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云低沉,不见星月。寒风卷着雪花大片大片地洒下来,不消半个时辰便足足有一尺积雪。
张启山带着军一路艰难行进来到未邑城外五十里地,在积雪地里按着阵法挖了雪洞,把士兵分成三到五人的小队,安置在雪洞内,摆成攻守兼备的方阵,弓箭手安置在两侧。
一切准备妥当,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暴风雪仍未见平息。张启山命人熬了大锅的羊肉汤分拨下去,好在雪洞肚大口窄,尚有保暖功效。
张启山在主帐内闭目思索,副将进来禀报,“少将军,昨夜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张启山睁开眼,“是否有忽察王的消息?”
副将面露疑惑,“此事有点奇怪,他们按着我们给的路线去查,并未有寻到忽察王大军的消息。”
张启山神色镇定,仿佛一切在意料之中。
“少将军,莫非忽察王换了路线,又或者改变进攻时间。”
“那条是他们到未邑的捷径,这样的暴风雪若是他们选了另一条路线肯定会有死伤。羌人耐寒,此次暴风雪过后,未邑定会忙于应付雪灾,肯定疏于防范,这是他们进攻极佳的时机,如果是我,我会选在暴风雪之夜行军赶路,不易被察觉。”
张启山几句提点,副将将前后思路一串,立刻明白了。
张启山起身走到沙盘前,“我最担心的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未邑,而是戊西。”说罢,他拿了沙盘边的木棒,指了指戊西,渭南,边潼所在的地点,“若是拿下戊西,便是断了未邑和渭南边潼的联系,再包抄未邑,进而进攻渭南和边潼就容易多了。如果忽察王如此计划,那大煜之前便是小瞧了他,他并非只会骑马舞刀的莽夫,而是谋定后动的强敌。”
副将点点头,又问,“可是戊西一直防守严备,历次战争中从未失守,忽察王为何要选择一块硬骨头来啃呢?”
张启山苦笑了一下,“你说的没错,戊西从未失守,那是因为之前都是韩瞿守城,韩瞿一个月前暴毙,如今守城的是他的副手吕梁。”
“属下之前是听闻有此事,还有小道消息说是吕梁下毒害死了韩瞿。但圣上查证韩瞿是得了急病,便匆匆下旨厚葬了韩瞿。可这吕梁既然能被任命城守,想来也有两把刷子吧。”
张启山望着副将,摇了摇头,扔了手中的木棒,“此事不是你我现在能控制的,目前只能尽力守住未邑,你待会派兵去戊西查探一番。”
副将领命出了帐,张启山便开始更衣准备再进城会会李都尉。脱去盔甲,便看到腰间的半块麒麟玉,脑子里一下跳出来一个脸孔,他边束好衣带,边想不知道她现在身在何处,是否找到她爹。
此刻,正在络沙堡的尹寒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对坐在面前高台椅子上千娇百媚的女子道,“薄姬,你这香粉太刺鼻,赶明我回到积梦谷让菁芜给你用谷内的花草配一些,保证比你这些好用。”
那个叫薄姬的女子冷冷一笑,赤着脚走下来,她脚踝处的绞丝金链上面缀着数只红豆大小的铃铛,走起来叮叮作响甚是动听。
薄姬绕着尹寒走了一圈,细细打量,随即掩口一笑,“当年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如今都能
和我顶嘴了。你爹还在后院休息,你就不想见见?”
尹寒听见她提到自家爹,顿时黑下脸来,“我不信络沙堡能奈何得了我爹。”
薄姬又嘻嘻一笑,“络沙堡自然是不敢动积梦谷谷主大人,可谁叫苍龙血在我手上,谷主大人又有求于我呢?”薄姬一边笑一边走回座位上,那姣好的面容上虽仍对着笑意,但眼神狠厉。
尹寒对着她道,“薄姬,十五年前,你的“石蓋花”与“如梦死”被我爹娘所解,你难道还想在积梦谷面前卖弄你这天下奇毒不成?”
薄姬哈哈大笑,“你当我还是十五年前的薄姬,若是你爹解得了我的毒,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你要怎样?”
薄姬看着尹寒,媚眼如丝,“若是你解得了我的毒,苍龙血拿去便是。若是解不了,我可是要做你的后娘。”
尹寒哼了一声,“你要做我后娘,也要我爹答应。我这做女儿的可不敢拿自己爹的终身大事做赌注。不如你让我见见我爹,我和他商量商量?”
薄姬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尹不凡的女儿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我可不上当。在解毒之前,你都不能见你爹。”
尹寒瞧见她如此说,也不再着急,找了地方坐下,倒了杯茶,“这络沙堡待客之道如此粗陋吗?我风尘仆仆赶到这里,饥肠辘辘,好几天没洗澡了,臭烘烘的哪有心情去解你的毒药?”
薄姬拍了拍手,便有四个银纱衣的女子走出来,端了各式小事瓜果,一应放到尹寒面前,薄姬对她道,“等你吃饱了,会有人带你去沐浴更衣,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议。反正我不急,我又不等着苍龙血去救人。”说罢,便起身往后院走去。
尹寒心知这薄姬不好对付,一边拿起筷子填饱肚子,一边思考对策。
尹寒沐浴完躺在薄姬给她安排的客房里休息,眼见天色暗了下去,可仍无良策,胸中烦闷不已,她正要开门出去透气,便瞧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闪过,她立刻起身追出去。
在拐角的小花园里,游弋正蹲在一棵树上,尹寒跑到树下,游弋将一封信塞给她,转而又翻墙离去,尹寒将信藏好,这时有护院巡查路过,尹寒便假装饭后散步,懒懒散散地走回屋内。
关了门,忙打开信,面露喜色,将信的内容看了个透彻,字字记在心底,又将信就了火烛。
尹寒烧掉信的功夫,便有人在门口唤她,要引她去见薄姬。尹寒整理好装束,便同她到了内厅。这内厅的装饰不同于外厅的张扬,种满了各式花草,厅中央有一条水流,上面驾着五彩琉璃桥,薄姬换了身黑金纱衣,正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她听见尹寒的脚步声,便睁开眼,摇了摇手,便有人点了灯,一下厅内大亮,宛如白昼。
尹寒心道这薄姬果然如传说中一样:浮金霓裳,面若娇花,心若蛇蝎,天下至毒。
薄姬起了身走到尹寒面前,问她,“你准备好了?若是临阵退缩,就当你输。”
尹寒笑了笑又叹了口气,“这毒连我爹都解不了,我也只能斗胆一试,今日落在你西域薄姬的手里,也算是积梦谷的命数。”
薄姬听闻哈哈大笑,转而又盯着尹寒,“你这小鬼可机灵的狠,若是耍什么花招,可别怪我不客气。”
尹寒摊了摊手,“趁着沐浴更衣你手下该检查的都检查了,我身上空空如也,还能耍什么花招。你这疑心病倒是和年纪一样见长。”
薄姬生平最讨厌别人说她老,冷哼一声,便按下一个机关,尹寒面前登时升起一座石台,上面摆了一青一白两个瓷瓶。
“你要赢了我,需要过三关,第一关尝毒,你需要把我这两个瓷瓶里的毒药配方写出来,第二关便是告诉我解药的配方,这第三关吗,等你过了前两关,再告诉你也不迟。”
瞧着薄姬得意洋洋,尹寒也不多话,拿起面前的两个瓶子道,“素闻薄姬每配出一种毒药,都会起一个好听的名字,不知道这两瓶毒药的名字是什么?”
“青瓷瓶里叫‘仙人入梦’,白瓷瓶里叫‘玉生烟’,怎么样,好不好听?” 薄姬捂着嘴笑,脚上的铃铛一颤一颤发出悦耳的响声,缠在她发间的金丝线亮闪闪的,将她那娇艳的面容衬托的更加耀眼。可是在尹寒眼中,她仿佛一条摇着尾巴的响尾蛇吐着信子看着她。
尹寒坐到石台前,“好,明日一早,我便将毒药和解药的配方交于你。”
薄姬道,“你若需要什么药粉,找我的下人们便是,我先去睡了,等你的好消息哦。”说罢伸了个懒腰,消失在身后的屏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