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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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了,暖暖的阳光乍泄,点点金色直透心底,又是一年春节至——

“你们几个给爷爷奶奶鞠躬拜年吧!”父亲指着今年刚写好的牌位,“今年搬家重新又写了一个,去吧!”

这只是一个牌位,我一边鞠躬,一边大声亲切喊道:“奶奶,过年好啊!”似乎她从来也没离开过,父亲的眼眶有点儿湿润了,又笑着说:“好……好……过年好!”也许这种方式,是我们这些儿孙们,也喊出了父亲的心声,父亲是一位内敛的人,遇到事情从来不说,尤其是内心一再想要表达的!

奶奶也是个大美女,凤眼小圆脸,就是晚年看着也能想象得出“当年叱咤风云”的模样,金钗玉帽的加持,一派清朝年间大家闺秀的风范。还有那三寸金莲,每天颤颤悠悠地来来去去,拄着拐杖大概是担心跌倒。听父亲说:奶奶家那时候是大户人家,良田千顷,规矩颇多。嫁给爷爷也是因为看中爷爷的才干,那时爷爷也是拥有身家百顷,觉得以后能够“治理一方”!谁知世道艰难,又遇上“斗地主”,所以奶奶总是嘴上不饶人,每天絮絮叨叨的。

因为我出生那年,刚好爷爷去世。所以奶奶就不待见,觉得我是个克星。谁知晚年,却是我天天给她暖被窝,睡在她的脚边,听她每天说东道西,忆苦思甜。所以,如果今天你眼睛里没有谁,说不定以后的日子还就会用到谁,却是他(她)始终陪伴在你身边!

她尤其重男轻女,好吃的即使放坏了也没有我的份儿,我却时常不稀罕她的“零食大缸”——亲戚来看她带的所有糖果点心之类的。因为,她自己也不舍得吃,不知道是不是时间太长她放坏了的。还时常和她打趣——坏了你还吃?小心吃坏了肚子,把那几颗摇摇晃晃的牙再硌掉,哈哈哈哈……

她就举着拐杖追我,颤颤悠悠地笑着骂:“牙硌掉也不给你吃,坏妞妞!”印象最深的那次,是半夜时分,听见床上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奶奶,奶奶,你又在干嘛?睡不着了吗?”

“呼噜……呼噜……”奶奶睡觉极好,常常是倒那儿就能入睡,不像我,小小年纪,躺在那儿还天马行空地胡乱云游,即使在梦里还能“大闹天宫七十二变”,我睁开惺忪的双眼,“呀,不好了,不好了,快起来,快起来……”我吓坏了,不知道是惊喜还是好奇,“奶奶,奶奶,是老猫,老猫把小猫生在你的胖棉裤腿里了……”我看着这个“大场景”,不知如何是好:三五只幼猫仔湿漉漉的,好小哟,老猫正在挨个给它们舔毛,小崽子们正“喵呜喵呜”的发出幼崽奶音,奶奶胖棉裤腿里一派“热气腾腾”的场景!

“遭天杀的,竟然敢造次在我这棉裤里?明天可怎么穿嘛……唉,也怪冷的,你赶快下去,找一个纸箱,弄点棉花之类的,把它们收拾出去!快,快……”奶奶这回彻底醒了,吩咐我,“我不敢动它们,老猫会抓疯咬我的,再说,这黏糊糊的,我可不敢收拾,明天我还要上课,得睡觉,你就让他们睡在你胖棉裤腿里吧,不然再冻死它们,就杀生了不是?”

“你这个小懒妞,那睡吧,明天你得给我找个新棉裤!”

“嗯嗯,帮你找!”我一边应承着,却再也睡不着了!第二天是怎么收拾的,就记不清楚了。或许是一大早披星戴月地上学就走了……

记得那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家里房前屋后的“蛇”比较多,据说它们喜欢在阴凉处生存:屋顶房梁上、家里正堂屋门口、红薯窖里、门楼上面等等,它们的盘踞,总能出其不意地给你“惊吓”!还各种各样的都有:筷子大小粗细的,树枝般长短粗细的,白色的,灰色的,甚至还有黑色的……最使我难以释怀的是那次出现的彩色的小蛇——

是周末的一个下午吧,我正在西房写作业,奶奶从大爷家“咚咚咚咚”地回来,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尤其重,我想着她可能又要生气了,一般情况下,都是有节奏的“咚擦咚擦”地敲击声音。

果不其然,她进门就嚷嚷起来,不知道是哪家邻居老太又惹了她不高兴,直奔一个小箱子,这个红漆小箱子上了锁,大概是她非常重要的东西吧。她忙不迭地打开,却只露出一个小缝隙,只能容下她一只手伸进去,她在里面摸索着,“估计是吃的?还是重要的玉器首饰?”我一面写作业,一面猜测着:“估计又不想让我看到,防着人呢……”

“哎哟,哎哟……快喊人来,我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要死人了,要死人了啊……”还没容我充分发挥想象,就听见她凄厉地大喊,我也害怕了,大人们都赶到了,父亲掀开一条缝隙,是“蛇”,一条筷子大小长短的,彩色的,红白黑三色的小蛇,还一边吐着芯儿,放肆地抬头示威,父亲赶忙放下盖子,把它暂时“封印”在此。

“找邻居大叔吧,他最会抓蛇,还不会被咬!”东边邻居大叔常说“打蛇要打七寸”,只要握住它“七寸”的地方,它就咬不到你,还乖乖就擒。好像就在蛇的脖子上下的位置,我是看见蛇就怕得要死,谁还敢“火眼金睛”地去揣摩判断它的哪里是“七寸”?

“奶奶,你赶紧去看医生,是不是毒舌啊,我听说彩色的蛇有可能是毒蛇,就跟彩色蘑菇一样……”我拉着她就往外走,这个时候,邻居大叔就跑了过来,“啪”的一声打开箱子,一把揪住了蛇的七寸,只见那小彩蛇扭动着身体,急剧地挣扎,大叔“啪啪”连着在地上摔了两下,蛇就一动不动了。

“死了?”我捂着的眼睛露出一条缝儿,“是毒蛇吗?”

“不是,是一条小眼镜蛇,没毒,放心吧,去看看医生,抹点儿药也行,这样更放心!”邻居大叔蛮有把握地说,“大娘啊,以后你的点心月饼什么的,就不要放在这个箱子里了,这里阴凉,又有吃的,它们怎么会不来?”

奶奶吓得也一直点头,“我也没打开过,它们怎么进来的呢?”我也很疑惑,就走上前,围着那个小箱子仔细探察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个洞洞啊,严丝合缝的,还上了锁呢!

“不会是‘神仙蛇’吧?就像《白蛇传》里面的‘小青’和‘小白’?”我自言自语道。

邻居大叔哈哈大笑起来:“大娘,不是神仙蛇,我也没有摔死它,肯定是你晚上或者什么时间打开过,忘记盖箱子了,它就趁机溜进来了,我先把它带走了,不然,一会儿醒过来又吓到你们啊!”

一场虚惊……

“为什么家里会有这么多蛇?”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是当时的房屋结构都是木头或者砖瓦房,那里又通风又阴凉,是避暑佳地?现在的钢筋水泥,它们无缝可钻?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据奶奶讲:这里就是风水宝地,有蛇盘踞,就是有龙盘踞,大家都不能赶它们走,别吓着它们,遇到要小心行事,不可冲撞了神灵。“举头三尺有神明”,俗语说得好,人要有敬畏之心,还是跟大自然和谐相处比较好!

看着邻居们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地一座座都起来了,父亲也想翻盖新房。旧屋时常落灰,刮风下雨时候还要担心漏雨。全家暂时住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房子盖到一半,我家后面住的大娘家就嚷嚷起来:“盖房,盖房,你们快来看看吧,我家的红薯窖是没办法用了,谁赶快来吧啊,快把我的心脏病吓出来了……”

因为前后院住着,像“六尺巷”那样子的互相谦让的不多,父亲以为又是因为这样的事情,就赶忙过去看看。我也跟着去,打开红薯窖,一开始黑乎乎的一片,定睛望去:黑的、灰的、彩色的、长的、短的、粗的、细的,一条条,一团团,它们头缠着尾,尾连着头,在红薯窖里好似开会,热闹非常,完全没有高居在门楼上的“怡然自得”,悠哉游哉……

我却被吓得连连后退,直到现在,无论是在电视上,还是看到图画,只要有蛇的影子,我就一身冷汗!

邻居大叔又来了,他一句话没说就跳了下去,不大一会儿就拎了个编织袋子爬了上来,“好了,干净了,以后都不会有了,放心吧!”那满满一袋子蛇哟,剧烈地挣扎着,奶奶一路小跑奔来,“千万别伤害它们,放了它们,到东头河边放了它们,走,走,跟我走,我得亲眼看着——”不顾擦擦额头的汗珠,她就拄着拐杖跟着邻居大叔朝东头河边奔去。我是不敢再看……

院子里最南边的那棵梨树,是院中所有树木寿命最长的了,它弯弯的背就是我们孩子们的滑滑梯,它就是我们童年时期欢乐的见证,它那长长地、粗壮的大S型枝干,即使光光的、滑滑的表面,也掩不住它本来的沧桑面目……

每每忆起在梨树背上摸爬滚打的春夏秋冬,无论磨破多少身的衣服、挨了多少次的骂,总是依然如故!而那棵梨树总是抖抖满头的梨花,笑得不惜洁白如玉的花蕾如雪般散落……它就是我们童年生活中馨香四溢的“木马”,在梨树背上的童年,只有欢笑,只有欢笑!

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梨花开了又谢,那一年,是最灿烂的一次,含苞的,郁芳的,一朵朵,一片片,风吹过,飘飘洒洒,洁白如玉,仙子一般的灵动!奶奶又在树下踱来踱去,今年的果实肯定会比往年的好!转眼间收获以至,硕果累累的梨儿在枝头颤悠,早已被馋得猴子一般的我们打得所剩无几,阳光朗朗的一日,奶奶让我爬上高高的枝头,打下最大的那几颗,它们仿佛是在风中助跑,蓝天中荡秋千,随着梨儿啪啪的掉落,竟然砸到奶奶那三寸金莲上,连梨儿都笑得灿烂了好远,奶奶清脆的笑声尤其朗然!

一年又一年,每一年奶奶都徘徊在树下,守着满树满眼的璀璨如雪般的梨花,赏着念叨着:“这是你爷爷亲手栽的梨树,今年的收成比去年的强,去年一个梨儿都没结呢!”

人走了,只要还有人记忆里有他,就是没有走远,不是吗?所以爷爷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就像那棵璀璨绽放的梨树。

记得那年开学前的几天,那天下午突然奶奶喊“肚子疼”,村口经常给奶奶看病的医生来了,说没什么大事情,就是吃坏了肚子,然后吃药,一星期过去了好像不起多大作用,;输液吧,几天过后,依然不奏效;后来竟卧床不起,医生也纳闷,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啊,怎么会一病不起了呢?

“每年结的小面梨儿,我都会吃几颗……今年的也照旧吃了几颗,谁知道就拉肚子了呢?……估计是你爷爷喊我回去呢,你们不要着急……没事的……”奶奶的嘴唇干裂,断断续续地嗫嚅着,“你,你把我枕头下的包儿打开……”,她示意我,说真的,这么多年来,我竟然没发现她的枕头底下藏着这个“小包裹”,“包儿”确实小,像个“香囊”,一层层打开,确实是“梨花”,里面层层叠叠的是干花蕊和花瓣,虽然已经干枯,香气却四散开来……

屋子里的人哽咽了,“奶奶,你这是什么时间存放的?我回头帮你再烘焙些更好的!”我安慰她,抑制不住的泪水喷涌而出。

“傻妞妞,你知道什么?……这是每一个春天,我在树下捡拾地开得最盛的花儿……多少年过去了,就存了这么一小包……梦里是你爷爷唤我呢,别伤心啊……”她说话已然很费力气,但表情很平淡,似乎这是“车到山前”的淡然,“水到渠成”的回归。

人这一生,能够真正陪伴自己的人能有几何?亲情、爱情、友情,还有最是那一回首的“一见钟情”,后又不知所踪的情感,留在人心底深处的是冷暖自知。

有人说:思念一个人就种一棵树。日子不知是减去心伤,还是会增加思念?看到一棵树,忆起一个人!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抑或是友情,牵挂着你的都会是风筝的线,你走得越远,思念的线会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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