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飞了。窗外,夕阳如火。
从未见过这么安静的首都机场。看着空荡荡的候机大厅、安检处、免税店、登机口,觉得心酸。想起同样空荡荡的武汉长江大桥、樱花独自开放的武大、梅花傲然的东湖,还有光影斑驳、美丽的华科大,还有老爹家很小却能变出无穷美食的小厨房。这么这么美的地方,死神的阴影却一直在游荡,而我的亲人、朋友,都在那片阴影下,安静地等待,坚强地生活。泪水长流。
想象的恐惧最能消磨人的意志。做出决定的这几天,各种信息铺天盖地,中国看上去一天天安全,而我要去往的美国,屯粮囤枪,充满了不确定性。在海南岛石梅湾蛰伏了40天,连买菜都前瞻后顾,最终还是花钱请人买回来,取完菜都要从头到脚洗澡消毒,胆小如此的我,却完成了海南到北京的飞行,然后继续飞往洛杉矶。最后一天出海南,最后一天得以入住北京的酒店以遵守北京城转机的规则。所有规则每天都在变化,我需要相信,我是个勇敢的人,也是个好运气的人。就如同经历了这一切的我,直面这些想象中无法完成的行程,心却一点点安静下来。
1月13号,到3月1号。48天。我和我最爱的人分别的长度。1月20号到3月1号,41天,仿佛用尽了一生所有的担忧、恐惧、犹豫的日子。一向倒头就睡的我,会眼睁睁一直到天明。中国的信息、美国的信息,武汉的、海南的、北京的、洛杉矶的,每一条更新,都让我又生出无数新的忧虑。纠结和担忧一直持续到登机前。
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坐在了CA983的13A。他说,最喜欢国航,安全,踏实。在许许多多方面都不确定的情况下,坐上熟悉而信任的航班,确实让人安心。就像太平盛世,在哪里其实都没太所谓,哪里都可以享受阳光和美景。可是,在一些特殊的时候,天灾、人祸,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才会清晰地看到让自己安心的是什么,让自己忧虑的,又是什么。
昨天一早,驾车从石梅湾开往海口美兰机场。一个多月没有出过小区的门了。天色多云,间或有阳光,一闪而过,却是极灿烂。时阴时晴,我的心情亦是如此。自认安于安静的我,在决定要结束躲避,重新出发的那一刻,是欢欣的。其后,在海南机场数番盘查,因为身份证号被安排到最后一排,到达北京后,无法回到自己家,担心社区要隔离14天,所以不得不在家门口的酒店入住。不到36小时的行程里,北京防控政策、全球疫情,数次更新。纠结和焦虑再次纠缠不清。暗夜里,不断回想的是陶勇医生被袭击后倒在血泊那双冷静的眼睛。他说,越是危急的时候,越需要冷静。如果紧张焦虑,血压就升高了,失血会更快,生存的机会就小了。他说,如果有机会还能见到伤害他的人,他会给他看自己腰椎的伤口,会告诉他,为他家人做手术、省钱,都是医生会做的事。希望他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在黑夜里回想这些,让我平静。我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原来一个人的思想之光,真的可以照亮他人。在最危险最无助的时刻,成为暗夜里的一点光芒,给人支撑、平静以及继续思考的能力和勇气。我在想,我是不是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飞向我爱,无论世事艰难变换,我们在一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