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旁边曾经是个城中村,房屋拆迁,一片废墟。仅留着几个钉子户屹立不倒,最终工程无法进行,拆迁到了一半的工程终止,不了了之。
然而,学校周边终究是可以赚到钱的,在沿着路的平房里,商贩又陆陆续续地迁回,热热闹闹地把屋里粉刷一新,学生们也都乐意来这里吃饭,在美味中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丝毫没有想过,仅隔着这堵精致装潢的墙的另一面,便是一片惨淡荒芜的废墟。
我便是在废墟深处的一家店里,认识了阿姨和叔叔。
素来不喜热闹,偏又有颗悲天悯人的心,那天下着雨,傍晚出来寻点吃的,看见那路边排排店里腾起的雾气掺着鼎沸人声,烧烤店里的烟向外扑来,莫名有些畏惧与厌恶。扭头时,突然见那沿着一条小路拐角的深处还有一家亮着灯房屋,门口横着破破烂烂的招牌, 倒一点也不介意,欣欣然走去,更是希望可以稍微照顾下这家店的营生。
店里只有两个人,应该是夫妻,四五十岁,和我父母一般的年纪。店里没有一个顾客,我还未进门,便受到了两人热情地招待寒暄,一切都如我所料。我拉过一个塑料板凳坐下,看着那雨中的招牌,挑了半天,扭头对阿姨说:“阿姨,我要砂锅米线。”
“阿姨没有砂锅米线,阿姨给你下鸡丝面好不好?”
“只有鸡丝面吗?”
“现在只有鸡丝面了,鸡丝面很好吃,阿姨给你做,你尝一尝。”还未等我搭话,阿姨扭脸便开始烧水。
“可是我不……”
“鸡丝面很好吃的,小姑娘,你尝一尝就知道了。”叔叔冲着我的耳朵开始劝我,“我们家的面,你放心吧,鸡丝都是精心选得上好的鸡肉……”顿觉痛苦,内心感到可笑又无奈,立马缴械投降,“好的,行行,就鸡丝面吧!”
说实话,我有点不高兴,毕竟,还未作好准备,就要被逼迫似的,在这个脏兮兮而逼仄的小屋子里吃一碗我从未谋面更不知将其如何的“上好鸡丝面”了。
雨一直在下。
叔叔仍旧在说话,问我是否是大一学生?是不是大一新来的学生都不知道他们的店?我点头,不愿搭话。他渐渐没了说话的兴致,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靠着门框,低着头望着黝黑路面流动的雨水,哗啦啦地响。门框上扯着一些星星灯,木然地闪着,映在门前路面的水洼里,凉风吹进,水洼上的镜面皱起波痕,墙上的广告纸哗哗作响。 我叹了口气,这里的一切都好像是上个年代的故事,我真的有些难过。
我坐在凳子上,闭着嘴,不吭声。瞧这小屋里有一扇窗,装的是老式的铁栅栏,隔着被水滴打湿后透亮的玻璃,可以看见窗外是青黑色的天空,雾霭低垂,暮色四合,夜色正在腾起,雨淅淅沥沥地下,偶尔可以听得远处的犬吠声,夹杂着背后煮面时咕嘟咕嘟沸腾的水泡,想起了小时候在姥姥家,也曾有过这下雨吃面的经历。那时姥爷在小院里撑着伞摘青椒,用刀拍成小块,撒上细盐,淋些香油,最后放进刚煮好的一大碗面条里……好一个惬意的雨天!不自觉地,嘴角扬起了微笑,思绪还在远方,突然间却被香气拉回了现实。
那碗鸡丝面!
先是松了口气,更是惊喜。和我以往吃过的面完全不一样,没有飘着厚厚而火红浮油和黑色酱肉,没有零星地撒几颗葱花和香菜。满满的一碗面,夹着青菜和鸡丝,最上方卧着一个荷包蛋,内心偷乐着,刚拿起筷子准备开吃,一大勺炸花生豆递到碗前。
“阿姨下午刚炸的花生,可香了,放进去好吃。”话音未落,一大盘花生又推到面前,几大勺花生落进碗里,“放得越多越好吃。”我仍未来得及开口,好气又好笑。然而,面是诱人的,没有了油腻调料和辛辣的酱汁,竟可以吃出面香!香气在小屋里飘散开来,伴着漆黑窗外的雨声,一碗面很快吃完,酣畅淋漓,好不爽快!
我起身,付过仅仅的7元面钱,要走了,叔叔还在后面唠叨:“姑娘,鸡丝面还可以吧,回去多介绍你同学来叔叔这里吃啊…….”我笑着答应,不知是什么滋味。内疚?可笑?同情?感激?我说不清楚,我说不清楚。
只是知道,那面,是家里的味道。