可是她为什么要放弃现在的生活,到一个枯燥乏味的地方,除了研究所里的人,几乎与世隔绝。两年以后再出来,怕是都跟社会脱节了。

但是,若是不娶了她,他怕她等不了他两年。若是娶了她,仍放她一个人在这厂里,他也不放心。所以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将她带去研究基地好些。虽然条件差一点,通讯什么的也受限制,可是,那里有他,他会给她所有他能给予的一切!

“我愿意!”燕子理解他,虽然在知道他是军人的时候有些吃惊。可是仔细想想,她上班的车间是军工车间,他到厂里估计也是有任务。没道理,知道他是军人以后就改变之前的想法,再说了,想想这半年来,他曾给过她的陪伴,给她的温情和照顾,是她这辈子都不曾体会过的。她没什么可挂念的,他想让她陪着的话,她自然也是愿意相陪的。

况且,除了他要她,燕子不晓得她还可以去哪里!

如果有一人可以携手共白头,又有谁非要孤独终老?燕子心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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