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伤口,观察是否大出血。一切搞定,孩子也由护士抱了过来,躺在她身边。
本不应该睁眼的孩子,忽然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眼瞳纯净得比那黑曜石还要亮。同时也让尹然感觉害怕。一种面对纯洁无垢的自惭形秽。
孩子跟她被护士推出了产房。很多人都在产房门外,史明苏的家族,人很多,几乎全都来了。围着孩子转着,没一个看她,也没一个问她的。
史明苏挤过人群,握着她的手问她感觉怎么样?她说口渴。
等进了病房,人塞满了屋子,她感觉憋气。有一股愤怒,想把这些人都赶出去。
史明苏拿起床头上的热水瓶去打水,没人问问她需要点什么。医生来了,把人都请了出去,扫了一眼床头柜对婆婆说,你是她妈?
婆婆答,我是她婆妈。
医生一副了然的表情说,难怪什么都没有。
婆婆问,得有什么?
医生说,产妇刚生完孩子,你没空给她熬汤,煮个粥总有行吧?再不济,泡杯红糖水也不会?你家媳妇从早上就进病房了,12个小时煮不出一碗汤来?哼。
婆婆老脸尴尬了,说什么都没带。
医生斜眼她的大包袱说,你打开我看看,你都带了什么?
婆婆听话的打开,毛衣,棉裤,毛背心……最大的一件估计十岁小孩都穿不了。
医生冷笑,把你这包东西拿回去吧,没一样能用的。
史明苏这时回来了,听医生说自己妈什么有用的都没带,不自觉问了一句,怎么办?
尹然无奈的叹气,躺在病床上指指柜子,我包里都有。
史明苏取了尹然的包,医生翻了翻说,还行,自个儿知道收拾些有用的。
尹然抿抿嘴,算做笑了,都在网上查的。
医生点点头,把红糖取了出来,递给史明苏,泡上吧。说完离开了病房。
史明苏笨手笨脚泡红糖水,好几次差点把杯子打翻,看得尹然心惊肉跳。
喝了两杯红糖水,尹然还是尿不出来,又怕冻着,无奈的听从了婆婆的安排,下了尿管。这下,她是真真的躺在床上没法动了。
婆婆匆匆回家,又匆匆回来。保温壶的小米粥干得跟米饭一样,不见汤水。尹然无奈,吃了两个鸡蛋,又喝了两杯红糖水,垫了垫肚子。
史明苏告诉尹然,他已经给她妈妈去了电话,报了平安。丈母娘很快就会来。
第二天,尹然吃了一顿无味的烂面条。第三天,尹然吃了两个鸡蛋喝了一杯红糖水。第四天,亲娘终于到了。第一时间煲了汤给她送去医院,她生完孩子这么几天吃饱了她的第一顿。简直泪流满面。
婆婆也是一肚子怨言。
她认为奶粉是最营养的,因为里面的营养成分很全面。所以她竭尽全力去喂沉睡中的小少爷。可惜小少爷一点面子也不给,非但睡不醒,连塞都塞不进嘴。老太太累得是满头大汗,结局是前功尽弃。
尹然下奶了,涨得生疼。拜托婆婆把孩子抱给她喂奶,结果老太太不乐意。医生查房时检查母乳情况,见奶水颜色非常好,当妈的却没给孩子喂奶。张嘴就教训尹然。
老太太在一旁插嘴,说母乳怎么怎么不好,都是母体里的毒素什么什么的。医生气不打一处来,把老太太好生教育了一通,抱了孩子给尹然喂奶。
小少爷费劲的吃着母乳,哼哼唧唧,手脚不停,倍儿嗨皮。
都知道女人有一种猫性。平时不需要怎么哄,但在她需要是时候若一再拒绝,泯灭了女人的猫性,这个女人将不再对那个展现自己的猫性。什么都能自己做,怎么还用拜托男人?既然自己什么都能做,那要男人来有什么用?
月子里,史明苏半夜说自己饿了。尹然不顾自己受凉,去厨房给他做面条。结果被亲娘发现,给她好一通骂。帮她煮了面条给史明苏,史明苏却偷偷跟尹然抱怨没她做的好吃。
尹然出了月子亲娘就回家了。以后,史明苏常常说孩子闹得他睡不了觉,常常说尹然只顾孩子不顾他。说她的眼里,只有孩子。
尹然揉揉自己酸胀的眼睛,发软的胳膊,静静地说,这孩子你不想要就一把掐死他。
史明苏毛骨悚然的看着尹然,仿佛想把她看穿。可她根本就没看他,给孩子换了尿布和裤子进了洗手间洗衣服去了。临走前对他说,看好孩子,别掉地上了。
史明苏扭头去看孩子,尹然用枕头挡在床边,像堡垒一样把孩子护在中间。他心想,还没3个月的孩子根本不会翻身呢,有什么可看的。坐回电脑前面继续玩自己的游戏。
“嘭咚”好大一声。
“哇——”孩子的哭声随即响起。
尹然急忙跑回房间,史明苏刚站起。她抱起孩子哄着,他在旁边说,你说你去洗什么裤子,把孩子看好不就行了吗?
她的眼瞳盯着他的脸,深深的,只剩了黑。
抱着孩子哄着,满屋溜达着。屋里时不时响起孩子哽咽的哭声,时不时响起史明苏抱怨声。她进了另外一间卧室,关上房门,哄孩子睡觉。
厕所洗手盆里还泡着孩子的裤子,毛巾。厨房里孩子的水壶,奶瓶也还没洗。清晨尹然起床,家里一切都与她睡之前一模一样。她嘴角微微勾起一笑,手伸进了冰冷的水中,肌肉与关节瞬间僵硬。
她想过跟史明苏大吵一架。可这样做能得到怎样的结局呢?无论怎样的结局,都是多此一举的事情。她不喜欢那样做,也讨厌那样做。多此一举的事情对她来说完全就是自找麻烦的开端。
“老师傅,帮我把毛巾拿过来。”给孩子喂奶的尹然够不着毛巾便喊史明苏帮忙。他坐在电脑跟前正大杀四方,无暇顾及其他。头也不回的说,“你自己不能拿啊?”
尹然眯起眼,看了三秒他的后脑勺,强行拔出自己被孩子含在嘴里的**,去晾衣架上取下毛巾,回到床边,抱起没吃饱而嚎哭的儿子继续喂奶。
从此,尹然给孩子喂奶,如果手边东西不齐全,绝对不会躺床上喂。哪怕腰疼到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坐在椅子,也不会躺下。
孩子一天天长大,他的身边除了母亲,还是母亲。奶奶很忙,即便住得再近,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次。爸爸也很忙,即使就坐在旁边也看不了几眼。而爷爷每天上班前,来看看他,逗逗他,哄哄他。下班后来再来。
尹然开始带着孩子到处走。无论上什么地方,都可以看见瘦得弱不禁风的她抱着那大胖小子的身影。她太瘦了。168公分的她还不到90斤,而她儿子大腿已经快赶上她小腿粗了。
邻居熟人有时候跟她说点闲话,她只笑笑。对于婆婆跟别人聊的闲言闲语,她置若罔闻。
女人有一种猫性。当她需要老公帮她做一些微不足道却会令她感觉安慰与呵护的事情,老公不予理睬或者觉得女人实在无理取闹之后。她的心不会再柔软,她强迫自己筑起城墙,坚强的保护自己的那渺小到微乎其微的自尊。
尹然一个独立的女人。她自己能做的事情,从来不会要求史明苏帮忙。她自己能办的事情,从来不会找史明苏去跑。她自己能搞定的事情,从来不会对史明苏开口。然而,当她那微不足道的请求得不到应有的回应,第一次或许会偷偷的流泪,沉默且无声的哭。再发生时,她不会再有任何情绪。
因为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不伸手也不出现,那么,以后也不需要了。
她的闺蜜曾说她太宠史明苏,也太惯着史明苏。因为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久而久之就让史明苏觉得自己不做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尹然想了想,或许是吧。她清楚的记得某一天,某一次,她跟史明苏说了一件什么事情,史明苏很上火的对她说,这点小事你都办不了吗?她当时,只剩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