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去部队三年多了,前两天第一次回家,刚到伊犁,就缠着老妈带她去吃炒米粉。
有多少姑娘,离家千万里,常吃肯德基的胃口总是忘不了家乡那一碗辣辣的炒米粉,那是她们不舍的念想。
在新疆,爱吃炒米粉的大多是小姑娘和小媳妇,也是她们的人生饮食启蒙课。
从微辣、中辣,吃到超辣、爆辣,甚至达到“变态辣”的顶峰,然后又一路吃回微辣、点辣,甚至不放辣子,就像我们的性格,从最初的“问题少年”“愤青”到最后的平和安详,一碗炒米粉,伴随着一个新疆女人的成长的经历,食物与胃的契合和脾性与生活的和谐一样,一些激烈的碰撞最终融合成坦然的接受,在时间的轮回里此消彼长。
记得单位还在新宝大厦的时候,由于周围有大型商场“阳光时代广场”和人流量极大的“金鑫商贸城”,依附着这两个地方大量的女性从业者和消费者,在日报社对面开了一排的快餐厅。
最火爆的就是老曹开的“贵州米粉”。
老曹是我的战友,那时候在部队上中灶做厨师,就在现在惠远将军府廊房的附近每天切肉炒菜,乐呵呵地享受着生活烟火。
离开部队后,和我一样,他并没有返回老家,留在了伊犁。
和我的理想主义不同,他的选择更务实一些。
2000年左右,他开了一家“贵州米粉”,店面逼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米粉”居然是新疆的传统小吃,以为真的只是“贵州”特产。
没多久,老曹的“贵州米粉”就火爆起来,特别是开到金鑫商贸城边上后,几乎每天都是人满为患,特别是到了饭点,门口肯定是排着两行长队。
那时候,去“贵州米粉”吃饭是很多姑娘媳妇的热门话题。
Q爱吃炒米粉,我也就跟着去。
不知道老曹啥时候学的技术,他炒的米粉果然好吃。
那时候,他的米粉还没有太多的花样,但是“鸡炒”“牛炒”是有的,鸡肉和牛肉混着油白菜或者芹菜,配着秘制酱料,以及地道的辣酱,真是香辣无比。不管是商场白领,官场人物,或者孤傲的美人,当你打败心中的一万头小怪兽,卸下了职业赋予你的层层面纱,走进这巴掌大的小店,坐定,辛辣鲜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无数馋虫挑逗得你血欲贲张,会忘掉处长、经理的头衔,埋头进那一碗浓汁的家常。
米粉的独特之处,在于轻松营造出来的亲密感。你可以随意去品尝对面那碗色泽红艳、辣味醇厚、香气袭人、口感细腻绵软的米粉,随意聊着情感、时事、政局、八卦等各式话题。
去米粉店吃饭的,更多三五成群的女士,她们熟悉地说着微辣、爆辣,要求着芹菜或者油白菜,在酸菜牛肉还是鸡肉的纠结里略做停顿,而店家也总是能准确地判断顾客的需求,简洁而直击要害地满足你的愿望。
也是在按个时候,我知道了,世界上有一种“辣”叫“变态辣”,再没有比这个词语更能准确地表达我对这种炒米饭辣的感受了。
每次看到那碗油汪汪、辣乎乎的炒米粉,我一开始都会发憷,继而尝试性地浅尝辄止,最后总是忍不住地大朵快颐,最有乐趣的是每次在到最后,从红红的辣子汤里挑挑拣拣时,一块漏网之鱼的肉片,或者一块沉到碗底的酸菜丝都能让我兴奋半天。
完了,那碗一开始认为无法下咽的红彤彤的汤汁,也会喝下,那种意犹未尽的舒爽能美好一阵子。
网络上流传着一个有关“新疆米粉”的真情故事:一个失恋的贵州厨子,情感和生意同时受挫,百思不得其解,来到新疆,他看着白色的米粉,红色的辣椒,于是将满腹委屈发泄在锅台之间。于是一碗浓香艳丽的米粉形于掌间。
不管多么浪漫的故事终归只能是故事,生活是现实的。
后来,金鑫商贸成拆除了,老曹的米粉店搬到了距离原址两百米远的地方,生意依旧火爆,门口停着自己的丰田霸道,媳妇和家人也都过来在店里忙乎,老曹过上了有房有车有孩子的城里人生活。
而“贵州米粉”也衍生出了炒米粉、拌米粉、加上黄豆的米粉等等新的花样,听说还开了几家加盟店,十多年了,老曹还在后厨每天淡然地挥舞着炒勺,准确地从一排调料里拿捏,有时候,看到熟悉的食客,会冲你笑一下,在那时店里的小姑娘小媳妇的心目中,他与画布前的毕加索,钢琴前的贝多芬,拿着话筒的周杰伦并无二样,承受着最多的赞叹和艳羡。
当然,在伊宁市的大街小巷,这些年也陆续开了许多炒米粉店,产品大同小异,味道也基本以香辣为主。
尽管一百家炒米粉店,就有一百种诱人的味道,但是在喜食的人们眼里,它们都是味蕾沐浴的圣地。
在这些香辣无比的炒米粉味道里,许多伊犁女孩走过了青春时光,走到了天南海北,在生活的杂芜或者单调里,总是能轻易地念起那个小小的门脸,那碗浓郁的炒米粉,那几个一起“不辣不算数”的死党,那些嘴巴上沾着红红的辣汁也不管不顾的松弛,那些辣得哧溜哧溜还大呼过瘾的率真。
人生的篇章里,这些细节多么珍贵。
蔡立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