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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说来,《水浒传》里的好汉们究竟算好人还是坏人?真说不准。比如金眼彪施恩,一百单八将里排名第八十五,职务“步军将校”,貌似梁山泊的基层领导、革命派的骨干分子,但是他出身却是根正苗黑的黑社会。此前武松帮他“义夺快活林”,说是“义夺”,实则“黑吃黑”。
施恩之父是监狱老管营,靠山吃山管狱吃狱。照他们自己说的,“一者倚仗随身本事,二者捉着营里有八九十个弃命囚徒”,于是控制了快活林。快活林“有百十处大客店,三二十处赌坊兑坊”,“那许多去处每朝每日都有闲钱”,每月就有“三二百两银子寻觅”,这就是施恩的生财之道。显然,所谓“闲钱”绝不是天上掉的馅饼,而是不折不扣的保护费。所谓“随身本事”,不就是做了监狱管营、得了职务之便么?这种情形,与港片《蛊惑仔》系列里的情形何其相似。
据施耐庵的观察,施恩的黑社会团伙不是一般的黑。连妓女到了快活林,都要“先要来参见小弟,然后许他去趁食”,说白了就是要先拜码头、给保护费,然后才能做生意。可同为黑社会的张青却长期教育孙二娘,说妓女“冲州撞府,逢场作戏,陪了多少小心得来的钱物”,不要加害她们,显然施恩与张青相比,他更黑、更加不“义”。
经常做黑社会的朋友都知道,做黑社会得有三个基本条件:一是自己够暴力,二是背后有靠山,三是门下有打手。这些条件,施恩都具备,所以他根本不怕公检法,只怕更暴力的蒋门神,还有蒋门神背后比自己老爸更能有权的后台。好在他能笼络到武松这样的亡命高手,于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终于把蒋门神修理出局。自此“买卖比往常加增三五分利息”,各商户“加利倍送闲钱来与施恩”,黑社会生意更加红火,但对快活林的商户们来说,施恩的“义”与“不义”实在是不言自明。
翻检施恩的黑社会生涯,使人想起《喜剧之王》里的周星驰——他不仅谆谆教导小混混们要“讲义气”,还相当富于专业精神地给妓女们讲授职业技能,并在和妓女发生关系后主动结款,并不因情愫暗生而有赖账之心,与施恩对妓女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这说明,《喜剧之王》里的周星驰如果从事黑社会事业,必定要脱离施恩之“义”的低层次。
其实说到底,弱肉强食乃是黑社会的唯一真理。对于快活林来说,施恩与蒋门神或是张门神李门神并无两样。对于水浒人物来说,施恩与高衙内的唯一区别,只是爸爸的官位不够大而已。而最有意思的还是施恩之父,明明儿子是个黑社会,这位监狱在职官员却大模大样自称儿子“在快活林中做些买卖,非为贪财好利,实是壮观孟州,增添豪侠气象”,到底是当官的有水平啊,文章做得花团锦簇高屋建瓴。照他这说法,象施恩这样的有为青年,真该进入评为孟州的杰出青年,树为当地的先进典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