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万千,吾爱有三:日,月与卿。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由此语入题,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所谓浮生六记,后二记已失传,虽有后人寻回补写,却没有原来作者之感。浮生六记本为日记,记录日常生活。在我看来,自芸去以后,沈复的世界就变得黑暗。不能相守,余生也就没有了与芸在一起的欣喜,后两记便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沈复与陈芸的爱情,是融入在日常生活中的,平淡又温暖。在他们眼中,一草一木都是情意。最是羡慕,李白诗中:“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感情,纯粹又美好。年少相识,已经是不易。即使不是上佳的容貌,但也是吾之所爱,无可替代。在沈复笔下,芸是鲜活的,有血有肉的。从吃粥讲起,闲时与你立傍晚,灶前笑问粥可温。芸想让沈复吃粥,带到房里,却被表哥撞见,便害羞起来,,小儿女的姿态尽显,再也不敢越矩。
芸的才情也让我认同,因为同爱青莲居士,他飘渺自在,笔下文字如仙梦。又爱乐天,因其启蒙。芸作为女子与深爱的男子,谈古论今,畅所欲言,是洒脱,也是通透。作为古时女子,有自己的观点,自己的喜好,便是是自由。可像男子一样高谈阔论,虽没有鸿鹄之志,但却可以在自己的天地自由翱翔。沈复又恰好字三白,芸喜欢李白,也喜欢白居易,三白又是芸的夫君,这便是缘分。
他们曾约定生生世世,也曾许诺同游山水,来世互换男女身份。但芸却说,不忘今生才更有情趣。相伴的时光总是令人快乐,二人共筑爱巢,芸也提出做“活花屏”的新奇主意,即使无多银两,日子也是怡然自得。毕竟,两个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与友人相聚的场景,让我有一种《兰亭集序》中,流觞曲水的感觉。友人归去,杯盘狼藉,虽未写,但又有一种醉翁之感,但醉翁终是一人。而沈复有芸相守,便知心中千千结。万事万物,惟卿知我,便是足以。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甜蜜的人儿也将分离。分别之后,前路坎坷。人可以善良,但不能愚善。芸待人良善,却遭人背叛。重病之时,梦里依旧喊出:“阿双逃跑了。憨园你为何负我?”自古人心难测,对别人的好,别人不一定会以真心为报。因此,识人比较重要。都说亲戚是可靠的,但是对于芸来说,又是一场灾难。被小叔诬陷,惹怒公婆,却无法为自己辩驳。无法自证清白,无法找回背叛之人,问一问究竟为何。现实就是这般不公,也这般无奈。怪芸过于善良吗?怪坏人善用人心吗?怪只怪饱读诗书后,拥有了恻隐之心,却没有防人之心。社会与人生都不会是想象中的风平浪静。而在此之间,拥有财富也是一种保障。有了经济基础。沈复完全不用到外地做官,芸也不会因为一出事就茫然无措。这只是解决问题的设想,但终究是看人。也许他们可以有个好的结局,但是按照二人的性格,总会被人伤害。
我有的时候会觉得,那个时代下,芸是不懂沈复的,芸也不够勇敢。于憨园,我不懂芸为何要给沈复纳妾。纳妾不就是对两个人感情的不信任和伤害吗?那个时代的妇女,明明不喜欢,也要为丈夫纳妾,要让刀子戳在心窝,真的很难让人理解。她是不爱吗?大度地与人分享丈夫,来彰显贤良淑德,这个脑回路让人叹息。于小叔,为了家庭和睦隐忍不发,都要被休了,还一直忍忍忍。可怜又可悲,这不是吾心明事理,知大义的芸。
父亲去世,回来吊唁,兄弟怕争夺家产,促使要债的人上门。财富胜过了手足亲情,过于可悲。当书中写到芸去世的时候,我读出了沈复的心碎。也渐渐明白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心境。自她之后,再无一人能够在我心上。像那些穿越小说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过沈复和芸却是“恩爱夫妻不到头。”这让我想起前文中那对互相仇视的老夫妻,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难道真的熬不过欢喜冤家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做不到同生,共死也是欢喜。但是一个人活下去,带着爱人的梦想,也是爱人的期望。沈复也曾遇到与芸相似的女子,他可以一时在她身上寻找安慰,却不能填满整颗心。都是一种不公平,但是这种不公平又看似合情合理,只因他是主角,而她是过客。
芸走之后,三白就如浮萍一般,浪游。也算是完成芸的梦想吧,游遍山川大江大河,每到一处都为她讲述,才能觉得余生不是那么漫长。待有来生,芸为男子,三白为女子,定不负相思之意,将前缘续写。
沈复的文字就像是清泉,不矫揉造作,而是缓缓流淌在心底,纯粹不沾染世俗。想必他有一颗玲珑的心吧,才会如此自然平和,把浓浓爱意洒在读书之人的心中。大千世界,最是难懂人心,倘若他二人无善心,则也不会有这番文字,这番故事。我也读了一些其他日记体的文章,最大的特点就是语言质朴,透过质朴的语言而贴近生活。读到季羡林先生的《清华园日记》之时,感叹学霸也有被语言难上天的时候。他与胡适先生都爱打牌,不知道打牌是不是那个时代先生们都热爱娱乐活动。越是贴近生活的文字就越会有共鸣,便更容易打动人心。历史上让人铭记的爱情终以生命作结,唐玄宗与杨贵妃,梁山伯与祝英台,轰轰烈烈。而沈复与陈芸这一平常人家的男女,如若不被写下,我们终不得知。
我们都对桃花源有向往,殊不知心安之时,处处都是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