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台上的人已经挤到超负荷,这片硬石板的地都要给踏破塌陷几分。喧闹嘈杂的声音穿透顶上的顶棚,像支来自新手弹奏的不大悦耳的曲子吱吱呀呀的与上天对话,高空中的云阴沉着脸听下去,下意识的打了几个喷嚏更引起下方曲子的骚乱,越发的不堪入耳。
这里有很多张面孔,大多数的面孔上都淌满了汗水,尤其是那些涂上了脂粉的脸,更因为汗水而模糊成骇人的模样。他的肩膀碰上了你的,她的皮鞋踩在了他的布鞋上,他吐的口痰模糊在大众的视野里。这是绝佳的时机。
背双肩背包的女孩右手拉着一个粉色的皮箱,正好搭配上她那条粉红色的裙子和天蓝色的发带。脸上的焦急主要体现在她的眼睛里,透过那双眼睛,可以看到前面还有大批大批的人阻挡着她。左手里攥着的车票上显示她在十三号车厢第五十六号座位,列车开车时间是十六点三十七分,再看看她左手腕上的手表,分针已经指向了三十三,秒针也一刻不停的往下一个十二进发。但是现在,她还在离十三号车厢很远的五号车厢挣扎前行。满头的大汗从两颊流过进了衣服,双肩背包的带子也有被汗濡湿的迹象。就是在这样的时刻,某一个拉链被拉开。
那个背包里装的主要是吃的,是她在进站以前在超市里购买的零食,有泡面、鸡爪和薯片。此外还有几个本子和书,这些都装在最大的那个包里,往下是几个小包,零散的装着纸、充电器、耳机、公交卡和一些零钱。重要的卡和钱包放在零食和书的下面,里面有几张红票子是为备不时之需而取出的,此刻已被她遗忘了。她的眼睛和嘴巴其实有些不太协调,不过应该已经有人跟她说过这话了,所以她的口红才涂得那样显眼,扔在人群里一下就能看见。可能这也是她希望的。还有这么多人没上火车,火车应该也不会那么准时开,就像它总不那么准时到一样。但是火车偏就是那样的东西,自己不准时却一定要叫别人准时。她已经听到其他车厢的列车员在叫了,让大家快点上车,但又说不要拥挤。挤了半天才到七号车厢,时间来不及了,她就在七号车厢前跟着人往车上挤。拉着箱子的手满是汗,她松了下手后又紧紧握住,脚跟着人往前挪动了两步,左手习惯性的整了下背包带子,脑袋抬起来往车上看。
像她一样的人还有很多,比如站在她后面的一个老头子。老人的警觉性要高些,穿着长袖衣衫,重要的包在身前,麻布口袋扛在左肩上。汗水如瀑布般从头顶倾斜而下,弯着的腰并不能阻止他抬起头来往前看的目光。他的钱袋藏在哪儿是让他自豪的一件事,因为他自认为没人能从他身上扒走一分钱。不像女孩几乎不想这样的事。但是他们遭受的礼遇都是一样的,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挤上车之后——不管他们是不是这节车厢的,上车以后他们又要在火车里蠕动多久——等到他们坐定长吁一口气的时候,才会发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书包的拉链就那么打开着,薯片已经不知所踪,如果小偷此刻就坐在她对面的话一定会举起双手告诉她:我没拿你的薯片。等她再仔细查看的时候才会发现,背包底部有一道长长的口子,规整而利落,那几张红票子连带着粉红色的钱包一同从这口子逃往别处。
火车已经行驶到没有乌云的地界了,在这里,天上能听见的只是汽车的呜鸣,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它才喜笑颜开,给太阳又让出了点地盘来。
女孩是带着哭腔的一遍又一遍翻看那个背包,好像那不是她的背包一样,并且越看越不像;老头子的脸色则更难看,他发现长袖衣衫上多了道口子,腰间上的小包上也多了道口子,里面的钱自然早就不知去处了,于是就张着满口黄牙对着车厢里的众人咒骂,两条眉毛随着咒骂翩翩起舞,骂了半晌后又不停地跟周围人说自己的遭遇,博得了几分同情和厌恶。此刻女孩的手表显示十七时四十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