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写文章应该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沉重,因为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活的太念旧的人,似乎像一个拾荒者,有一丁点值得去留下的都舍不得抛弃。人啊,一辈子要么活在回忆里,要么眼光朝前去,站在原地始终是没办法苟且的,没了个念想终究是要被抹灭了灵魂。这些个没法舍弃的终究是想要去坚守才能够让内心稍稍不那么负罪愧疚,这份铭记不知在何时渐丰竟是不自觉地成了一种使命感,让我背负着,走在路上即便迷茫亦能心安。故乡在,人生幸有牵绊,若无根,人生何来归处;父母在,人生即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
我是一个属马的人,却还没能找到去远方的路,庆幸的是能记得归途。从小满心装着流浪,认为阿爸阿妈不是那么爱我的,因为他们没有在意过那时我的梦想,其实那个流浪的初衷何尝不是我到如今依旧不忘的初心。只是他们总觉着伴着长大,生活的琐碎会把我这些所有的关乎于胡思乱想的念头都给湮没,可曾知越长大这般的念头越发得急切了。他们总爱以过来人自居,诚然如今太多的事情和经验我没办法去否认,确实许多年幼时许下的关于未来的承诺确大都沉沦在时光的洪流之中了。
小时候我也曾与人分享,可是院子里的那个小伙伴成了我今生中遇见的第一个叛徒,那时虽谈不上恨,后来好歹就和她慢慢地有了距离的陌生,就像老于时光的童年,伴随着男女有别而变得沉默了,没有了一起光屁股追逐着的笑颜,那段距离叫彼此!天,依旧很真,却是敌不过黄昏,西边的云已醉,红着脸在这最后的白昼时分一点一点地随着夜幕的弥撒而渐渐飘散。你,我,她注定是要分离的,其实玩伴们早已了然于心。在等待院子那头青瓦房里传来的呼唤,内心满是不愿,目光里镌刻着对欢快时光的眷恋!木椽梁上总是吊着灯的,人们似乎钟爱这样的安放。橘黄色的电灯光透过鳞次栉比的瓦缝想要突破这阻挡,去到屋外的空荡里,我想我是爱着灯光的,哪怕这橘黄色甚至于有些昏暗至少她亮起那刻就有了想要逃出这并不压抑土房的阻挡,在我看来她似乎是想为我,为你,为他点亮这已然漆黑的天幕,挣得一点点光亮,为挽留这天里最后的欢愉而尽力一点。我的失望与不甘在这刻仿佛找到了归宿,安放在这点点灯光里,我亮黑的眸子对着有些衰老得有些佝偻的白炽灯投去,那是一分感激无关于“帮助”,而是一种“自我安慰”的理解罢了。
当琐碎尽去,是夜该睡了。老灯就熄,霎时无光,在床上辗转了片刻旋出个舒服的窝儿侧躺,睁大的双眼在这片漆黑中找寻着老灯的样子。这些终究敌不过夜深,一切开始了宁谧,期待也沉入了梦乡。屋里的魂儿都安静了,伴着那灯光暗淡的那刻起,仿佛被催眠了一般。
房子外面的世界却是另外一种光景,他们似乎就是在等待这点点灯光的老去,他们的盛宴才会就此拉开帷幕。做一场此起彼伏,在这月光里,夜空下,不为谁揭帷,更不为谁落幕,就这般独自上演在这夜深人静的银河里。明月有光,虫蛙交鸣,云飘朦胧,星自闪烁,偶有萤火虫划过,好一出夜色撩人。这一场,道尽深夜里所有的醉生梦死,怡然自得。噢,还忘了,突然间记得,恍惚中似有一阵风起,不知又多少落英坠红泥,这枝头生离死别又几何?不愿,谁又经得起这温柔的撩拨?谁怨,抵不过时光的蹉跎。这一回暂且唤作:多情总被无情弄?
未曾清贫难做人,不经打击永天真。成熟不过是善于隐藏,沧桑也不过有泪无伤。憧憬青春能够横着走,盼望从窗前放飞的纸飞机承载我所有的幻想一直滑翔,永不跌落。可时光总似黄昏日落的余晖中我被拉得冗长的孤单背影,直至消逝在天幕边际。
每个人的心中都浮着一座孤岛,独成一界,在这无边的苦海中波澜不惊,飘成了理想国度。而我终其一生,都在追逐中度过。要么泛孤舟一叶,木桨似乎不知疲倦的拨弄着海水;亦或是奋力凫水朝着她飘走的方向而去。多想登上这岛去领略梦境中的完美国度的别样风采,想象自己站在岛上的某处,望着眼前的斑斓色彩,聆听着此刻的内心独白,伤逝在宁静的天空下显得有些不懂情调的苍白。原来我是不属于这儿的,我身上没有这个完美世界的味道,哪怕我贪婪地深吸一腔这儿的圣洁气息,然后不停地吐出内里的污浊,想要“改头换面”般依旧改变不了我这身披邋遢,满身“污秽”的本质,想来这大抵就叫格格不入罢,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其他的字眼来形容。在这份宁静,祥和,美好面前,我有种无地自容地自惭形秽在心间流淌。此间,我生出了想要马上逃离的念头,可是心里又有了千万份不舍在牵绊,心底以及灵魂深处判若被撕裂着。真想把自己分成了两半:一半做了躯壳,假如可以,就毫不犹豫地将他遗弃在苦海里,让他这身污秽就堕入这无涯的沉沦中,这般倒也落得个干净;一半化了魂魄,倘若有幸,飘成了一朵白云,即便只能远远的挂在天边满眼歆羡地俯视这孤岛上的一切,也是万般愿意的,就那般定格成了守望。可我终究还是害怕了,怕污浊的自己玷污了这孤岛上遗失的美好,不愿这般,躯壳已然腐朽,还好我心依然保留了最后一丝的残念不让自己甘愿堕落去了轮回,自我沉沦般的放逐。心向往着美好,庆幸留有丝缕清明。偶有鸟儿划过碧空,未曾留下点滴痕迹,她优雅自得却渐远的身姿,带走的还有我此刻所有的幻想,梦还是醒了吧。也许我对于这岛上的万千而言是透明的,我是阳寿已尽的生魂,因为看到这尘世的美好而心生了留恋,保存了最后一丝残念不愿归去。我眷恋也好,羡慕也罢,他们依旧在那里,在那里美丽着,动人着,完美着,不会因为我的到来,亦或是离去而如何,仅此而已。哪怕我心生出怎样的不舍,终究是抵不过离开的,因为在这孤岛上,我不过就是一缕孤魂,早已和这完美国度阴阳相隔,不属于同一个世界,只是躯体左边的胸膛里有了个不安分在骚动,生出了一分不应有的奢望。岛上的时光老人也并没有催促让我莫看快些离去,而是静待我自己想何时离去就离去,没有为难于我。只是他的这番不说反而是让我慢慢的心生了不忍,竟然是不忍心再多做停留,万一是破坏了这份美好又要如何是好?岂不是一辈子有了自责与不安?是该离去了,默默地就好,他们不会知道我的到来与你的离开。
虽然没能在这孤岛上留下哪怕点滴痕迹,可我依旧循了记忆的脚步轻踏,慢慢地退着走,退一步一拾掇,再用刚刚上来时深吸的本不属于我的气息轻吹拭过的脚印,抹去自己踏上孤岛的印记,吐出不属于自己的气息,不带走也不留下,假装没有来过就好,让他们静静地美好。我来,带着祈盼,满怀期待;我走,心生眷恋,无尽不舍。
当我抹尽最后一步亦就是最初一步的痕迹时,心里却是平静了下来,最后一次贪婪地深吸一腔这令人迷醉的味道,而后用尽全力吐尽直至眼前一黑快要晕厥那刻,纵身一跃扎进了苦海之水,猛吞几口,不觉间竟然有了种欢畅。想来,这才是我的世界,而身后那么个完美国度已然在我一跃而出的刹那与我之间形同陌路,也许直至老死那天也不相往来罢!
沉沦,自坠,恍惚间有了两个身影在朝着我靠了近,当近在咫尺之时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两个身影在涌来,看真切后:一个是牛头,一个叫马面。估摸着是我这一缕残魂受到了地府的感知,两位接引使者接了阎罗真君的律令来接我去我该去到的地方吧?判官笔划过了生死簿,我的前世今生也算两清了么?此刻算作是我在“阳间”的最后停留。
我真的要离去了,不带走一丝生气。要去的地方叫“地府”,越了鬼门关前,趟过黄泉河畔,跨了奈何桥上,进了枉死城口的阴曹客栈,知会了牛头马面:炒一盘三生石,斟一碗孟婆汤,烩了这前世今生流连的执念下肚,醉一场,都化了云烟。
阎罗殿前,投胎而去。期盼能化作天上的云,远远的看算是有了个念想;哪怕做了孤岛上的一粒沙,流逝中坚定成了守望,也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