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解读《平凡的世界》第二部第二十六章。
重点说说已经久违的田润叶。
润叶为了远离没有感情基础的丈夫李向前,设法从原西县小学调到了团地委少儿部工作。在黄原,她与自己交往最密切的几个人近了——二爸田福军是地委书记,好朋友杜丽丽在地区文化馆工作,她的男朋友武惠良是团地委书记,润叶的顶头上司。
再往外围延伸一下,杜丽丽的父亲杜正贤是地区文化局副局长,武惠良的父亲武得全是地区人事局副局长。
但是远离了她不爱的丈夫并不意味着获得了快乐。润叶仍是孤独的,她以办公室为“家”:
这个办公室就她一人,墙角支着一张单人床。晚上下班以后,她通常不回二爸家,自己在机关灶上吃完饭,就在这里过夜。这个已婚女子完全过着单身汉生活——自到黄原以后,她也尽量忘记自己已经结了婚。由于心灵受过创伤,这个人现在变得有些孤僻。除过工作以外,一般很少和别人交往,甚至也不常去好朋友杜丽丽那里。……润叶最不愿意看见他们之间的那种甜蜜关系了。不能说我们的润叶心理已经变态。不,她并不妒忌朋友的幸福;她只是怕因此而勾起自己的难过。
这天是周六,她被二爸叫去收拾了他办公室的会客间,又买了一些瓜子、水果和本地的土特产,摆在茶几上。田福军是要会见他的老朋友——老作家黑白。
简单介绍一下被尊称为“黑老”的作家。他的代表作品是长篇小说《太阳正当头》,一听书名就知道,这是歌颂之作,他歌颂的是什么呢?合作化运动和“大跃进”。这已经是过去的事物了,“他在其间真诚地讴歌的事物,现在看来很多方面已经站不住脚,甚至是幼稚和可笑的。作家当年力图展现正剧,没想到他自己却成了悲剧”。
老人家颇难接受这种变化,觉得眼下是“大家各顾各的光景,谁也不管谁的死活。过去一些不务正业的人在发财,而有的困难户却没有集体的关怀,日子很难过下去。农村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
他的想法也值得理解,直到现在,这种情况其实也并没有完结;但是以此认定改革是错误的,那当然更是错误的。
当然,在田福军的耐心解释下,黑白还是一定程度上对他的改革有了理解。
不过,对田润叶来说,她对政治是不太感兴趣的,刺激着她的是另外的人和事。
与田福军一起陪黑老的,有杜正贤和诗人贾冰(帮助过孙少平的那位)。
会见结束后,田福军原本安排了共进午餐,贾冰表示已经“专门买了一只羊,要在家里款待黑老,请他吃羊肉荞面圪坨”,并且叫上田润叶一块儿作陪,因为杜丽丽已经和她的男朋友武惠良在贾冰家帮他老婆准备这顿饭了。
在这次家宴上,贾冰几杯酒落肚,动情地给客人讲起了他和他老婆的爱情故事:
他与她是同村邻居,她虽不识字,却在他上大学时无私照料他独自在家的老母亲,尽管他们当时并无特殊关系。他原本爱着一位同班城市姑娘,但母亲以死相逼,坚持让他与她结婚。他无奈选择了孝心。婚后,他才知她曾为他母亲偷拿家中物品而遭受父亲的打骂。时间的推移让他深感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如今,她在街上卖羊杂碎,努力养家,还为他生了三个儿子。他的工资总是花光,家庭全靠她支撑,他甚至有时会向她讨要零花钱。
诗人都是感性的嘛,贾冰说着说着就“泪水满面”;不过,他马上又破涕为笑,表示要带着老婆去逛一回省城西安,把她引到皇后王后的陵墓前,说:我老婆和你们一样伟大”。
大家都笑了,只有润叶没有笑:
她一直沉默地听诗人说他和他爱人的故事。唉,不幸的人最怕听别人说他们的幸福!
这是第一次刺激。
诗人讲了一个“身份不对称”的爱情故事。润叶和少安之所以未能成就爱情,不就是因为少安只是高小毕业的农民,而她却是在城里工作的人吗?
这其实涉及婚姻的传统形态等方面问题。比方说,如果少安和润叶的身份调换一下,那就如同贾冰和他老婆了,也许结局就完全不同了。
可惜没有如果啊。
可想而知,这餐“羊肉荞面圪坨”润叶是吃不进去了,她提前离开了诗人家,独自回了团地委少儿部的办公室,在那张单人床上直躺到天黑,去单位大灶上喝了点稀饭了事。
然后,她想起要再给二爸去整理一下会客室,结果却在那里碰到了每隔半月在周六见面一次的孙少平和田晓霞。
这是第二次刺激。
少平和晓霞下在吃晚饭。我想,他们这亲密的情状是会让润叶心生一种异样的感触的,不过最直接的反应,是少平“太像他哥了”,又勾起了有关少安的一切:
在这里猛然见到少平,不知为什么,润叶由不得兴奋起来。她开始询问双水村和她家里的情况。少平就给她细说了一通,并且还转弯抹角让她知道了少安的许多情况。少安!少安!你现在活得多么美气啊!一提起少安,一种难以抑制的痛苦,就使她不由得默默低下了头。流逝的往事此刻又回到了她的心间。
不可避免地,润叶和少安一块儿在原西河边听过的“梦魂一般的信天游也在她的耳边萦绕起来”:
正月里冻冰呀立春消,二月里鱼儿水上漂,水呀上漂来想起我的哥!想起我的哥哥,想起我的哥哥,想起我的哥哥呀你等一等我……
她对“这个长相酷似少安的青年,心中产生了一种无限怜爱的感情”。然而,他终究不是少安。
接着还有两次刺激。
杜丽丽和武惠良结婚了。好朋友结婚,润叶当然要出席,除了对丽丽和惠良的祝福,润叶更多的感受是如坐针毡:
她公公李登云也来了。两个人尽管没有坐在一个桌子上,但世界上也许再没有这么令人别扭的事了。新婚夫妇的幸福和他们双方家长的喜庆气氛,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刺激着田润叶和李登云——公公和儿媳妇都各有各的辛酸!
这是第三次刺激。
杜丽丽和武惠良理解润叶,让她先回去休息。于是她匆匆逃离这个幸福的场景。
她却不知道,后来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在她回到了李向前身边时,杜丽丽却和武惠良离婚了。这世间,还真是无比真实地无常啊!
且说眼下。
田润叶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大街上。这是个初冬的晚上,书中写得特别冷:
初冬的夜晚彻骨般寒冷。冰凉的街道,冰凉的夜空,当头悬着一轮冰凉的月亮。她的心也是冰凉的。
她随意地在街道上慢慢地转悠,不知不觉地转悠到二道街的自由市场上。
在那里,润叶看到了对她形成第四次刺激的场景,来自诗人贾冰和他老婆(也就是他们对她带来的第二次刺激):
她看见对面不远一个店铺里,诗人贾冰腰里围着块破布,正帮助他的“土耳其”老婆洗碗。贾老师嘴里还说着什么,并且扬起手在他爱人的屁股蛋上亲昵地拍了一巴掌;他爱人便乐得呱呱价大笑起来……
这是烟火人间世俗的幸福,正是润叶想得可不可得的幸福:
润叶猛地转过身,迈着急促的脚步向南关团地委走去。呼啸的寒风扑面而来,把她脸颊上两行滚烫的泪水吹落在了冰凉的街道上……
田润叶,实在太叫人怜惜了!幸好,在不久的将来,她还是收获了自己的幸福,只是代价有点大……
本章就解读到这里,不知“四次刺激”的说法是否准确,欢迎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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