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的美,在亲身踏入这片湖光之前,已让人魂牵。待到邂逅之时,便全然化成了心醉留恋。
最初,对西湖的印象,来自电视剧,来自那些口耳相传的美丽故事。该是三月的西子湖,柳梢悠悠荡荡,沾绿了一湖烟波。流莺悄然飞近船侧,桨声,雨声细细碎碎,敲打在谁的心头。修行千年的白蛇,为千年前的救命之恩,辗转人间。白衣的书生,一柄油纸伞,借着一湖波光潋滟,轻易的俘获了那颗修持千年的心。天规也好,法海也罢,对于已将所有的情感倾倒在许仙身上的白娘子来说,轻薄的就像空中纷飞的柳絮。或许,就像佛家所说:“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那时的白素贞,心里眼里大约只容得下一个许仙许汉文,哪里还会牵挂旁的——“西湖美景三月天,春雨如酒柳如烟;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若是千年有造化,白首同心在眼前。
依稀记得高中时,在图书馆翻阅杂书,偶然看到一篇文章,才知最初的传说中,那个如仙如兰的白娘子,并不是那样的美丽,妖性远远大于人性,是动辄便“一阵腥风”的妖精。然而在后来的口耳相传中,这个故事渐渐变得唯美,她的结局也渐趋圆满。在那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时代,白娘子是最大的特别,甚至于,到了现在,法海成了一个迂腐甚至愚昧的反派。
那是白娘子啊,她的善良和多情让世人都站在了她身边。她是妖,修行了近两千年的大妖,可在人们心中,她是白衣的仙子。
我想,这一切或许是因为这一片名为西湖的山水,让人们不忍。这么雅致的地方,合该有个美丽的故事,一点点的粗俗和不圆满仿佛都会破坏它的美感。抑或是西湖,以她独有的清澈明媚,将故事的杂质剔除,沉淀出其中最美丽,最纯粹的感情,敷演出一场风月旖旎,流芳后世。
遥想当初,总想着要去西湖看看,去那个美不胜收的仙境一游。然,总是缘悭一面。待到后来,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我甚至不愿来西湖。不是因为频繁的错过,而是性格中天然有一种执念:我总是偏爱于那些用文字构筑的图景,流连在那些文人墨客的诗词歌赋里,流连在那个我梦中烟雨蒙蒙的西湖里。换句话就是既“懒”又“宅”。这是其一,其二,怕就是余秋雨先生那篇《西湖梦》了。
“这个湖游得再多,也不能在心中真切起来。过于玄艳的造化,会产生了一种疏离,无法与它进行家常性的交往。”“它贮积了太多的朝代,于是变得没有朝代。它汇聚了太多的方位,于是也就失去了方位。它走向抽象,走向虚幻,像一个收罗备至的博览会,盛大到了缥缈。”对于这篇散文中对中国文人的人格结构的分析,学识浅薄的我记不得太多,只觉说的真好,唯独这两句话,在我的摘记本上留到了现在。因为这篇文章,才猛然忆起,西湖的一山一水,一花一木,都与历史笔画勾连,牵扯不开。于是,便止不住的想象,西湖纵有千顷湖光,千年多的岁月沉淀,如今可还有今人的容身之处?如果真像余秋雨先生所描述的那样“从宋代的一处胜迹下水,游到一位清人的遗宅终止的,于是,刚刚抚弄过的水波就立即被历史所抽象。”那西湖之游又有什么意趣?到底不过在先人的旧居陵寝辗转,看着冷冰冰的碑文,甚至不如他们亲手写下的诗文来的鲜活。
然而,我终究还是与这片湖山邂逅,在春日的周末。也是一场意外。原先决定去的地方是北高峰,但公交车却在柳浪闻莺那里,被车水马龙堵住,半点动弹不得。呆坐在车中终是无趣,便也有了我们的西湖之行。从柳浪闻莺,一路沿着苏堤,边走边聊,一晃眼早就暮色重重,近三公里的苏堤已在身后。中间的午餐,就在大草坪上,幕天席地,啃着面包零食。看着周围人的互动,孩子在草地上嬉戏玩闹,还有谁家的纸鸢在远处的天空晃晃悠悠。
回来的路上,忽然就明白了,其实西湖并没有那样玄艳,甚至被星罗满布的遗迹变得狭隘拥挤,没有今人的容身之地。端的看人心境罢了。余秋雨先生看到的,并非是我看到的。有好友相伴,一路即使疲惫,即使人满为患,也不觉辛苦,如今回忆起当时的画面,只感觉云霞花树相欢的美好。突然想到了一个比喻,西湖也许就像一个家族的祠堂,祠堂总在那里,小小的地方,积淀着一个家族自古到今的时光,许多人成为先人,又有许多新生命降生,但她从来不会显得拥挤,不会没有空间留于后来人,因为传承,因为血脉相连。只是西湖,承载的更大,他沉淀的是整个华夏煊煊赫赫千年的文化,但朝代会变,中国人终究是中国人,一脉相承。这样想,西湖里的遗迹,就当成是先人留下的传家宝吧,他们曾被我们的先人把玩,赞叹,供奉,现在传承到我们手中;他们用自己的存在讲述着这个民族的故事,讲述在历史的浩瀚烟尘里,曾有人演绎过怎样的传奇;他们将先人的教诲,将中华民族传承千年的“家训”交予我们,等待我们去执笔泼墨,书写新的风华。
想到此处,不免又赞叹一回西湖,她只娉娉婷婷地立在那里,不惊不扰,却让每个走近她的人流连,略一思索,又是人生百味。“天下西湖三十六,就中最胜是杭州”,东坡居士又说:“我本无家更安往,故乡无此好湖山。”去过一次西湖,便不得不感慨:古人诚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